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頭銀發(fā)，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只這一眼，衛(wèi)婉寧險些又要紅了眼眶。

    人都道衛(wèi)家功勛顯赫，然這些功勛卻都是衛(wèi)家男兒拿鮮血與性命換來的，祖父當年因打仗瘸了一條腿，父親衛(wèi)崮如今也是滿身傷痕，二叔衛(wèi)堅早年戰(zhàn)死沙場，上輩子就連大哥也早早犧牲。

    老太太歷經(jīng)兒孫的犧牲，上輩子，在兩年后便過世了。

    感謝老天叫她還能再見到老太太，這輩子她一定要努力改變家中親人們的命運，好叫祖母也平安長壽。

    衛(wèi)婉寧忍住情緒，揚起笑臉喚了聲祖母。

    衛(wèi)老太太卻瞥她一眼，沉著臉，“你騎馬回來的？”

    衛(wèi)婉寧忙撒嬌道，“孫女本想快些來跟您請罪，沒想到您已經(jīng)知道了。是誰告了我的狀？”

    老太太哼道，“那油衣能擋多少雨？淋得渾身濕噠噠，府里誰瞧不見？這么大了還不知愛惜自己的身子。院里的人可給你煮了姜湯？”

    “煮了。”

    衛(wèi)婉寧面不改色的點頭，又哄道，“馬車忽然壞在路上，孫女想趕快回來看您，又不能在原地干等，只好先騎馬回來了，這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老太太這才透出了些笑意出來，只是眉間卻隱約透出了疲色。

    衛(wèi)婉寧看在眼中，忙問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瞧您臉色不太好?！?/br>
    “不過些雞毛蒜皮，沒什么?！?/br>
    衛(wèi)老太太一言而過，只道，“騎馬疲累，早些回去歇著吧。”

    衛(wèi)婉寧只好先應是，起身出了房門。

    一路回到自己房中，她直接問丫鬟雪雁，“這幾日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這幾日雪雁一直留守家中，聞言立時稟報道，“是有幾樁，前幾天三公子同四公子兩位小爺在院子里蹴鞠，不小心撞了二姑娘；三老爺同三夫人鬧了一場；昨兒二夫人又犯了舊疾……”

    聞言，衛(wèi)婉寧倒也想了起來。

    ——這幾件事前世也曾發(fā)生，說起來，其實是一件。xs壹貳3.oΓg

    無非是三房的三弟俊霖與她繼母喬氏所生的小弟俊良在院子里玩蹴鞠，不小心把二房的婉卉撞了，二嬸薛氏最不肯吃虧，當即跑到爹和祖母跟前告狀，爹為了息事寧人，便罰了兩個小弟面壁思過。

    但那皮球只是弄臟了衛(wèi)婉卉的衣裙，三嬸不滿二嬸夸大事實，便想叫夫君為兒子撐腰。

    只是三叔衛(wèi)興平素最敬重大哥，又念及二哥故去多年，二嫂帶著一雙兒女守寡，并不好開口，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約是這些年與二房積怨已久，三嬸十分不甘，兩口子便爭執(zhí)起來。

    哪知二嬸還對處置結果不滿，自昨日又開始對外稱病拿喬，連著兩日都沒去老太太跟前請安……

    這家里亂成一鍋粥，難怪祖母身心疲憊。

    衛(wèi)婉寧有些愧疚，上輩子她不懂事，從未想過要替祖母分擔，如若她能伸手幫著料理，祖母或許還能更長壽些。

    稍作思想，她起身帶著雪雁去了二房。

    二嬸薛氏與她生母年紀擦不多，衛(wèi)婉寧將禮數(shù)做足，進屋先親切喚了聲二嬸，“聽說您身子不爽，我過來看看您。”

    薛氏倒也一臉和藹，忙招呼她，“快些坐?！庇纸腥松狭瞬椟c，十分親厚的樣子。

    衛(wèi)婉寧道過謝，余光看了看堂中，見并沒有二房堂妹衛(wèi)婉卉的身影。

    待與薛氏寒暄幾句后便問道，“怎么沒見二meimei？”

    薛氏立刻涌上了一臉愁容，“阿卉還是沒大好。”

    衛(wèi)婉寧擱下茶盞，做鄭重模樣，“說來還是俊霖與俊良不好，怎么能在園子里蹴鞠？兩個小子腳上沒數(shù)，想必把婉卉傷的厲害。今兒個我來，也是要替他們向您賠個不是。”

    這倒叫薛氏有些措手不及，忙道，“這哪里輪得到你來賠不是？”

    “我是大姐，弟弟們犯了錯，我自是有責任。”衛(wèi)婉寧道，“只是他們年紀都小，如今也受了罰，就請二嬸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了他們吧?！?/br>
    薛氏卻一時沒有應。

    衛(wèi)婉寧又從袖中摸出只小罐子，交到薛氏手中道，“這是我昨日從大哥那里要來的藥酒，聽說二meimei沒有傷及筋骨，這藥酒一定管用。”

    如此一番，倒顯得薛氏沒氣量了，薛氏只好道，“我哪里是那等小心眼的人，只是阿卉今次受的驚嚇不小，她從小膽子就不大，你也知道?！?/br>
    一旁，雪雁看在眼中，心間忍不住生氣，姑娘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二夫人竟然還想拿喬？

    然衛(wèi)婉寧卻不惱，只一笑道，“這也好辦，回頭從廟里請幾位師父來做幾場法事，師父們道行高深，定能看出我們尋常人看不到的蹊蹺，沒準家中果真有哪里出了岔子，怎么這點小事就把二meimei嚇成這樣。”

    做法事？

    雪雁聞言想了起來，二姑娘小時，有回府里做法事，奶娘沒有看好，叫她溜到了祭壇里，鑼鼓聲及和尚們的唱經(jīng)聲冷不丁一響，把她嚇得哇哇大哭，連著燒了半月，膽子的確就小了。

    這話一出，就聽內(nèi)室中傳來一聲“娘”，方才沒見人影的衛(wèi)婉卉一下出來了。

    雪雁在心底偷笑兩聲，悄悄看向衛(wèi)婉卉，只見十五歲的她站的端端直直，根本不像病中的模樣，只或許因著方才嚇了一跳，面色稍有些白罷了。

    衛(wèi)婉寧故作驚訝道，“二meimei？原來你就在里頭啊?！?/br>
    薛氏面子上掛不住，只好也笑道，“其實她也好得差不多了，用不著做法事?！?/br>
    衛(wèi)婉卉趕忙點頭附和，“我用不著做法事，千萬別那么麻煩?！?/br>
    小時候的陰影一直揮之不去，到現(xiàn)在她還不敢去廟里，一看見和尚道士就心里發(fā)毛。

    衛(wèi)婉寧點了點頭，另起話頭道，“那二嬸您呢？聽說您今次還是從前的舊疾犯了？”

    薛氏忙虛弱扶額道，“還不是當年生你二meimei時著了風，這幾日頭疼得厲害?！?/br>
    衛(wèi)婉寧忙安撫道，“您這么多年定是受盡了折磨，方才我還同祖母合計，明日去求一求禮王府的貴人們，從太醫(yī)院請位御醫(yī)來府，這市井大夫們沒好法子，御醫(yī)們可都是妙手，沒準能一氣兒把您病根給除了。”

    這……

    薛氏心底打了個激靈，若真請了御醫(yī)來，那裝病的事兒不就鬧大發(fā)了？

    “快別去驚擾貴人們了，我今日已經(jīng)好多了。”她忙將扶額的手放下，連身子都坐正了些。

    衛(wèi)婉寧很滿意，笑著點頭道，“既如此，若您明日有空，不妨帶著二meimei去祖母跟前坐坐，她老人家一直擔心你們呢?！?/br>
    薛氏領教了她的厲害，一時再不敢拿喬，只應道，“那是自然，明日一早我便過去。”

    如此，要事便已說完，衛(wèi)婉寧無心逗留，起身告了辭。

    房中暫時清凈下來，薛氏的陪嫁嬤嬤胡mama小聲與薛氏嘀咕，“大姑娘跟從前可不一樣了，看她今日如此厲害，難不成往后要管家？”

    薛氏卻沒當回事，只道，“沒兩天就嫁人的姑娘，管什么娘家？”

    衛(wèi)婉卉在旁哼了一聲，“不過與禮王府的溧陽郡主熟些，方才便拿出來壓人，我表姐也是郡主，還是當今陛下的親孫女呢，不比溧陽郡主這個侄女強？”

    薛氏卻嗔她一眼，“小聲點?！?/br>
    ——不錯，她與寧王妃的確是姨親表姐妹，但她自己清楚，她們這表姐妹的情誼，著實比不上已故大嫂韓氏與禮王妃的手帕交。

    如此倒想起了另一樁要事，她又囑咐女兒道，“過幾日是禮王妃壽辰，我這個寡婦出不了門，但溧陽郡主必定會給寧姐兒下帖子。這是難得長見識的機會，你可記得要跟她一起去?！?/br>
    衛(wèi)婉卉自然想去，但想想方才，還是有點沒底，“她會帶我去么？”

    薛氏哼笑道，“你祖母不最是一碗水端平的人嗎，同是衛(wèi)家的姑娘，她既能去得，你自然也去得。”

    第4章

    果然如薛氏所料，第二日上午，衛(wèi)婉寧就收到了溧陽郡主的帖子。

    除過邀她過幾日去王府一聚，帖子里還另附了一封信。

    衛(wèi)婉寧讀過一遍，忍不住彎起唇角。

    錦容在信上說，已經(jīng)許久沒有見面，枉她一直想念自己，自己卻不想她，怎的這么長時間了，也不邀她來鎮(zhèn)國公府做客？

    兩人相伴長大，是最好的朋友，衛(wèi)婉寧怎會不曉得，朱錦容想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大哥衛(wèi)俊鴻。

    錦容喜歡大哥，只是她身份高貴，衛(wèi)家的長輩們不敢隨意替大哥肖想，而大哥自己又將心思全然放在建功立業(yè)上，對此渾然不覺。

    上輩子，衛(wèi)婉寧本有意撮合好友與大哥，但無奈大哥忽然出征戰(zhàn)死沙場。

    而錦容也為此傷心許久，甚至接連推了幾樁親事，直到拖到年紀不小，最后被朱光深送去吐蕃和親，與她天涯相隔，再未見過面。

    這輩子，她絕不能讓大哥再次犧牲，也絕不想再讓錦容遺憾嫁去吐蕃。

    衛(wèi)婉寧將信擱下，稍作思想，有了個主意，吩咐雪雁道，“你去趟三嬸院里，就說我收到了溧陽郡主的請?zhí)?，問問三meimei后日可有空陪我去趟禮王府。”

    鎮(zhèn)國公府共有三位姑娘，除過大房的衛(wèi)婉寧二房的衛(wèi)婉卉，便是三房的衛(wèi)婉清。

    衛(wèi)婉清與衛(wèi)婉卉相差不到一歲，自幼喜歡舞槍弄棒，五歲騎馬，六歲引弓，是姑娘中難得的習武之才，性情也直爽得多。xs一23.

    雪雁應是，趕忙前去。

    雪梅卻有些擔心，“姑娘今次要帶三姑娘去禮王府，若不叫二姑娘，二夫人不知會不會又要生事？”

    衛(wèi)婉寧笑了下，“這還用說么？”

    雪梅一愣，“那您也要帶二姑娘去嗎？”

    衛(wèi)婉寧嘆道，“總歸是一家人，還有祖母在，她今次一定是要去的，如此我若不叫婉清，反而不好，所以你也去趟二房吧?！?/br>
    雪梅懂了，前幾日國公爺將三公子四公子一塊兒罰了，三夫人心間必定不舒服，今日大姑娘這一番示好，正好化解三夫人心間嫌隙，便點頭應是，也出去行事了。

    沒過多久，就見兩個丫鬟回來回話，道是二房和三房都高興應了下來。

    衛(wèi)婉寧點了點頭，又去了大哥的清涼居。

    一進門，正瞧見大哥在院子里，她喚了聲大哥，衛(wèi)俊鴻好奇道，“阿寧？你怎么來了？”

    “我有事想找你幫忙。”

    衛(wèi)婉寧笑道，“溧陽郡主請我后日去禮王府一聚，二meimei與三meimei會與我同去，但我想多同郡主說會兒話，所以大約要先把二位meimei送回來，大哥后日有沒有空，可以去禮王府接我嗎？”

    錦容想見大哥，這可是她努力制造的機會了。

    衛(wèi)俊鴻想了想，頷首道，“后日應該沒什么事，我要幾時去接你？”

    衛(wèi)婉寧欣然道，“未正就好，你到了叫人去稟報郡主，我自然出來?！?/br>
    衛(wèi)俊鴻點頭說好，渾然不覺meimei的用意。

    衛(wèi)婉寧頓了頓，又拿出前日折好的油衣，道，“這是那日向巽王殿下借的油衣，請大哥代我還回去吧?！?/br>
    衛(wèi)俊鴻奇怪道，“今日殿下也會去禮王府，你何不直接給他？”

    衛(wèi)婉寧無奈道，“男女分席，我怎會見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