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低頭看了一眼，把耳機攥在手心里緊了緊，然后又放開，他轉(zhuǎn)頭，把目光撇向車窗外。

    月光如水，親吻過路邊樹葉的細縫，打在地上。

    車流川息，高樓聳立，讓他徒然想起一句話：連綿不絕的城市什么都有，除了盡頭，沒有盡頭。

    第9章

    春意綿延，夏日降臨。

    孟鑫會時不時來德克士找陳凡，陳凡也會偶爾跟著孟鑫去上課。兩人以一種極其溫和的方式試探性地走進彼此的生活，溫水煮著青蛙，而青蛙全當(dāng)泡著溫泉。

    天氣漸漸回暖起來，入夜之后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天，孟鑫看上一雙新跑鞋，兩人約著上完課，一起去了萬達。

    時間剛過八點，商場里來來往往，正是人多的時候。

    孟鑫從試衣服到試鞋，格外速度。陳凡站在一邊，看著三秒就定好主意的孟鑫，悶悶地說：所以你叫我來的目的是什么？

    孟鑫嘴角一揚，酒窩十分好看的掛在臉上，指著身上嶄新的運動體恤和經(jīng)典款的白色跑鞋，樂呵呵地問：好看嗎？

    說實話，孟鑫高大威猛，天生的衣架子站在那里是真好看?？墒顷惙蝉局碱^，硬是把這兩個字死死地磕在牙根處，就是不愿意說出來。

    孟鑫十分欠揍地湊過來，問一句：你是被我迷住了嗎？

    陳凡咬了一下嘴唇，半晌后，終于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是是是，你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美若天仙賽貂蟬！

    浮夸。孟鑫說完，扭頭跟身邊的店員小女生說，衣服和鞋我都要，摘了商標吧，直接穿著走。

    小女生一臉驚喜溢于言表，興奮之情暗暗控制，然后瞬間轉(zhuǎn)化為一副穩(wěn)重淡然樣子，禮貌地說：好的！先生！

    陳凡搖頭感慨：太悶sao了！

    孟鑫付完錢沖陳凡使個眼色，意思明顯：走吧，跟班！

    陳凡背著自己的雙肩包，斜挎著孟鑫的大提包，懷里還抱著他的衣服和鞋，活脫脫就是個仆人，此刻，正一臉幽怨地看著孟大老板。

    孟鑫走過來，并沒有接?xùn)|西，抬起胳膊挎在陳凡的肩膀上，摟著他的脖子說：不會白用你的，走，請你去吃大餐！氣息繚繞，兩人挨得及近。

    陳凡愣了一下，心臟頓時露了半拍。

    下一秒，他火速推開孟鑫，說：你好好說話，誰誰準你動手動腳的。

    草木皆兵，總帶著滑稽。孟鑫一下就被陳凡給逗樂了，快走幾步，抬起胳膊繼續(xù)沒皮沒臉地sao擾道：咱倆清清白白，你怕什么嗎！

    孟鑫的力氣大極了，陳凡想推都推不開，他越使勁推，孟鑫還就越想往跟前湊，玩得不亦樂乎。

    兩人打打鬧鬧出了nike的店門，陳凡終于忍無可忍，說：你夠了??！

    恍惚間兩人轉(zhuǎn)個彎，一扭頭陳凡就撞在一個男人的身上，連忙低頭說：對對不起

    沒關(guān)系。男人快速回了一句，就跟著前面的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陳凡抬眼，一張熟悉的側(cè)臉從眼前快速地閃過，是他不過一瞬間，那人就沒入了人群。

    第一秒，陳凡站在原地沒有動。

    第三秒，孟鑫推了他一下，說：你發(fā)什么愣呢？

    第五秒，他突然像瘋了一樣追出去。

    白色T恤，黑色休閑長褲，那人左耳的耳釘依舊在閃閃發(fā)亮是他，一定是他

    徐浩，你給我滾出來聽見沒有，滾出來！

    他閃身錯過一個又一個無關(guān)的人，拼命在人群中張望、尋找，一陣冷風(fēng)從身邊掠過，身上帶著商場里特有的冷氣，茫然失措間，似乎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

    陳凡猛得轉(zhuǎn)身，從電梯上快速跑下去，保安試圖阻攔他，大聲喊著：先生！太危險了，您慢聲音還沒有落下，人就沒了影蹤。

    這一刻，陳凡把所有的一切都被拋在腦后，從前、現(xiàn)在、將來，他統(tǒng)統(tǒng)忘記，甚至一起忘了那句我們分手吧

    陳凡！

    身后傳來孟鑫的聲音，一下將他拉回現(xiàn)實，他慢慢停下腳步，眼神卻依舊張望著人來人往的通道盡頭。

    你遇到誰

    孟鑫追上來一看到陳凡的表情，就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他把手搭在陳凡的肩膀上，覺察到這人在隱隱的發(fā)抖。

    陳凡沉聲說：我知道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可是我不懂他為什么要在分手之后，一次又一次聯(lián)系我，卻從來不出現(xiàn)、也不跟我見面。

    孟鑫猶豫道：你們

    我就是賤！

    陳凡說完這句話，轉(zhuǎn)過身，一個人默默地向著出口走去，他覺得自己落魄的像一條狗。

    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愛，所以只是短暫的擁有，都舍不得放手，哪怕那個人早就離開，變成一把利刃，他都要徒手握著，縱使鮮血直流都不舍得放手。

    真是太可憐了！

    孟鑫站在原地沒有動，片刻后，他加快速度追上陳凡，拉住他的胳膊說：開心是最廉價的，走，帶你開心一下。

    陳凡眉頭緊蹙，看著孟鑫稍稍愣神。再下一秒，他就被人高馬大的孟鑫拽走了。

    孟鑫，你

    閉嘴！

    孟鑫帶著陳凡直奔四層的電動場，他把nike袋子里的衣服塞進包里，空出一個裝了大半袋游戲幣。

    賽車、籃球、槍械，孟鑫是個徹頭徹尾的游戲控，他一路帶著陳凡打怪升級，通關(guān)全場還拿禮物。

    音樂悅動，周圍的姑娘們?nèi)伎瓷盗搜?，眼睜睜瞧著孟鑫跳了一首六星的曲，換了一個半人高的蠟筆小新塞進陳凡的懷里。

    陳凡猶豫地說：這這也太丑了。

    就你事多！拿著！孟鑫表情相當(dāng)嚴肅，眼睛瞪得和牛一樣。

    陳凡本來就是逗一下孟鑫，這會看到他的模樣，立即捂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孟鑫知道被耍也并不惱火，他拉著陳凡進了肯德基，一頓風(fēng)卷殘云。

    兩人解決了晚餐，陳凡已經(jīng)筋疲力盡，靠在椅背上說：很晚了，我們回家吧。

    孟鑫沖他搖搖手指，說：這才剛開始！

    陳凡謹慎地看著孟鑫，問：你還要怎么樣？

    這個時間，夜生活是最美的！孟鑫湊近，低聲說。

    你陳凡看著孟鑫，猶豫一下，下一秒，立刻興奮起來，說：我要去gay吧，帶我去gay吧哎呦

    孟鑫狠狠地彈了一下陳凡的腦門，說：想什么呢你？說完就帶著他出了肯德基。

    陳凡跟在后面，嘟嘟囔囔地念叨：現(xiàn)在只有扭動的rou體才能撫慰我青春的心靈，你帶我去gay吧，我還沒去過

    孟鑫扭頭瞪一眼陳凡，說：小屁孩不準進入。

    你說誰是小屁孩？陳凡不滿地說，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湊近問，該不會你也沒去過吧

    孟鑫頓時漲紅了臉，說：滾滾滾！快走！

    兩人推推搡搡進了七層，電梯門一開，KTV劣質(zhì)的音響聲就在整個樓道里徘徊。

    陳凡臉上的表情有點難看，說：要不去gay吧，要不回家。

    天天就知道瞎琢磨！孟鑫一邊吐槽，一邊抓著陳凡的后衣領(lǐng)，就像拖著自家的小狼狗一樣拖進了房間。

    孟鑫扔下包，就把陳凡一個人留下，自己出了門，再進來的時候，后面跟著一個服務(wù)生推著小框子，里面放著一打啤酒和各種各樣的零食。

    服務(wù)聲把吃的東西放下，調(diào)整好麥克風(fēng)退了出去。

    陳凡無奈地抿了下嘴，說：你真要喝。

    孟鑫隨手開了一包薯片抱在懷里，坐到點歌臺前說：我酒精過敏，都是你的

    我的？

    嗯，你的

    你大爺?shù)?/br>
    孟鑫點了一首那就這樣吧，就自顧自地唱了起來，他溫和的聲音融進歌里，對比一般人的演唱水平，是少有的動聽。

    陳凡坐在沙發(fā)上，靜靜的讓心跟著旋律一起躍動。

    彩色的霓虹燈光打進黑暗落在墻上，點亮了孟鑫的側(cè)臉。夢幻的感覺和樂曲一起包圍著陳凡，瞬間恍如隔世。

    往事歷歷在目，今夕何年，今天又是怎樣的一天。

    想想看，不過是漫長歲月里普通的一次相遇，跟孟鑫一樣

    只是，這一天寫滿了很多因陪伴而帶來的幸福在今天之前，陳凡確實很久沒有幸福的感受了

    可惜

    陳凡苦笑一下，拿起啤酒開了口，獨自灌了大半瓶。

    放下瓶子的時候，他再看孟鑫的側(cè)臉，隱約帶著一層若有似無的霧氣。

    他拿出口袋里的煙，抽出一根塞進嘴里。

    孟鑫不抽煙，因此，陳凡也從來沒有在他的面前抽過。

    他剛剛點上，一曲結(jié)束，孟鑫扭頭就看見了靠坐在沙發(fā)上的那個人。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陳凡，眼中帶著看不到源頭的落寞與流浪者的悲情，煙頭在指間明滅，動作竟也十分熟練。

    陳凡沖他笑了笑，伸了下夾著煙的手，說：不好意思

    孟鑫看著他，聲音沉靜，說：我不介意，但是有點擔(dān)心，別抽了好嗎？

    陳凡掐了煙頭，把酒瓶舉起來，說：那你陪我喝一點。

    孟鑫猶豫，愣了一下，說：好。

    他伸手就要拿酒，剛剛碰到酒瓶，陳凡就收回手去，說：等等。

    孟鑫抓了個空，問道：怎么了？

    你真得酒精過敏嗎？陳凡問。

    我騙你的。孟鑫輕輕笑了笑，拿過酒瓶，爽快地灌了下去。

    音樂響起，陳凡拿起話筒，跟著哼了兩句。片刻后，他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一抬起頭，就看到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孟鑫和身邊空著的酒瓶。

    陳凡走過去挨著孟鑫坐下來，推了推他。

    孟鑫抬起頭來，帶著兩個紅腮嘿嘿一笑，說：來，陳凡，我們繼續(xù)喝再喝一瓶嗎！

    這個酒量真是夠了

    陳凡向后靠在沙發(fā)上，重重地嘆了口氣。沒想到孟教練五大三粗，結(jié)果進來不到十分鐘，就因為一瓶啤酒醉倒在KTV的包廂里。

    他無奈地笑笑，現(xiàn)在，好不容易培養(yǎng)起來難過情緒，瞬間變得索然無味，甚至因為身邊這個人，還帶著些滑稽。

    這人還真是奇怪

    他回了神，稍稍探身，偷偷觀察起孟鑫。孟鑫趴在桌子上，側(cè)著臉睡得極其安靜。笑意再次爬上陳凡的臉龐，他湊上去，偷偷地把嘴唇蹭在孟鑫的臉上。

    陳凡快速離開，孟鑫卻忽然睜開眼睛，四目驟然相對，世界上所有的聲音全部消失，時間仿佛失去了流動的本性。

    陳凡屏住呼吸，吞吞吐吐地說：我

    孟鑫抬起手，摸了摸陳凡的腦袋，說：頭好疼，陳凡，我們回家吧。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陳凡終于松了口氣，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上，很久都沒有動。

    .

    東西暫時寄放在ktv的柜臺，陳凡一路扛著孟鑫，進電梯、下樓、打車，下車的時候，這人在樹坑邊吐過一回，吐完腦子倒是清醒了不少。陳凡在前，他就乖乖地跟在后面往樓上走。

    一進門，他就沖進衛(wèi)生間。

    陳凡敲了敲門，說：你開門！

    我我沒事

    陳凡拿著水杯靠在門口，心里發(fā)誓，以后絕對不會再和孟鑫喝酒了，這人簡直就像是海綿一樣，只吸不消化。

    好不容易聽到衛(wèi)生間沖水的聲音，陳凡站直了一動不動注視著門口。

    吱呀

    衛(wèi)生間門打開，孟鑫步子有些發(fā)虛，搖搖晃晃地走出來，伸手接過陳凡手里的杯子，仰頭喝了半杯。然后把水杯還給陳凡，走進客廳坐在沙發(fā)上，眼神都呆呆的。

    陳凡跟進來說：這就是你不過敏的酒量？

    嗯。孟鑫點點頭，說，啤酒一瓶，白酒一兩。

    陳凡坐下問：頭還疼嗎？

    孟鑫點點頭，說：疼，又暈又疼。

    我給你按按吧。

    嗯。

    陳凡挨著孟鑫坐近了些，抬手按在他的太陽xue上，力道很強勁，手法卻很輕。

    孟鑫慢慢地閉上眼睛，說：你酒量好像不錯？

    陳凡說：我從小就是城北街區(qū)的小霸王，抽煙喝酒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愛瞎混，高中拼了命，才考上一個?？?。所以，我的酒量雖然不是頂好，但跟一般人比起來，肯定不差。

    你說你沒去過gay吧？

    陳凡忽然停下手來，說：我是想去，但是他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