“母親！”林知望通的一聲跪地，徐湛一愣，忍氣在他身邊跪下。

    “求母親勸勸舅舅，將那座未完工的宅子立刻拆除，家中違禁逾制之物一件也不要留，若此時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就是滅門大禍！”

    “什么大禍？京城里逾制的宅子那么多，旁人能蓋，你舅舅就蓋不得？”

    “母親，朝中的事很難同您說清楚，舅舅彈劾周綸，周綸下了廠獄，他的學(xué)生——宣撫司都督關(guān)穅，必定不會放過舅舅！”林知望道。

    徐湛錯愕的看著父親：“周綸下了廠獄？”

    林知望嘆氣表示默認(rèn)。

    徐湛這才轉(zhuǎn)而勸祖母：“祖母聽父親的吧，勸舅公暫避鋒芒，千萬別被關(guān)穅抓住把柄，因小失大?！?/br>
    兒孫都這樣說了，老太太才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忙命人備轎，要去武平侯府見陸時。

    暖閣里安靜下來，徐湛跪坐在地上出了神，曹氏命人取帕子來，用冰涼的井水絞了遞到他手里，叫他起身。

    徐湛看了眼父親。

    林知望這才伸手拉他起來，扳過臉來端詳一陣：“疼不疼？”

    徐湛低頭不語，片刻才解釋說：“那日舅公醉酒將我認(rèn)成了二哥，拉著我問沈邁在東南的作為，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去彈劾周綸……”

    “你舅公那個脾氣我知道，委屈你了?！绷种?。

    徐湛搖頭：“孩兒不該頂撞父親?！?/br>
    林知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凝重：“但愿周綸能化險為夷?！?/br>
    可他們父子都明白，幾乎沒有這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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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5章 周綸之死（中）

    千從衛(wèi)首領(lǐng)關(guān)穅參加武舉時，周綸恰好是主考官，座師有知遇之恩，這些年來，關(guān)穅憑借忠勇之心、狠辣的手段，另加皇帝的奶兄弟這一身份，日益顯赫，位列三公，卻從未忘記過對這位恩師的照拂。因此周綸雖一根筋攪得朝廷天翻地覆，只要有這位靠山在，誰也別想動他。

    除了他自己——徐湛心想。

    皇帝將他打入廠獄，而非關(guān)穅管轄的詔獄，意思不言自明：是關(guān)是放，是死是活，都不許關(guān)穅插手。

    周綸下獄的消息次日便傳入內(nèi)閣，雖眾人對這位吏部尚書頗為不喜，也免不了揣著兔死狐悲的心思惴惴不安，一次酒桌上的吵架，竟被人將半年前的朝考題翻出來大做文章，紅極一時的吏部尚書從云端墮入地獄不過是一朝一夕的事。

    眾人對徐湛抬出了敬而遠(yuǎn)之的態(tài)度，他是過目不忘的狀元，他得罪過周綸，他是陸時的甥孫。人們理所當(dāng)然的將他與陸時看做了一體。

    林知望知道他處境尷尬，將他叫過來寬慰了幾句，見徐湛心態(tài)尚可，并未受到很大的影響，對此頗感欣慰。

    “舅公的宅子停工了嗎？”徐湛關(guān)切的問。

    “停了，只是不肯拆?！绷种?。

    “那日舅公說，早先投入了錢款無數(shù)，也難怪舍不得拆。”

    林知望頗為無奈，揉著眉心道：“我聽說他拿五千兩紋銀打點廠獄里的番子，你得空去幫我問問，有沒有這回事?！?/br>
    徐湛一驚：“舅公想做什么？”

    “怕有人做手腳，怕周綸死在獄中?！绷种馈?/br>
    徐湛啞然失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周綸得罪的人太多了，無論誰想對他下手，最后都要算在陸時的頭上，此刻最怕他出事的人竟成了陸時。

    關(guān)穅接二連三的上書皆石沉大海，進宮求見皇帝企圖為恩師求情，連續(xù)三天被拒之門外，這是他們從童年到如今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事。第四日，陽光格外的烈，六尺高的漢子如金山玉柱般倒在了乾清宮外。

    徐湛來到乾清宮呈送內(nèi)閣的票擬，聽見門外窸窣響動，然后是太監(jiān)們慌慌張張的進殿稟報：“關(guān)都督暈倒了！”

    皇帝手中的筆一抖，一顆濃墨在紙上暈開：“傳太醫(yī)?！?/br>
    王禮默默將案上的紙換成新的。

    “朕這奶兄弟，給朕出了個難題啊。”他伸手點了點侍立在旁的徐湛：“周綸的案子，你怎么看？”

    “家事國事天下事，全仗陛下乾綱獨斷?！毙煺炕卮?。

    “又給朕說套話！”一支筆砸向了他。

    徐湛拾起那支筆尖分了叉的筆，恭敬道：“謝陛下賞賜?！?/br>
    “滾出去！”

    關(guān)穅大病一場，昏迷了四日，醒來便聽聞噩耗，皇帝赦免周綸的文書還未來得及送達廠獄，周綸便死了。

    皇帝大怒，下令輯事廠查明周綸的死因，兩日過去，也只有一個結(jié)論——畏罪自盡。

    “畏罪自盡。”關(guān)穅沖到輯事廠，抓著廠公李忠的衣領(lǐng)咆哮：“他一心一意為朝廷分憂，他有什么罪！”

    “都督，祖宗，您聽我解釋……”李忠體若篩糠，那雙有力的大手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捏斷他的喉嚨。

    “周部堂此前得罪了太多人，有人想買通底下番役對他動刑，可周部堂的身份咱們都是知道的，陛下旨意下達之前，沒人敢動他一根汗毛，誰知怎么就咬了舌頭！”張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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