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蔓讓他們回去想想。

    大學生們走后，溫主任那邊來了電話，說聯(lián)系上了鐘意，可以幫他們采購彩電生產(chǎn)線，并叫葉蔓過去一趟，有東西給她。

    掛了電話后，葉蔓特意叫上了朱洪江。

    溫主任看到她背后還跟了一條小尾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但沒說什么，而是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了葉蔓：“鐘意讓我給你的。他有個朋友就是搞外貿(mào)的，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聯(lián)系對方?！?/br>
    葉蔓接過，很不好意思地說：“溫主任，真是太感謝你和鐘意同志了?！?/br>
    他們還說下個月去沿海找外貿(mào)公司呢，這就有人送上門來了，能省他們不少功夫?；仡^直接讓龐勇跑一趟，去見對方就是，以后有什么采購也可以直接找這家公司。

    溫主任揮手：“行了，都是一些小事，其他的我也不了解，你要還有什么問題自己寫信問鐘意吧?！?/br>
    “好，對了，溫主任，我們單位準備派小江他們?nèi)ト毡緦W習，你有什么需要我們帶給鐘意同志的嗎？”葉蔓故意指著朱洪江問道。帶東西是假，她其實是想讓鐘意稍微照顧一下朱洪江他們。

    因為這些年輕人第一次出國，又不會日語，肯定會有很多困難，有個認識的前輩帶一下路，會順利很多。正好鐘意還有幾個月才回國。

    溫主任的目光落到朱洪江身上：“這個年輕人??？”

    朱洪江連忙說：“溫主任你好，我叫朱洪江，7月從云中大學無線電專業(yè)畢業(yè)，目前在老師傅家電工作?！?/br>
    “原來是咱們學校的學生啊?！睖刂魅蔚哪抗饷黠@柔和了許多，他搖搖頭說，“沒什么帶給鐘意的，說起來鐘意還是你們的師兄，要有什么困難，你們盡管找他?！?/br>
    朱洪江也不蠢，連忙說道：“謝謝溫主任?！?/br>
    葉蔓見目的達到，也不多留：“好的，溫主任，今天太謝謝你了，我們還有點事要去無線電技術(shù)專業(yè)，就不打擾你工作了?！?/br>
    溫主任擺了擺手。

    出了醫(yī)學系，他們轉(zhuǎn)道去了不遠處的無線電技術(shù)專業(yè)找范主任。

    現(xiàn)在出國不容易，尤其是想將他們送到對口的學?；蚱髽I(yè)學習，就更不容易了。這塊還是找大學比較好，云中大學每年都有一批出國留學的學生，在這方面人脈比較廣。

    范主任聽完葉蔓的來意后，很是吃驚：“你要送小江他們幾個出國學習？”

    “對，不過范主任你知道的，在日本那邊我們單位沒什么人脈，因此想勞煩一下您，看能不能給咱們牽個線，搭個橋?！比~蔓點頭說道。

    “這個，我想想啊……”范主任實在很意外，現(xiàn)在出國的費用很高，不說別的，光是機票錢普通人家都很難湊齊，發(fā)達國家的消費也高，吃飯都比國內(nèi)貴好幾倍，學校里每年的公派留學生都不多，因為實在是沒錢。

    老師傅家電能送他們的學生，哪怕是已經(jīng)畢業(yè)的學生出國深造，對范主任這樣的教育者來說，都是一件很欣喜的事。

    他琢磨了一會兒說：“外語系那邊有老師和同學去過日本，每年也有幾個少量的名額，其他系很少。這樣吧，咱們安排個時間，我約他們那邊的老師跟你見面談?wù)?，讓他們幫忙，你看怎么樣？?/br>
    葉蔓笑著說：“這當然好，謝謝范主任。你把時間確定下來，我讓秘書在萬洲飯店定個包間，咱們當面聊聊。”

    萬洲飯店是奉河市一家很出名的飯店，消費很高，在那里請客非常有面子。范主任幫忙撮合拉線，葉蔓肯定不可能還讓他替老師傅家電掏錢，因此主動請客。

    范主任應(yīng)好：“行，定好時間我打給你?！?/br>
    隨后，范主任又問了一下朱洪江在老師傅家電工作的情況。

    過了兩天，范主任那邊就有了消息。

    而老師傅這邊，要去日本的技術(shù)員也確定了下來，六名大學生，一名廠里原先的技術(shù)員，其他三名同志拒絕了，不愿出國。

    葉蔓也不勉強，只帶了朱洪江等七人去萬洲飯店赴約。

    范主任給葉蔓介紹的是一名在日本留過學的教授，姓的袁教授，四十來歲的樣子，看起來非常斯文儒雅。

    寒暄過后，葉蔓說明了來意，并道：“袁教授，還有一件事想委托你，能不能給朱洪江同學他們補補日語，這個急訓費用由我們公司出，一天兩百塊，你看怎么樣？”

    這筆錢肯定不止是培訓費用，其中有一部分是給袁教授牽線搭橋的酬勞。知識分子，直白地給錢，又有范主任在這里，對方不一定會收，葉蔓就換了個方法，這樣體面許多，而且說起來，也是袁教授勞動所得，誰也沒法指摘。

    袁教授聽到這個價格就明白了，他含笑點頭答應(yīng)。

    葉蔓就將朱洪江他們委托給了袁教授，同時讓朱洪江他們辦理出國的手續(xù)。等辦完，他們應(yīng)該學會簡單的日語對話了，也差不多就到出國的時間了。

    ……

    安排完朱洪江他們出國的事，亞運會的也來了。

    9月22日，萬眾矚目的亞運會正式開始。

    這是建國后第一次承辦如此大規(guī)模的體育賽事。籌辦亞運會期間遇到了很多問題，資金不夠只是一方面，還有工程進度緩慢，曾經(jīng)一度亞奧中心還質(zhì)問咱們北京亞運會能不能如期舉辦，這屆亞運會遭受了諸多海內(nèi)外的質(zhì)疑。

    而今天，我們用實實在在成績讓所有人都看到了，中國可以！

    這屆亞運會，光是志愿者就多達四十多萬人，可以說這是一屆全國萬眾一心共同參與體育盛世。

    而中國代表隊的頻頻奪金也極大地激勵和鼓舞了國人。

    每天大家見面聊的都是“你看昨天的亞運了嗎？”、“xx奪金了”……

    媒體也掀起了一股亞運熱，這段時間大家最喜愛的就是《云中日報》的亞運專欄這個版面。該版每天都會總結(jié)前一天的戰(zhàn)績，還會報道一些精彩的比賽，非常受市民歡迎。有些沒法看比賽的，就只能第二天從《云中日報》的專欄上了解亞運的信息。

    老師傅家電也因此跟著沾了不少光，因為每一份亞運專欄上面都有一行很明顯的黑體字“本欄目由老師傅家電贊助，看亞運首選老師傅彩電”。借著亞運的這股熱潮，老師傅家電也跟著狠狠地火了一把，提起亞運，很多時候都不可避免地會提及老師傅家電。

    亞運的火熱也帶動了老師傅家電，尤其是彩電的銷售。

    不少人為了看亞運，特意買了電視。

    如此一來，老師傅家電的彩電銷量節(jié)節(jié)攀升，到九月底，各大商場和經(jīng)銷商處都出現(xiàn)了斷貨的情況，尤其是18寸彩電，庫存全部賣光了。

    不光百貨公司那邊打電話來催貨，就連經(jīng)銷商們也經(jīng)常打電話過來催貨。

    這對葉蔓他們而言，可真是幸福的煩惱。

    經(jīng)過亞運，老師傅家電18寸彩電是徹底打開了全省的市場，而且還在向周邊省份擴張，其速度真是讓同行看了羨慕嫉妒恨。

    孫廠長聽說了這事，在辦公室里唉聲嘆氣了許久。

    他已經(jīng)意識到，他們奉河市電視機廠是沒法阻止老師傅家電的強勢崛起了。

    只是一山不容二虎，云中省電視機的市場只有這么大，隨著老師傅家電市場份額的不斷增加，他們廠的市場肯定會越來越小。這不存在共贏的說法。

    好在目前老師傅家電在中高端領(lǐng)域的產(chǎn)能不足，他們還可以爭一爭。

    放下報紙，孫廠長給蕭舒陽去了一個電話：“中高端彩電也搞促銷活動吧，趁著這股電視機的銷售熱潮，盡量出貨。”

    蕭舒陽一口答應(yīng)：“好的，姐夫。姐夫，你看咱們有沒有跟老師傅家電合作的可能？”

    “合作？”孫廠長皺眉，“恐怕很難。”

    大家是做同類產(chǎn)品的，市場就這么大，此消彼長，怎么合作？

    蕭舒陽認真地說：“對啊，姐夫，我聽說飛雪空調(diào)廠要轉(zhuǎn)型，以后咱們和老師傅家電都將面臨一個強有力的敵人?！?/br>
    關(guān)于飛雪空調(diào)廠轉(zhuǎn)型這個事，孫廠長也聽說了，想起他就煩。電視機市場本來就不好做了，這飛雪空調(diào)廠空調(diào)搞得好好的，卻非要到彩電、洗衣機這類產(chǎn)品上插一腳，腦子在想什么呢？

    “先觀望吧，飛雪空調(diào)廠的老廠長沒糊涂就不會讓姓言的這么亂搞?！睂O廠長惱火地說。

    進入九月后，天氣轉(zhuǎn)涼，空調(diào)的銷量逐漸下滑，商家拿貨量急劇減少。這本來沒什么，因為每年都這樣，空調(diào)廠已經(jīng)習慣了。

    但言副廠長表示，他們可以轉(zhuǎn)型，增加產(chǎn)品類別，進入洗衣機、彩電等使用更頻繁，銷量更高的家電產(chǎn)品，為飛雪空調(diào)廠創(chuàng)造新的利潤增長點，使工人們在冬天也有活干，也為廠里分擔了風險。

    他的這個提議得到了富友那邊的代表章總的支持，飛雪空調(diào)廠里也有一部分領(lǐng)導表示贊同。他們現(xiàn)在有錢，完全可以殺入其他家電領(lǐng)域的競爭，尤其是洗衣機這塊，奉河市洗衣機廠實在是拉胯，今年的銷量比去年又下滑了不少，現(xiàn)在省內(nèi)低端洗衣機這塊基本上被老師傅家電霸占了。

    中高端這塊，進口貨、外地廠商和奉河市洗衣機廠三分天下。在本地，奉河市洗衣機廠都不占優(yōu)勢，就更別提外地了，這么下去，估計要不了幾年，奉河市的市場份額都要拱手讓人。與其讓給外省的廠子，還不如他們自己上。

    老廠長和秦副廠長這一派自然是不同意的，他們飛雪空調(diào)業(yè)績突出，做的好好的，為什么要去生產(chǎn)洗衣機，雙方一直在爭，目前還沒結(jié)果。

    孫廠長特別希望老廠長能贏。

    彩電市場別又殺出一匹黑馬，不然奉河市電視機廠的日子更難過。

    蕭舒陽說：“那個言副廠長明顯是跟高橋他們一伙的，我看這是遲早的事?！?/br>
    孫廠長又何嘗不擔心這點呢：“再看看吧?！?/br>
    到了十月初，壞消息再度傳來。

    在一次會議上，大家吵得不可開交，老廠長當場暈倒，被送去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后發(fā)現(xiàn)他這是突發(fā)腦溢血，雖然送醫(yī)及時，搶救了回來，但這是很嚴重的疾病，必須得住院治療，而且也不能再受刺激了。

    因為這場病，老廠長不得不提前從廠長的位置上退了下來。這樣，廠長的位置就空缺了下來，幾千人的大廠不能沒有一把手，經(jīng)過全廠表決，由言副廠長擔任代理廠長，主持廠里的工作。

    要是沒出意外的話，明年他頭上這個代字就會去掉。

    老廠長這一倒下，秦副廠長孤木難支，再也沒辦法跟言副廠長抗衡。因此飛雪空調(diào)廠迅速通過了轉(zhuǎn)型表決，決定向洗衣機和彩電領(lǐng)域進軍，從日本引進先進的生產(chǎn)線，生產(chǎn)富友牌彩電和洗衣機，開啟了富友這個洋品牌國產(chǎn)化的第一步。

    葉蔓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月五號，一切都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

    聽向科長說完這事，她久久沒作聲。

    向科長擔憂地看著她：“你沒事吧？葉廠長，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你們老師傅家電的洗衣機和彩電那么便宜，富友就是國產(chǎn)化，肯定也比你們貴多了，搶不走你們的市場?！?/br>
    富友畢竟是個洋品牌，為了維持在中國人心目中優(yōu)質(zhì)、高端的形象，也不可能將價格降到幾百元，跟老師傅死磕。他們應(yīng)該會更專注中高端市場。

    葉蔓含笑點頭：“我知道。只是……這云中省家電市場這塊的天要變了，可惜了飛雪空調(diào)啊?！?/br>
    所謂的轉(zhuǎn)型應(yīng)該只是第一步。一旦生產(chǎn)洗衣機和彩電后，將極大地擠占空調(diào)原來有的資源，沒了大量的資源支撐，又自斷尾巴砍掉了低端空調(diào)這塊的生產(chǎn)，明年飛雪空調(diào)的市場份額肯定會較之今年巨幅下滑。

    銷量不好，為廠里提供的利潤就更少，不賺錢了，豈不是又有借口砍掉飛雪空調(diào)的生產(chǎn)線，如此循環(huán)，要不了幾年，飛雪這個牌子就會徹底淡出市場。

    以后提起來，對外的說辭還都是飛雪空調(diào)不受市場歡迎，不賺錢了，沒辦法，只能砍掉這塊的生產(chǎn)，廠里也盡力了，實在是虧損太多，總不能一直虧錢養(yǎng)著飛雪這個牌子吧。說出去，言副廠長、富友這個日方都沒有什么指摘的地方。

    這一招可真夠陰險的。

    葉蔓很慶幸，當初抗住了壓力，沒接受富友資本，不然今天飛雪空調(diào)的命運就是老師傅的命運，搞不好還會比飛雪淪陷得更快。

    向科長沒想那么多，他嘆氣：“飛雪空調(diào)廠不管怎么說，職工都有口飯吃，最慘的還是咱們這幾家啊，尤其是洗衣機廠和電視機廠，本來效益就不好，這富友牌一進入，咱們哪爭得過啊。一旦被淘汰，廠里幾千工人都得下崗?！?/br>
    富友這個牌子國產(chǎn)化后，價格肯定會大幅度降低，到時候奉河市電視機廠和洗衣機廠的市場中高端市場也會被吞掉。

    “爭不過也得爭，不爭就等著死吧。”葉蔓冷靜地說道。

    向科長一噎，摸了摸鼻子說：“哎，很難爭啊，同樣款式的彩電，就是富友的價格高個幾百塊，很多人還是會買他們家的，因為國人就認準了日本的牌子，覺得值?！?/br>
    洋品牌就是高端、優(yōu)質(zhì)的代名詞，尤其是這會兒還很多人鼓吹什么日本的工匠精神。

    這其中不乏吹噓的成分，但國內(nèi)外產(chǎn)品在質(zhì)量上和技術(shù)上也確實存在一定的差距。這是一段艱難的時期，但挺過去之后就是晴空萬里。

    “向科長你嘆什么氣，這會兒不是該我和孫廠長、徐廠長愁嗎？”葉蔓笑問道。

    胡廠長被撤職后，上面又調(diào)了個人去管理洗衣機廠，此人姓徐。

    向科長摸了摸鼻子說：“我這不是擔心他們哪天又做冰箱嗎？富友在日本可是幾乎所有的家電都做，冰箱也是其一，這是遲早的事?！?/br>
    “那還有時間，你們廠完全可以現(xiàn)在加快改革，降低成本，大力宣傳，增加產(chǎn)品的知名度，擴建渠道?！比~蔓笑著說道。

    向科長點頭：“廠里也在研究這塊，具體怎么搞，還得開會決議?！?/br>
    居安思危，電視機廠和洗衣機廠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他們廠的明天，冰箱廠其實也挺緊張的。

    葉蔓微笑道：“你們廠至少已經(jīng)提前做準備了，沒什么好擔心的，真到了那一天，總會有辦法的。而且就算富友不做冰箱，外省的牌子也會進來的?！?/br>
    家電這一行業(yè)，最終會形成幾個巨頭共存的模式，誰也沒辦法完全吞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