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兒端來一盤金燦燦的棗泥酥，說：小姐，這是安嬤嬤剛叫廚房做的，你嘗嘗。

    秦玉甄眼睛看著臺上，淡淡說道：放那吧。

    陳青醁站著看了一會，想著今天在她那里受盡了冷眼，為避免自討沒趣，想想還是不要過去為好。

    誰知她剛抬腿要走，卻不防瞥見了那個王公子竟然也坐在不遠(yuǎn)處。

    雖然兩人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中間還隔了一個桌子，但陳青醁心里頓時(shí)就涌出了幾絲不快。

    這里秦玉甄看著臺上，見旁邊有動靜，便瞥了一眼。

    剛剛將桌前客人請走的陳青醁對著她微微一笑，撩開袍子就穩(wěn)穩(wěn)坐下了。

    秦玉甄冷眼看了她一眼，便又轉(zhuǎn)過頭去了。

    彼此見面又不搭話，也真是夠?qū)擂蔚摹?/br>
    陳青醁又轉(zhuǎn)過頭去，那王恩扯起嘴角，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哼，陳青醁笑了一聲，這姓王的果然還賊心不死。

    一場戲下來，那王恩是一直顯得心不在焉，眼光時(shí)不時(shí)就往這邊瞟過來。無奈他和秦小姐之間卻隔著一個礙眼的容少爺。

    第二場戲一開鑼，王恩便叫了一個丫鬟過去，低聲說了幾句話后，那丫鬟便走到了秦玉甄身邊。

    小姐，剛剛那王公子問你桌上的那盤棗泥酥還用不用了。

    秦玉甄低頭看了看那盤棗泥酥，說：不過是盤點(diǎn)心，既然王公子開口要，便給他拿去吧。

    一旁的陳青醁可聽的清清楚楚，她一回身叫住那丫鬟：你過來。

    剛好我也餓了。她伸手把那盤子搶過來，想來王公子等一會讓丫鬟去廚房拿也一樣的，是不是啊？王公子？

    那王恩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訕笑著說不出話來。

    秦玉甄冷笑了一聲，叫丫鬟：不必了，我這別的點(diǎn)心還有，你去給王公子送去。

    陳青醁一張臉頓時(shí)憋的通紅。

    秦玉甄！

    第19章 多少軟話

    陳青醁氣急敗壞，那張白皙的臉漲得一片通紅，她瞪著秦玉甄，怔在那兒半天都喘不過氣來。那樣子氣憤又哀怨，配上她那紅彤彤的臉兒，看上去既可憐又可笑。

    秦玉甄不由地把目光移開，叫翠竹：容少爺醉了，你先扶她回去歇息。

    回去歇息？

    陳青醁心里頓時(shí)涌出一絲悲涼：這意思就是趕我走了。

    陳青醁想要發(fā)作又發(fā)作不起來。她滿心悲傷：雖然我是得罪了你，可我現(xiàn)在名義上還是你的未婚夫，這眾目睽睽之下，你竟然向著別人，之前當(dāng)著我的面送東西也就算了，現(xiàn)在你竟然還趕我走！

    陳青醁喝了不少酒，開始時(shí)腦子是有些亂，可她這會兒卻不傻了，腦子還出奇的好使。

    是了，這個王恩什么不吃，就偏偏要吃那個什么狗屁棗泥酥，這不是□□裸向她示威么？想她陳青醁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這么些年，她又何曾怕過誰！

    她從頭到尾把事情想了一遍，難怪這姓王的早早就跑來外面東張西望，原來一直就沒安什么好心。臺下這么大地方，他卻偏偏挑著在秦玉甄這邊坐。她越想越氣，越氣又越想。

    可自己又能怎么樣呢？秦玉這樣對她，她就算賴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了。

    翠竹過來扶她時(shí)，陳青醁為表示自己很有氣節(jié)，一把將把她手推開，揚(yáng)聲道：我自己能走。說著拉開椅子，三步并作兩步走遠(yuǎn)了。

    那個王恩伸出手哎哎了兩聲，身子卻坐著沒動：容少爺別走啊，哎呀！這是怎么回事了。

    一直見陳青醁走到不見人了，他才回過頭來攤攤手，有些無奈道：這容少爺怕是真的醉了。

    話雖這樣說，但他那臉上那副得意的神情早流露出來了。

    陳青醁大步往前面走，翠竹一路趕在在后面追，她一手提著燈籠一邊喊：容少爺，你慢點(diǎn)走。

    這幾天天冷，雖然影影綽綽有些月光，但稍微離得遠(yuǎn)一些，前面便看不清楚路的。

    陳青醁心里氣的冒火，一邊氣一邊走，一邊走一邊氣，連路也不知看沒看，四周昏昏暗暗的，也難為她沒有一頭撞到那石頭上去了。

    冷風(fēng)一陣一陣的吹著，走了一段路后，陳青醁那酒意漸漸被吹散了。走過一座小石橋后，陳青醁終于平靜了下來。

    她無力的坐了下來，把事情又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這才想這王家和秦家本來有隔閡的，那秦老爺早就交代自己要好生和人說話，不能失了分寸。那姓王定雖然討嫌，愛往秦玉甄身邊湊，可秦玉甄之前一直冷冷的，也沒怎么搭理他的啊。

    一想到這里，陳青醁就把剛才的氣恨撇去了幾分。

    況且那王恩今天是來秦府做客的，就算再不滿，這面上的客套自己總該做一做的，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自己沒必要去爭這一時(shí)閑氣。誰知道自己會當(dāng)場發(fā)那種酒瘋。

    她這樣一想，頓時(shí)感覺自己渾身都沒有力氣了支撐了。

    翠竹提著個燈籠氣喘吁吁追了上來，

    她一手扶著腰，一邊喘氣，容，容少爺，

    陳青醁坐在石墩上，幽幽問道：翠竹，我剛剛是不是特別丟人？

    翠竹緩了幾口氣，說：沒有，我瞧著那王公子就不正經(jīng)，他一個大男人吃什么棗泥酥嘛，又用不著補(bǔ)血，要換了我，我也橫豎沒句好話給他。

    陳青醁一下笑出聲來，這翠竹倒是不賴。

    可是笑了一會，陳青醁又想起秦玉甄來，她抿了抿嘴，問：可是，你說，你家小姐會不會很生氣？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我，我還差點(diǎn)吼了她。

    這事翠竹就不知道了，她自己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又哪里懂這些情情愛愛的事。

    前院那邊依然熱熱鬧鬧，那琴聲唱曲聲，絲絲縷縷飄蕩在空中。

    戲臺上依舊伊伊啊啊，唱的正是《西廂記長亭送別》。

    一個人哀哀凄凄正唱到：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淚。眼面前茶飯怕不待要吃，恨塞滿愁腸胃。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拆鴛鴦在兩下里。一個這壁，一個那壁，一遞一聲長吁氣

    臺上悲涼，臺下坐著的王恩心情卻好的不得了，他偶爾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往秦玉甄那邊瞄上幾眼，偶爾跟著上面的唱詞唱上幾句，一段凄凄涼涼的唱詞，硬是讓他唱出了歡天喜地的效果。

    自從三年前被這位秦大小姐拒婚后，幾年來，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比起幾年前的青澀俏麗，這秦小姐如今更出落得動人了。他打一見到她坐在這里，就移不開眼了。

    本來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了心上人，誰知還沒來得及高興，那個姓容的就來了，而且一來就擋在了他和秦小姐的中間，害的他連句話都沒和她說上。

    王恩又一想到這里，心里又開始有些忿忿不平起來，這秦大小姐一向眼光高，心氣高，就連自己一個堂堂的知府公子都不放在眼里。可就偏偏這姓容的小子入了她的眼。

    要說門第家境，他可是甩那姓容的一條街都不止，何況那小子家境落魄，雖說是有些才學(xué)吧，可到底連個舉人都沒考上，要說這兩人是指腹為婚的吧，可這門不當(dāng)戶不對，又不知是哪個猴年馬月的事了，作不作數(shù)都說不準(zhǔn)呢。哼，那姓容的小子除了長得有些俊俏外，還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

    想到這里，他不由把背挺得更直了，自己雖然沒有那種玉樹臨風(fēng)的氣派，但也不算差不是？

    嘗了一塊點(diǎn)心后，他心情就更好了，果然，這甜點(diǎn)都與別處不一樣。

    王公子，我家云片糕好吃嗎？秦玉甄轉(zhuǎn)過頭來，笑著問道。

    嗯嗯，好吃，甜，味道很不錯，我還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糕餅。王恩極力夸贊道。

    是嗎？既然王公子喜歡吃，那就多吃一點(diǎn)，卉兒，把這桌上的點(diǎn)心都給王公子端過去。

    是。

    卉兒和兩個丫頭手腳麻利的將碟子一一擺過去。

    一邊說：王公子，請慢用。

    王恩看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蛔雷痈怙烖c(diǎn)心，有些艱難的打了一個飽嗝。

    多，多謝秦小姐美意。

    不用謝，要是不夠，那后廚里還多的是。卉兒，你去叫人把廚房那些點(diǎn)心都給王公子端過來。

    王恩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剛剛才吃過酒，怕是，也吃不完這么多的。

    秦玉甄微微一笑，沒事，上門就是客，我這做主人的，怎么也不能怠慢了你這貴客，要真是吃不完的話，就讓丫頭們給你包起來，帶回去，不是有句俗話嗎？吃不了兜著走。我家里別的不多，這點(diǎn)心糖餅什么都還是管夠的。

    王恩張著嘴，艱難的吧喉嚨里一塊糕點(diǎn)咽下去。

    那，那就多謝小姐了。

    秦玉甄用余光眇了他一眼，吩咐丫鬟道：你們好生招待這王公子，那些糕點(diǎn)果子什么的，都給王公子包起來，等王公子回去時(shí)，就叫人抬到府上去，聽見了沒有？

    眾丫鬟齊聲道：知道了，小姐。

    卉兒，這天也冷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那王恩眼睜睜看著滿滿一桌子點(diǎn)心，然后再抬頭望著秦小姐離去，再想象到把秦府點(diǎn)心抬回家時(shí)旁人看他的眼光，心情頓時(shí)跌落到了谷底。

    夜色一深，這園子里就寒沁沁的，風(fēng)吹到身上，便是一陣寒意，秦玉甄不由裹了裹身上的毛氅。

    幾個丫頭提著燈籠從儀門進(jìn)去，下了長長的游廊后，秦玉甄便看見前面那座小石橋上的那個人。

    卉兒嘴快，她咦了一聲后就問：容少爺，怎么你還在這里？

    陳青醁慢慢站起來。

    站在橋邊的翠竹忙過來行禮：小姐是，容少爺說要在這里等你。

    陳青醁看了看四周，對秦玉甄說道：這晚上黑，我就想送送你。

    卉兒咋咋呼呼：容少爺，也虧的你耐煩等，要是小姐把幾場戲都看完，那還不得等到半夜啊！何況我們有手有腳，自個都能回去的。

    燈光忽明忽暗，秦玉甄臉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就你嘴閑，快把燈籠拿著去前面去。一個丫鬟把燈籠塞到卉兒手里，便趕緊推著她走前邊去了。

    既然秦小姐沒反對，那就應(yīng)該同意了吧。

    陳青醁這樣想著，那腿就立馬跟上去了。

    一行人過了橋后開始往東走，幾個丫鬟拿燈在前面照著。

    兩人離得不遠(yuǎn)不近的走著。

    陳青醁看了秦玉甄一眼，在心里思忖了半天，才開口說道：剛才那事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多喝了兩杯酒，頭腦發(fā)昏，才動手去搶東西的，對不起。

    陳青醁今天一天下來也不知道在秦玉甄面前說了多少軟話了，大概前半輩子沒對人說的，今天都讓她這天全說完了。

    可天色黑暗，陳青醁看不清秦玉甄臉上的表情，所以也不知道她是接受這道歉還是不接受。

    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沒反應(yīng)，她只好又接著說了：是，怎么說那姓王的也是客，咱們就應(yīng)該熱情些，管待周到些，我萬不該去搶那盤棗泥酥，失了禮數(shù)不說，又顯得自己小氣，若是他要吃，就給他，最好讓他一次吃個夠，對，什么都給他，都讓給他，撐死他

    陳青醁腳下一頓，完了，怎么說著說著又變味了。

    前面的秦玉甄也停了下來，她轉(zhuǎn)過身，抿著嘴，用力壓下嘴角的笑：怎么不走了？

    第20章 姑爺來了

    這東院和南院不同，南院那邊花草多，樹少，靠圍墻不遠(yuǎn)又是一塊大池塘，白天展眼一望，平平闊闊，無甚遮攔。

    而東院這邊樹多，青梧翠竹，楊柳山棗杏子樹成林成片。

    要是在夏季有月光的晚上，微風(fēng)習(xí)習(xí)，襯著這些郁郁蔥蔥的樹木，倒是個吟風(fēng)弄月的好去處。不過現(xiàn)在是冬天，那些經(jīng)了霜的樹木在黑暗中顯得蕭條陰森，風(fēng)一吹，就咔嚓嚓作響。所以現(xiàn)下的這種情況，實(shí)在不是一個花前月下，風(fēng)花雪月的溫存之處。

    可今晚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兩人不管是說話還是沉默，那氣氛總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絲絲縷縷，重重疊疊，好像兩人還是第一次見面，各不相識，總有些羞羞怯怯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

    兩人并排走著，離得不遠(yuǎn)也不近，陳青醁看著兩邊的景象，突然之間也不知是腦子中哪根筋搭錯了，她一下想起那晚夢里面的事情來了。

    夢里有樹有石徑，夢里也有秦玉甄。

    陳青醁一顆心嘭嘭直跳，想的自己是渾身燥熱不已。

    她偷偷看了一眼秦大小姐，秦大小姐目視前方，眉眼間雖然含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誘人風(fēng)情，但并沒有夢中那種妖嬈作態(tài)。

    陳青醁深呼了幾口氣，強(qiáng)迫自己靜下心來，然后沒話找話問：今晚的戲可好看？

    秦玉甄柳眉一動，戲？你說的是哪個戲？

    陳青醁笑的很是勉強(qiáng)，她說的自然指的是臺上。

    秦玉甄沒有回答。

    陳青醁只好又找出一個問題來問：冷嗎？

    秦玉甄搖搖頭。

    好吧，陳青醁覺得今晚不該逞強(qiáng)來這里。

    不過好在路程不遠(yuǎn)，走著走著便到了。

    容少爺，我們到了，你先回吧。

    卉兒提著燈籠過來說道。

    陳青醁停下了腳步。

    秦玉甄咬著嘴唇，往前走了幾步后，這才轉(zhuǎn)過身來。

    陳青醁隔著一道曲欄，說道：那行，我就回去了。

    有丫鬟過來，小姐，咱們也進(jìn)屋吧。

    直到那扇院門重重關(guān)上之后，陳青醁才轉(zhuǎn)身往回走。

    東院里，正房的屋檐下掛著幾盞紗燈，有丫鬟道：小姐回來了。

    那邊屋里怎么沒點(diǎn)燈？秦玉甄邊走邊問道。

    丫鬟回：安嬤嬤睡著了，她老人家年紀(jì)大了，受不住冷，你們出去沒多久她就回房歇下了。

    說著便打起了簾子，秦玉甄進(jìn)了屋里。

    卉兒搓著手進(jìn)屋，好冷，自從打了霜后，這天是越來越冷了，小姐，咱們這屋里要不要燒點(diǎn)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