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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頭疼得厲害,已經(jīng)不能靠咖啡緩解了,原本以為能安安生生地挺到交班,怎么也沒想到,來了這么一個難纏的病人。 他以為全麻和局麻是一樣的,所以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后者。很多外行人都有這樣的顧慮,擔心全麻出問題,害怕豎著進來,橫著出去,所以盡可能地選擇局麻,神志清醒地做手術,睜眼到下臺,不怕自己一覺睡過去再也起不來。 她理解這樣的心思,可惜,這個手術不可以,他不知道骨折復位內(nèi)固定是怎樣的過程,所以才這么隨意地下決定,要是他看見了她杵著鉆頭在他的骨頭上鉆眼兒,握著錘子和骨鑿把毛衣針粗細的鋼釘一下一下地鑿進他的骨頭里,那聲音不亞于釘三合板,到時候,他就會后悔自己的草率了。 再者,她也不希望自己手術的過程中,一直有雙明晃晃的眼睛盯著。 那樣,她還怎么鑿得下去? “只能局麻,不能全麻?!?/br> 他又開口,音色清涼,但是聲音微微發(fā)顫,聽到他壓抑著痛苦的聲音,溫寒這才抬頭看他。 她一向臉盲,即便見了好幾次面的人她也總是記不住,如果是非認識不可的人,她會強迫自己把那張看起來與其他人無異的臉記在腦子里。 但是大部分情況下是不用的,她面對的是病人,無須知道他們長什么樣,反正cao作前要三查八對,她從不勉強自己,她只要記住他們的傷口長什么樣就好。 可是這個人,她不過看了一眼,那相貌就瞬間印在了她的腦子里。 他長得真特殊,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自然,這個特殊不是指長得奇形怪狀,而是長得太好看。 她鮮少這么評價一個男人。從前上學的時候,同寢室的女生常常討論哪個男明星長得帥,或者說學校里哪個校草帥得人不可自拔,她的態(tài)度從來都是不置可否,說不帥,害怕激起民憤;說帥,可她真沒覺得那些人有多好看,無非是收拾得利落,長得比較端正。 對,她對所有傳說中帥哥的概念只有一個,就是五官端正。 而眼前這個人不能單用五官端正來形容,他的五官生得很立體,讓她想起了高中選修課選的人物素描,為了完美的線條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臨摹而雕刻出來的精致的雕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美好得沒有一點瑕疵。 他的眉毛筆直英挺,眉宇間似是攢著一股傲氣,微一皺眉,很是唬人。他眉骨高,顯得眼窩格外深邃,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陷進這窩深邃里,像兩潭深海,有股卷人而入的魔力,卻又深不見底,讓人惶恐。 她又想起了從網(wǎng)上看到的深海圖片,海面風平浪靜,海底卻充斥著奇形怪狀的恐怖生物,越往下海水越深,怪物越多,她越看越覺得呼吸不暢,胸口一個勁抽搐。 最后她搜了一下,知道這種癥狀叫深??謶职Y。 她回神又看了一眼,終于確定,看了他的雙眼,她的深海恐懼癥犯了。 他雖然長得好看,可是那雙眼睛太可怕,她無福消受。 “溫大夫,現(xiàn)在怎么辦?全麻還是局麻?” 丁潔玲小心翼翼的問話打斷了溫寒的思路,她斂了神,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摩挲了一下耳后那個熟悉的細小輪廓,這才安心,眼神聚焦,看向對面的人。她垂了眼看著他的脖子:“全麻,你放心,不會有問題?!?/br> 他的皮膚偏古銅色,是成熟男人最性感的膚色,比起那些小鮮rou牛奶般白凈細嫩的皮膚,他這樣的膚色更能彰顯雄性的特性。男人生來就得比女人強壯結實,這是自然之本,溫寒深信不疑。 她盯著他的脖子等他回答,他雖然坐著,可是身上的肌rou還是緊繃著,從耳垂到鎖骨的胸鎖乳突肌線條流暢,形狀完美,是她的解剖課老師最喜歡的那種形狀,老教授最常說的話就是:“人很難生得這么好的肌rou的,這些圖都是官方版,長在你們身上的都是變異了的山寨版,沒這么好看!” 她想說,其實有那么好的肌rou的人還是有的,眼前的人就是一個,她解剖學得最好,隔著皮也能看出那塊肌rou下隱藏著厚積薄發(fā)的力量。 難怪要在大半夜??崽鴤悖羞@個資本,何樂而不為? “局麻吧,時間不早了,你要等到什么時候?我從急診輾轉到這兒不是來聽你說廢話的!” 溫寒的思路再次被打斷,她摸了摸耳后,又揉了揉陣痛的額角,呼了一口氣,抬頭,眼神又恢復了平靜:“你覺得這是廢話?我覺得解釋這些很有必要,局麻會很疼?!?/br> 原本她想說,要拿鑿子和鉆頭在你骨頭上倒騰,你忍得了?可轉念一想,隨便向患者透露手術過程也不太符合規(guī)章制度,便作罷,又補了一句:“很疼!” 不是一般的疼,有些人就算打了全麻,到手術快結束藥效減弱的時候還是疼得哭爹喊娘的。她見過一米八、一百八十斤的壯漢在手術床上號啕大哭,拼盡全力地掙扎,她拿著持針鉗和線聽著手術床不堪重負發(fā)出的吱呀聲,深感自己不是個醫(yī)生,倒像個屠夫。 從那之后,她對于打麻藥格外上心,術前、術中、術后都要反復地問,反復地確認。 因為那個壯漢給她留下心理陰影了,她再也不想聽到男人號啕大哭了。 那人似乎沒有體會到她的良苦用心,眉心蹙緊,嘴唇抿得緊緊的,低聲開口,態(tài)度依舊堅硬:“局麻。全麻不也得本人或家屬簽字嗎?我不簽字你也沒法cao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