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甄，既然你下輩子不愿見我，那咱們這一世便好好的。畢竟是我招你在前，若是他日將墮入三途，那么這所有的罪業(yè)和輪回報應(yīng)就該讓我一人承擔(dān)。她眼中目光閃過一絲溫柔，口中卻淡淡說道。

    秦玉甄有些恨恨地看著她。

    陳青醁心中平靜，她動了動嘴角，一邊臉上現(xiàn)出了淺淺的酒窩，既然這樣，那咱們便試看天命吧，你，你若想怎么樣，咱們便怎么樣。

    這藥溫的剛剛好。陳青醁道：來，我扶你起來，咱們把藥喝了。

    秦玉甄一雙杏眼依然瞪著她。她全身虛弱，也沒心思再說多少話出來了。

    陳青醁把帳子重新掛了掛，然后彎下腰來，我把枕頭給你墊高些，你也好靠著些。

    她伸手繞過秦玉甄的脖子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肩上，正要騰出一只手來墊高繡枕，卻冷不防自己脖子根上傳來一陣疼痛。

    秦玉甄的頭靠在她肩上，既然就勢，她一張嘴便咬在了陳青醁的脖子上，像是積蓄了所有的恨，她的牙齒緊緊咬著陳青醁不放。

    玉甄？

    其實(shí)這點(diǎn)疼痛對于陳青醁來說根本不算什么，秦玉甄病了這么久，體虛氣弱，便是她用盡全力也沒多大氣力。

    陳青醁收回手，靜靜地等著她松口。

    陳青醁一只手扶著她的腰，秦玉甄微微溫?zé)岬拇劫N在她肌膚上，一頭凌亂的頭發(fā)纏在了她的身上。

    久久之后，終于氣力全無的秦玉甄才慢慢松開了嘴唇。

    此時兩人姿勢親密無間，秦玉甄軟軟地伏在她身上，已經(jīng)虛弱到極點(diǎn)。

    玉甄。陳青醁伸手?jǐn)n了攏她的頭發(fā)將她輕輕放下，我一直都會在這里，你若是要恨我，等你病好了，你想怎么報仇都可以。你看，這樣可好？

    秦玉甄孱弱不堪，臉色蒼白如雪，她躺在枕衾上，半垂的目光依舊粘在陳青醁脖子那發(fā)紅的一塊上。

    是么？陳青醁，那你可要等著了。

    陳青醁手上一頓，她將被子攏好后才把藥端了過來，只是，咱們要先喝藥，這樣你病才能好的起來。

    第61章 你剛剛?cè)ツ牧?，這么久？

    屋中散發(fā)著一股清苦藥香, 陳青醁坐在床沿邊上, 一手握住勺柄舀了一勺湯藥, 吹了吹, 便側(cè)過身小心送到秦玉甄的嘴邊。

    這藥味苦了點(diǎn)，不過溫的剛剛好，你慢點(diǎn)喝。

    秦玉甄靠在枕上, 見她這般殷勤，一雙清冷的眼睛終于泛起了淺淺漣漪, 她張開唇，就著勺子緩緩將藥含入了口中。

    陳青醁一手執(zhí)勺一手端著碗, 看著那黢黑的藥湯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進(jìn)了她的唇齒間。

    她低頭, 拿勺子在碗里攪了一圈, 然后一口一口喂著秦玉甄。

    這藥確實(shí)苦澀, 大概是長久沒吃東西脾胃不適的緣故，秦玉甄蹙眉忍著苦味咽下了幾口后, 生生被那苦澀逼的一雙眼皆是濛濛煙水色。才喝了半碗后，她就怎么也不肯喝了。陳青醁無法, 哄著她又喝了兩口，這才放下了碗。

    她起身倒了碗水, 待秦玉甄漱完口后, 便慢慢扶她躺下，你先好好歇著。

    她神情溫柔，伸手?jǐn)n了攏秦玉甄的頭發(fā)，你放心, 我就在這里。

    秦玉甄躺在軟枕上，神思疲憊，她看幾眼陳青醁，沒多久，便闔了眼簾沉沉睡了過去。

    外面風(fēng)凜冽冰冷，夜色深沉如墨，那風(fēng)從樹石間呼嘯著穿過后打在窗上沙沙響，屋內(nèi)暖香氤氳，陳青醁靜靜地看著被下的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自己究竟還是放不下她。這一夜，十年，或是一輩子，歲月那么長，她會不會像這樣一直陪著她？一直陪著她到老。

    亥時正的時候，秋紜打了簾子進(jìn)來，她見秦玉甄已經(jīng)睡著，便輕輕地揭了火盆上的銅蓋重新添了幾塊炭。

    姑爺，你看，要不你去歇著吧

    這里我守著就行。陳青醁輕聲道：有什么事，我再叫你們。

    哦。秋紜應(yīng)了一聲，端著那剩的半碗藥退了出去。

    床上的秦玉甄憔悴疲倦，她呼吸輕輕淺淺，四周一片寂靜，陳青醁坐在床邊，就這樣一直守到了孤燈半滅。

    這天晚上東院的丫鬟婆子知道了姑爺重新回到了秦府，到第二天一早時，這姑爺在大小姐閨房守了一夜的事，幾乎整個秦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曉了。

    第二天辰時還沒過，前院一個通事小廝就恭恭敬敬侯在東院門外了。

    秋紜早上打廊下一過，那小廝便趕著上來道：秋紜姑娘，姑爺可起了？老爺叫我來請姑爺去一趟。

    秋紜昨晚后半夜在外間侯了半宿，這會兒精神很是不濟(jì)，我知道了，我一會就去告訴姑爺。

    她說完后，便叫住一個小丫頭，你們誰去南院了，姑爺?shù)囊律言趺催€沒取來？

    秋紜jiejie，卉兒去了，想來應(yīng)該快了。

    秦府依舊還是之前那樣，曲廊華堂，亭榭廊檻，宛轉(zhuǎn)其間，除了路邊新種了一些四季花草外，其余的并沒有多大變化。

    陳青醁出了東院門，順著一條白石路前往前院。熟門熟路的上了曲廊，走過一道拱門，沒費(fèi)多久時間就到了前院的正廳。

    前院這邊清幽靜謐，秦仲崑焦灼在房內(nèi)踱著步，身為人父，他這段時間心力憔悴，整個人看上去已蒼老了許多。

    陳青醁進(jìn)了正廳，依舊一慣的從容道：秦老爺。

    秦仲崑轉(zhuǎn)過身，秦老爺？

    是了，這人不是那容醴，那聲世伯她也不可能再叫，秦仲崑的目光恢復(fù)了平靜，你來了，坐。

    陳青醁拱手道：秦老爺，先容我說聲抱歉，之前在貴府多有叨擾，也，給秦老爺?shù)穆曌u(yù)造成了一些不可挽回的損害。雖然一切的因緣起無常，有些事情我亦不由己，但我本身罪亦難免，實(shí)在是愧則有余。只是，一直以來，這都并非我本意，自我來江南后，素蒙秦老爺關(guān)照，相與一場，還望秦老爺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能夠見諒一二。

    秦仲崑擺擺手，沉聲道：罷了，你話都說到這里了，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現(xiàn)在再提及也沒必要。這天下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我也不是那執(zhí)迷不化的人，以前之事一總不再追究?，F(xiàn)在外面官差正在各處嚴(yán)行搜查，既然你這個時候還能來秦府，我想你也確實(shí)不是那無情無義之人。

    人生一世，生死最大。想他一個半世強(qiáng)人，自己女兒自幼嬌生慣養(yǎng)，平時也沒有受過一點(diǎn)委屈，沒想到這次為了眼前這人，差點(diǎn)連命都要搭進(jìn)去。雖然這人也不是什么天上有世間無的人物，但是擱不住自家女兒愿意。要是這人不在，就怕她也活不得了。有些事情，他這個當(dāng)?shù)囊埠翢o辦法。兩人既然斷絕不了，那索性便由她去吧。

    陳青醁拱手道：多謝秦老爺。

    秦仲崑也不再故作狠心，玉甄的病，你也看到了她母親去世的早，我自小是慣了她些，雖然她平素雖然傲性了點(diǎn)，可她并不是一個壞心之人，如今她病勢不好，心氣衰耗，藥也不肯吃，我如今就是擔(dān)心她再有個什么。既然你能勸著她，那不如你就在這里安心住下來，一來你可以好生勸她喝藥。二來，你在這里，也免得她時時牽掛。

    陳青醁想了想，道：秦老爺，我不過是一個避罪在逃的要犯，現(xiàn)在外面官兵正在到處排查，這樣的話只怕不妥。

    秦仲崑道：不妨，這事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秦家雖然只是商賈之家，但這贇州城里城外，我秦仲崑多少還能說得上一兩句話。況且我剛剛叫何管家吩咐了下去，你在秦府之事，秦府任何人不得向外散布出去。那些人必不會向外面透露一字半句。只是，少不得要你在秦府委屈一段時間。玉甄身子虛弱，性子又拗。這事就算我向你相求

    秦仲崑現(xiàn)在就怕節(jié)外生枝，要是這人在外逼不得已逃出這贇州城去，那這事只怕是難了了。

    陳青醁出來前院正廳時已經(jīng)是時辰已經(jīng)過了巳時。

    她沿著一座游廊一直往前走，過了西邊一座跨院，腳步不由得就往南院去了。這里光景她依舊熟悉，路上一些丫鬟婆子見了她，忙笑著打招呼：姑爺，你回來了。

    陳青醁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便過去了。

    南院前面那個大蓮池里荷枝枯敗，她在池邊站了一會，便往院墻那邊走去，院門是關(guān)著的，里面隱隱傳來幾個丫鬟說話的聲音，沒一會，只聽翠竹在里面喊道：那地上的葉子誰去掃去，你們都在干嘛呢？

    翠竹jiejie翠竹jiejie！好容易姑爺回來了，咱們什么時候能見著?。窟@都一天過去又多久了，姑爺怎么還沒過來？這是桃兒的聲音。

    你急什么，早晚有你見的，小姐還病在床上呢，姑爺哪里就走的開，去，你去把那屋里再收拾一下。

    我這不是高興么。

    你啊，一時高興，也就不管有人沒人了，咱們把院里的事做好，別姑爺回來了還嫌你手腳不勤快。

    才不會呢，咱們姑爺斯文良善，平時連句重話也不會對我說的。

    世事無常，可但凡天下的有情有理的事物，都叫人心存感念。陳青醁嘴邊不由露出一絲笑，轉(zhuǎn)身離去。

    東院的幾個丫鬟正站在院門口，卉兒一見她進(jìn)院門，連個招呼都沒打立馬就跑去了里面。

    陳青醁進(jìn)來時，秦玉甄已經(jīng)醒了，她洗漱完重新添換了衣裳，頭發(fā)綰了個松松的發(fā)髻，她半躺在床頭，許是昨晚睡了一覺的緣故，許是喝了半碗湯藥的原因，她今天臉色雖然依病色未退，但看上去還算精神。

    見陳青醁進(jìn)來，她便抬頭看了過來，兩人眼神不過對視了一會，她便偏過了頭，把眼睛看去了別處。

    陳青醁輕輕抿了抿嘴，走去了床邊。

    卉兒站在一旁，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小姐今早吃了什么沒有？

    ??？哦卉兒才反應(yīng)過來陳青醁在問她，小姐醒來后吃了半盞燕窩湯。

    今早的藥煎好了沒有？

    在廚房熬著呢，秋紜剛剛?cè)?，怕是快好了?/br>
    屋里一時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

    小姐，那，那我先出去了?；軆航K于覺得自己有些多余了。她剛剛是高興過了頭，這會兒終于也回過味來了。

    陳青醁等她出去后，才走去床邊坐下。

    兩人目光重新對視上。

    你剛剛?cè)ツ牧?？這么久？

    陳青醁：不過到處看了看，怕你還沒醒。她柔聲問道：今兒好些了沒有？

    這好不好的，哪有那么快。秦玉甄輕輕說了這句，眼睛又在她臉上繞了一遍。

    你過來。

    陳青醁看著她，慢慢挪了過去。

    她一身深青色外衫，雖然素了點(diǎn)，但整個人寧靜淡雅，眉清目秀，此時看起來，總有一種入骨的溫柔。

    秦玉甄目光有些癡癡的看著她，可我剛剛一直在等你。

    第62章 我也喜歡你

    我知道。陳青醁也知道她在擔(dān)心什么, 我不會不辭而別的。

    秦玉甄垂下目光, 無妨, 就算你走了, 我也會等你。

    等你在人間，也等你在黃泉。

    秦玉甄余下沒有說完的話，陳青醁卻已聽到了。

    她心中悲慟, 正要開口，卻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囌f話聲：嬤嬤, 你怎么來了？杏兒，還不快來扶著嬤嬤。

    秋紜丫頭, 現(xiàn)在外面天兒陰著, 又冷, 你們屋里可要多添些炭, 小姐還病著，你們該多找?guī)讉€得用的人來。

    知道了, 嬤嬤。

    小姐醒了沒有？剛剛卉兒來跟我說姑爺回來了。人呢？

    在里間和小姐說話呢。

    陳青醁耳中聽著，她收回目光, 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起身站了起來。

    丫鬟打起了兩邊簾子, 安嬤嬤跟著就進(jìn)來了。

    玉甄。

    姑爺, 你可回來了。安嬤嬤一見陳青醁，一時喜得滿臉皺褶都擠到了一塊，她走過來一手拉過了陳青醁，玉甄, 你看，這回姑爺回來，肯定不會再走了，姑爺，你說是不是？

    陳青醁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對。

    一段時間沒見，安嬤嬤整個人又佝僂了不少，這人年紀(jì)一大，只要經(jīng)點(diǎn)事，好像就老的特別快。

    躺在床上的秦大小姐此時不滿了：嬤嬤，外邊這么冷，你也不在屋里不歇著，做什么這樣勞神費(fèi)力地跑來跑去。

    我，我這不是過來瞧瞧姑爺嗎？

    安嬤嬤說著，又顫巍巍過去替她掖了掖被角，你病著，先躺著養(yǎng)養(yǎng)神。今兒早上的藥喝了沒有？

    還沒。

    安嬤嬤見她精神好了些，便放下心來。她拄著拐杖在床邊找了一個椅子坐下，對著陳青醁嘮叨開了：姑爺你是不知道，玉甄這丫頭遭了這場病，可把人嚇壞了，我這些天整宿整宿睡不著，生怕她有個好歹。

    說到這里，安嬤嬤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只是，你不在，我們就是cao心也不中用

    安嬤嬤這話說的陳青醁羞愧不已，這事都是就因她而起的。

    秦玉甄忍不住又開口了：你老人家少說幾句不行？我還好好的，你在這里又傷心什么。

    安嬤嬤道：你別打岔，我就跟姑爺說幾句話。

    前些日子咱們府里還請了僧道來替她保禳消災(zāi)祛病，現(xiàn)在她肯吃藥了，那就可以望好了，姑爺，我知道她心里惦著你，要不然也不會病成這樣。好事多磨，你也看在她這回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以后，該多疼惜疼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