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SHIMUN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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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宗家講究對古法的研習和模仿,不求新意,但求稽古先代,畫出天家風范。 如此,繪師筆下的個性與情感不可避免地隱沒于磅礴氣勢,獨特的創(chuàng)新與開拓受到刻意壓制。 松雪宗家第八代家主松雪促狹何以壯年辭職,后世有一說法便是她不堪忍受公務員身份對其才華的束縛,最好的證明就是她辭職后的繪作才稱得上登峰造極的藝術。 少年時期靈氣四溢,繪才耀光。青年時卷入將軍迭換不止的政治漩渦,如履薄冰,以絕不會犯錯的筆法機械式地描繪將軍天威。 大浪淘沙,洗盡鉛華,不去上班的促狹公自此與老婆日夜貼貼,恩愛非常。又寄情山水,所繪斷竹堪稱古今第一。 對于她壯年辭職,還有一種說法是說其妻,被稱作“琳派二刀流”的那位,以一些對促狹公十分重要的東西相要挾,迫使她隱退,將家主位交與養(yǎng)女松雪永紹。 至于她為何要挾結發(fā)之妻,后世研究者從隱雪公所著《江戶我聞》中覓得一二端倪。促狹公卸任那日,隱雪公寫下了這么一句話:「HOW ARE YOU,YO SHI MU NE?」 不管真相幾何,總之年輕時的促狹公可謂飽經磨難,本不聰慧的腦袋被敲打多次,本不頑強的意志同乳首亦受多名女子揉搓。 賬要一筆一筆了清,歷史也要一頁一頁翻過。 雖說應了卯即可離城,可融野無他事可做,去工房是作畫,回家亦是作畫。她生于丹青世家,作畫乃天經地義。 可也想過,元服后公務變多,趁眼下還有閑情去徂徠老師處又或同友人玩耍,是否應該再悠游些歲月。 《七夕圖》未畫完,帶來城里繼續(xù)畫。城中雖不比家中自在,來都來了,融野只專心作畫,日落西山便請安回家。 “法橋大人?!?/br> 繪間外響起那人明亮的聲音,行走江戶城,也不見她收斂拘謹。 “這里您不能隨意進來?!?/br> “將軍老人家準了,說我頭回來江戶城,難得?!?/br> 大大方方踏進御用繪師的繪間,環(huán)顧四周無人,停步看融野,吉宗颯颯一笑:“在畫什么?” 移膝,融野呈上《七夕圖》。 “嗯,我只見過你為將軍為大名畫的,這是你同你朋友出游?樸素清新,不過幾筆就勾勒出江戶城下町的風情百態(tài)?!?/br> 見她點評得頭頭是道,融野雙手置膝,問道:“大人如何得知這是江戶城下町?” “這瓜攤我見過,上回……這話我只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將軍老人家?!?/br> 吉宗傾身過來,融野遂傾耳過去,但聽她貓著嗓子說:“上回有畜生搶他西瓜,我兩拳擂脫那畜生的下巴頦,不一會就死了?!?/br> 殺狗者梟首,告密者獲賞叁十兩。她的命比不得叁十兩金,可二人只交歡,還不曾交惡,實無必要告密給將軍。 “大人好膽量,融野佩服。” 得她半真不假的肯定,吉宗又道:“愛狗惜貓本無過錯,我亦感佩將軍老人家慈老憐幼之仁。然那畜生眼看就要咬上瓜農,我不下狠手,死的就是他了?!?/br> 那深邃的瞳眸里,融野看不出虛情假意,非要說的話,便是匡扶世事正道的赤子之情。 見案上有團扇數(shù)把,吉宗拿在手里左賞右觀,又將繪有楊貴妃納涼的團扇對日仰望。 “你,可能為我畫一把?” 提筆未下,融野道:“融野只為將軍畫,您若是將軍,融野當為您畫千把萬把?!?/br> “那種事可說不準啊?!?/br> “還請收回這句話?!?/br> “為何?”放下團扇,吉宗笑看過來:“此處就你我?!?/br> “不,還請收回?!?/br> 容清身正的松雪法橋,吉宗見她身腰挺直,伏得深深地,不由想起將軍一句評價。 “好吧,就當我什么也沒說,你也當什么也沒聽過?!?/br> “是?!?/br> 峻顏少朗,吉宗知她也放下了心。 “聽將軍老人家說你能樂跳得好?” “不敢當?!?/br> “你可別謙虛,將軍老人家嗜能如命,她說好那必是好的?!?/br> 移膝近前,伸手出去復又蜷回,吉宗說道:“我娘近來也不管我了,往后我常去找你。不為別的,此乃將軍之令,我不得不從?!?/br> 捕捉到她想要親近的微小動作,融野遂又撤膝退后,“既是將軍之令,融野再不樂意也須得好生教導大人?!?/br> “哦,你不樂意,那是她老人家勉強你了?!?/br> 膝抵膝,融野逃不掉了。 “她老人家還說你要元服了?!?/br> “是。” 日頭正好,不比夏陽毒辣,帶著點點初秋尚未肅殺的涼意。她的手是熱的,有力卻并不讓人心感冒犯。 她深邃的眸,似是鳴門漩渦。 “一定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