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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全非”四個字還未出口,元穆安已顫抖著手掀開了麻布一角。 兩具尸體果然被燒得慘不忍睹,全然辨不清誰是誰,只有身上僅剩的衣物殘損的角落能叫人看出身份。 元穆安盯著其中一具尸首腳踝處掛著的一小片比巴掌還小的竹青色布料,竟然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十五歲的他站在官道邊,低頭看著那個面黃肌瘦,卻有一雙明亮眼眸的小娘子,抽出腰間匕首,將她緊緊攥著的那塊布料割下,告訴她,拿著這個,就能想象他在身邊保護她。 十多年過去了,如今要換她先走了嗎?那竹青色的衣角,難道就是她還給他的一縷念想? 不知不覺間,元穆安感到眼眶發(fā)酸,眸中漸漸沁出濕意。 他顫抖地伸出手,想抽走那片布料。 可那布料雖還能看出顏色與花紋,卻因受火焰的烘烤,已變得脆弱不堪,不過輕輕一碰,便如枯葉一般碎裂開來。 他指尖一頓,連心口也跟著悶痛起來,仿佛被什么東西堵著,又被什么東西一下一下用力地捶。 今日是臘月十九,本是他要成婚的日子,他花了數(shù)月的時間,一點點謀劃,好不容易將這樁婚事推了。 他本想,若將來朝局穩(wěn)固,便是一輩子不立皇后,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秋蕪能如從前一樣安心留在他身邊。 不論是住在東宮的他,還是將來要坐在宣政殿的他,都太孤獨了。 誰知,他還未來得及將這些話告訴她,便出了這樣的事…… “殿下……”一向沉默的劉奉難得開口,“節(jié)哀?!?/br> 元穆安撐著膝蓋勉強站起來,擺擺手剛要說話,一開口,卻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周遭的眾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 劉奉眼疾手快地扶了元穆安一把,這才讓他不至于跌倒在地。 康成等人不敢耽擱,趕緊上前,一左一右將他攙扶起來,上了原本載著秋蕪出宮的那輛馬車,穿過越來越多的圍觀百姓,快速往興慶宮駛?cè)ァ?/br> 第55章 藏身 ◎明日一早,咱們便出城?!?/br> 元穆安到底年富力壯, 曾見識過大大小小的風浪,只在情難自已,一時無法接受所見所聞時, 方吐了一口淤血, 待乘馬車回到宮中,神智已恢復(fù)大半。 仍是白日,宮中各處衙門都忙碌不已, 有好幾名官員都帶著新遞上的奏疏等在承恩殿外, 要一樁樁一件件稟報給太子。 元穆安閉了閉眼,奮力壓下心底的倉皇與痛苦, 緩緩掀開車簾,從車中步出。 康成要上前攙扶, 也被他揮手制止。 “先去梢間里換身衣裳?!彼C著臉沉聲吩咐, 若不是穿著的常服上還沾著幾處碳黑,甚至完全看不出他方才去了哪兒。 只有跟在他身邊的康成能看出他垂在身側(cè)的左手,食指與無名指正隨著步履的前行微不可查地輕輕顫抖。 幾位大臣站在門邊,一聲不吭地靜靜等候。 臨進門前, 元穆安停住腳步,沖劉奉道:“安撫好附近的百姓,查清楚到底為何會突然失火?!?/br> 他說話時,語氣似乎十分沉穩(wěn), 可嗓音卻沙啞不已, 說到“失火”二字時, 甚至有一絲極輕的哽咽之聲。 劉奉拱手應(yīng)聲, 站在一旁, 打算等他進殿后, 再退下辦差。 可站了片刻, 元穆安卻沒有挪動腳步,仍舊直直地看著他。 他只得躬身告退,快步走下臺階,半點不敢耽誤。 元穆安佇立在殿門外,直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方調(diào)整好心緒,踏入殿中,在榻上坐下,一個一個召見等候多時的臣子們。 這一番議事下來,便到了夜里。 等臣子們陸續(xù)都離開了,元穆安仍然孜孜不倦地翻看、批閱并不緊要的奏疏,甚至連本不必由他親自過目的小事都拿出來一件一件處理。 康成問了兩回,要不要傳膳,他總是頭也不抬便擺手拒絕了。 直到劉奉踏著夜間風霜從宮外回來,將查問過的情況向他稟報,他才終于放下手中的奏疏與筆管。 “……未見有外人縱火的痕跡,院子里有一只民間祭奠先祖亡魂時用的香爐,屋里則堆著還未燒盡的柴火……” “……已將今日隨良媛出宮的每一名內(nèi)監(jiān)、侍衛(wèi)都分開單獨查問,附近的鄰里百姓也逐一問過……都稱未聽到呼救聲,發(fā)現(xiàn)火勢時,已然火光沖天,黑煙陣陣……” 元穆安僵著臉坐在榻上,隨著劉奉的話,神情一點點沉下來。 劉奉雖未言明,意思卻不難猜,無外人縱火,那便是她們自己的緣故起的火,至于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便不得而知了。 元穆安低頭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指間,沉默了不知多久,問:“尸首驗過,結(jié)果如何?” 劉奉頓了頓,答道:“尸首經(jīng)烈火焚燒,難辨真容,從衣物、身型、年紀來看,應(yīng)當是良媛與宋氏母女二人無疑……” 話音落下,殿中陷入可怕的寂靜。 元穆安垂著眼,呆坐許久,脊背始終挺得直直的,仿佛一根被收緊的弦,不知過了多久,才澀然道:“下去吧。” 劉奉一聲不吭地退了出去,留下元穆安一個人在殿中。 他揉了揉緊繃的額角和眉心,背后那根無形的弦似乎被一點點抽走了,令他整個人也跟著萎頓下來,最后躬著背側(cè)臥到了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