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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暴力指的是,他們會喊我“死同性戀”。這么喊我的都是男生,勉哥是領軍人物。其余一些言語就不再贅述了。 不幸,我因此更確定自己是同性戀了,因為那段時間常睡前幻想有個王子能拯救我一下,能一整個抱住我,我就可以感受到很深的安全感和幸福感。不過自然沒有那種王子出現(xiàn),夢里都沒有。 《金閣寺》里,溝口因為口吃受到同鄉(xiāng)少年的排擠,說出“孤獨越來越肥碩,簡直就像一頭豬”。 我覺得自己也在飼養(yǎng)這樣一頭豬,用我的朝氣和神志。 我坐在小板凳上,看走廊外的大雨,聞見憂傷的水的潮氣,覺得那只豬又來拱我了。 下一秒,我的板凳又被人拉住了,我往后倒退,聽見魏丞禹說:“太無聊了,過來,我們整點樂子。” 魏丞禹說要打牌,但學農(nóng)不允許帶紙牌來,他從行李箱掏出本筆記本,撕了幾張紙說:“簡陋一點……來來來,一人負責一個花色。” 于是我們四個人開始裁紙畫畫,一人拿了只黑筆畫記號。 魏丞禹收集起來不同花色風格迥異的紙牌——我是畫愛心,然后像普通紙牌在角落寫數(shù)字,正倒都寫。李旭洋則是在角落寫“桃A”、“桃2”,其余兩人則是粗糙地在紙片正中間寫了巨大的“方A”或是“草5”,看上去不太文明。 魏丞禹要洗牌了,我提醒道:“還有大小王?!?/br> “哦對?!彼晃姨嵝?,趕緊又裁了兩張紙,我湊過去觀摩,看他寫了一模一樣的“Joker”,我問:“這怎么分辨啊。” 他說:“別急啊,還沒畫完?!彼衷谄渲幸粡埳瞎蠢請D案,我看著看著覺得很眼熟,最后發(fā)現(xiàn)是一只企鵝,還在敬禮。 “好!”他蓋上筆帽,“有小企鵝敬禮的是大王!” 誰料一局打到一半,就通知雨停了集合。魏丞禹痛心疾首地捏著他的牌:“媽的我攥了那么久的企鵝,到最后都沒有用上——” 他吃癟的樣子一直都很好笑,所以我再一次忘記了突然降臨的哀愁,跟著一起笑起來。 學農(nóng)的最后一天夜晚是文藝演出。魏丞禹和王雪濱穿著迷彩服站在臺上主持節(jié)目,臺下吵吵嚷嚷,跟隨的老師和教官也都格外地寬容,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拍照。 會唱歌會跳舞的紛紛自告奮勇上去表演了節(jié)目,王棟上去唱了首“小幸運”,深情但走調(diào)。李旭洋和劉凡在下面擔任氣氛組,用很陶醉的聲音說:“好帥啊——愛你——”但其實真的不是很好聽。 我也只得硬著頭皮跟著使勁鼓掌,順便回過頭看李丹,發(fā)現(xiàn)她在和王雪濱分pocky吃,根本沒怎么看臺上。我似乎已能預料那朵愛情玫瑰的結局。 在一輪的表演結束后,全場的氣氛推至最高點。魏丞禹作為串場的主持人照舊站上很小的舞臺,聚光燈打在他身上,照得他的五官額外立體,他帶著標準的主持人微笑:“還有同學……”還有同學愿意上來耍個寶嗎。 李旭洋手做喇叭狀,喊道:“魏哥,來一個——” 其余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立刻跟著“來一個——來一個——”一時間,認識或不認識魏丞禹的人全部都開始起哄了。連教導主任都在臺下含笑拍了拍手,示意他表演一個。 魏丞禹難得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刻,笑容明顯變得內(nèi)斂了,他摸了摸鼻子,然后幾步邁到后臺說了兩句,一會又站回了臺中間。 在再一次涌起的歡呼聲中,他說:“一首《今日》送給大家?!?/br> 音響里響起陌生的旋律,一旁的兩個副屏幕顯示了第一句歌詞,歡呼聲逐漸平息,魏丞禹舉起話筒,唱了第一句歌詞。 【今日事情如不順,今日問題如不盡……】 還沒唱完,人群就爆發(fā)了更為激烈的反饋。李旭洋轉(zhuǎn)過身,雙手抓住我的肩膀,瘋狂地搖了搖:“哎我擦,歌神——” 我被搖得頭暈目眩,抱膝坐著,呆呆地看臺上光芒四射的魏丞禹,他和平時好不一樣,上學時總是懶洋洋的,偶爾又很好笑,現(xiàn)在在高臺之上,燈光下璀璨閃爍,仿若一把有光澤的弓。不過幾米之遙,我卻因此覺得觸不可及。 【抬頭吧相信愛你便能飛,敢交出你會創(chuàng)出傳奇, 變化人生是避無可避,卻沒人可驅(qū)使愛別離……】 適逢此時,魏丞禹看向很遠地方的目光突然收了回來,像在四處尋找什么。 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標,奇怪,明明那么黑他是怎么找到的,他是貓頭鷹嗎?魏丞禹尋找到我們以后就笑了,差點破功,下一秒他唱: 【抬頭吧黑暗過會是晨曦,懷著樂觀總有轉(zhuǎn)機,今天珍惜今天,逢凝望我心所愛的你……】 【我已仿佛會飛……】 大概本不該笑的,但是他實在憋不住了,趁著音樂的間隙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 我們目光相接,他神情有朝氣和恣意,眼中有笑意,看著我唱出最后一句。 “……你眼睛牽我飛?!?/br> 音樂的余韻中,所有人都在鼓掌歡呼,李旭洋又在旁邊激動地大喊:“歌神——我愛你——” 我把頭深深埋了下去,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又潮濕。這一刻貪欲終于吞噬了我,可是也什么都不能做。為什么要對著我唱呢,是我自作多情吧。 是像你唱的那樣,懷著樂觀總有轉(zhuǎn)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