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小食店 第2節(jié)
處理好的羊骨也趁熱放入其中。 接下來烤火打發(fā)時間,隱約間她聽見后院的門發(fā)出聲響,剛站起身來,一旁的雪蹄就飛奔出去。 祝陳愿出去的時候,雪蹄就已經(jīng)圍著一個儒雅清瘦的男子轉(zhuǎn)圈,他背上還背著個垂著頭酣睡的孩童。 祝清和騰不出手摸雪蹄,只好溫聲安撫它,“雪蹄,等我先將勉哥兒放下?!?/br> “阿爹,今日怎么回來得這么早?” 瞧夠了熱鬧,祝陳愿拉著雪蹄的繩帶,牽著它去關(guān)門,轉(zhuǎn)身順口問道。 父女兩人并排同行,坐在地爐前,祝清和放下還沒醒的祝程勉,才哆嗦地伸出僵硬的手烤火 ,邊回著她的問話。 “昨兒個勉哥兒說要跟我去書鋪,看怎么雕版,我起早便叫醒他,沒過半天,就困得不行,嚷著要我回去?!?/br> 書鋪是祝清和自己開的,取名祝宅書籍鋪,收集善本,找尋江湖詩人供稿,自個兒排版,他做事用心,不過幾年,書鋪在汴京也算小有名氣。 祝陳愿掀開木蓋,盆中的面團(tuán)已然醒發(fā)好,她取出,揉成長條,邊做邊側(cè)頭跟祝清和說話。 “阿爹,你可得管管勉哥兒的字,昨晚我盯著他寫大字,我瞧著那字寫得,跟一團(tuán)化開了的飴糖一般,軟綿綿黏糊糊的,直叫人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難為他先生還能看得過眼?!?/br> “上國子監(jiān)小學(xué)一段時間了,怎么這字還寫得歪歪扭扭、不成樣子?!?/br> 祝清和還沒開口,旁邊椅子上仰躺著的祝程勉,帽子早就掉在地上,露出一支小辮來。 嘴上嘟囔著,“飴糖,阿姐做飴糖了嗎?我怎么沒聞到呢…” 白胖的臉上,眼睛還緊閉著,口水掛在唇邊上,使勁聳著鼻子,沒聞見甜味,倒是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口水沒兜住,濕了前面的領(lǐng)口。 冷地一激靈,祝程勉騰地睜開眼睛,砸吧著嘴巴,一低頭,領(lǐng)口一大片的暗色,八歲多的小孩也是要臉面的。 臉上飛起一團(tuán)薄紅,趕緊跑到浴堂里拿巾子擦臉,后面是他不厚道的阿姐和阿爹的嘲笑聲。 回來后,祝程勉板著臉,狀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仰頭看案幾上的已經(jīng)成型的白餅。 “勉哥兒,你和雪蹄是親哥倆吧,貪吃好睡,怎么別的沒聽見,你就只聽見了飴糖呢。” 祝陳愿攤餅,打趣祝程勉光想著吃。 自是知道他的阿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說出來的話促狹,祝程勉也不好裝作沒聽見, “漢書有云,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我現(xiàn)在不過庶民,怎么就不能光想著吃了呢!” 他一本正經(jīng)地反駁,前兩天剛學(xué)的句子,正好今日就派上用場。 “阿爹,你瞧瞧,現(xiàn)在他都會用古語來堵我的嘴了,等會兒,吃餅的時候,你可得多吃點,我也好堵堵你的嘴。” 祝陳愿話中帶笑,讓祝清和升起烤爐,旁的人家不會為了單吃胡餅而買個烤爐,也就她有閑錢,什么都置辦一套。 羊脂韭餅拍印花紋,灑水放到烤爐中,祝陳愿時不時注意著火候。 餅快好的時候,陳歡帶著一身的寒氣回來了,外頭冷得她直跺腳。 “這天冷得出奇,凍得我拿針都得放在手爐上,院里飯菜都冷得快。今晚還有羊湯呀,我得喝兩碗。” 陳歡拿起碗筷,擺在廚房中央的桌子上,祝陳愿挨個夾出熟透的餅放在盤子中。 兩碟子羊rou韭餅,一鍋羊湯,晚飯齊活,大家開動筷子。 祝陳愿給雪蹄煮的是沒有放鹽的羊rou和豬rou,放在桌子底下的盆中。 “這羊湯歲歲煮得可真好?!?/br> 陳歡一口熱湯下肚,只覺得嘴里生香,羊湯透亮,沒有一絲腥氣,羊rou燉得軟爛,腿rou細(xì)嫩,夾帶著點甜杏仁的味道。 而祝程勉,當(dāng)真被羊脂韭餅給堵住嘴,一口接一口下肚,根本沒有多余的嘴巴來應(yīng)和陳歡的話。 祝陳愿夾了塊韭餅,細(xì)嚼慢咽,餅皮烤得干而不硬,咬破完整的餅,羊脂散發(fā)出的油香、肥厚剛好的臊子,韭菜清爽的口感中和油膩,在舌尖上綻開。 “羊湯和韭餅我做得還不夠好,太婆才厲害著呢?!?/br> 她嘴里的太婆,就是遠(yuǎn)在青州的祖母,宮里頭出來的尚食娘子,祝陳愿的廚藝是跟著她學(xué)的。 “說到你太婆和太公,我讓他們搬到汴京來,怎么說也不肯?!?/br> 一提到這事,祝清和就不明白,兩人早在他出生前就在汴京置辦了一座宅院,并帶一間鋪子,沒待幾年,就回到青州老家,說是養(yǎng)老。 “我們多去看看就是,哎,再不吃冷了?!?/br> 陳歡打斷話題,讓大家趕緊吃飯。 晚飯后,從廚房轉(zhuǎn)移到廳堂,爐火暖烘烘地照在每個人的身上,點著蠟燭,一家人在燈火中話家常。 “勉哥兒,國子監(jiān)小學(xué)元宵過了就得入學(xué),有誦一大經(jīng)和日書字二百的課業(yè),你再不練練你的字,先生要是撻罰你,可別哭著來找我?!?/br> 祝清和又往爐子里添了根炭火,語氣稍重,后面又轉(zhuǎn)為調(diào)笑。 “晚間我陪著你一起練字和誦書?!?/br> 隨著祝清河話音剛落,陳歡緊接道:“灌個湯婆子,再拿個手爐,可別凍著手。” “歲歲的食店這兩日就得開門了,你書鋪忙完后,早點去,立春日打春??蓜e忘了,我怕是當(dāng)天去不了,你得去搶一塊?!?/br> 陳歡絮絮叨叨地念著。 作為慈母,她總掛念著這個掛念著那個,臨睡前,還得喊一聲。 “歲歲,你外翁給的吉貝重衾拿出來蓋上,湯婆子也得放上,別給凍著。算了,還是我跟你去好了?!?/br> 晚間風(fēng)吹得更大,吹著窗前的樹木,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 作者有話說: 元旦快樂,祝大家新的一年事事順利呀! 菜的做法參考《山家清供》《中饋錄》《宋宴》 本文只寫女主吃喝玩樂談戀愛,(尷尬的感情線只會遲來,但不會缺席),不寫極品和打臉食客還有雌競。 行文節(jié)奏緩慢又啰嗦,一個菜有的會從女主挑選食材開始寫,但不會每次都這么寫,會寫如何做何如吃,以及吃的人感受。 還有“的地得”的問題,知道很多看文的小伙伴很在意這個,上一本沒有注意,所以新文改正了,但不保證每一個都能用對,有的真的沒注意,還請見諒。 這本書也考據(jù)了很多的書籍資料,但考據(jù)的不一定全面,有哪里出現(xiàn)錯誤歡迎指正。 希望大家看文愉快吶,新年新氣象,越過越好呀。 第2章 春餅 立春日,院墻外早早就有人走動的聲音。 不過五更天,祝陳愿閉著眼睛摸索著穿上衣裳,貪戀著床上的余溫,遲遲不肯下床。 直到更鼓停歇,她才開門迎風(fēng)出去,天黑的星子都還看得見,祝清和提著燈籠走在前面,祝陳愿打著哈欠和祝程勉并排往前走。 后院的門吱呀作響,燈籠的光亮有限,三人半摸黑走在巷子中。 “阿爹,上一年你好像沒有搶到春牛。” 巷里安靜,徐徐的風(fēng)聲穿行而過,祝陳愿整張臉縮在帽子里,發(fā)出的聲音也悶悶的。 “前年我也沒有搶到,哪里搶得過他們,還把鞋子給丟那了。” 祝清和很是郁悶,想討個好彩頭可真難,年年都搶不到,還額外掉些東西。 說起這種話題來,祝程勉的眼睛都瞪得很大,立馬不犯困了,纏著祝清和再講講丟了鞋子他是怎么回去的。 官府打春牛的地方在源安街的先農(nóng)壇,離府衙很近,三人到得還算早,不過已有三三兩兩的人圍在壇前,頂著寒風(fēng)交談著。 祝清和瞟到旁邊有提瓶茶人,雖不知道他賣的是什么茶湯,不過半夜能喝碗熱湯暖暖身子,就已經(jīng)算是不錯。 “那有賣茶的,我們?nèi)ズ壬弦煌?,也好過在這里干熬?!?/br> 他率先上前,跟提瓶茶人攀談。 “老丈,你老賣的是什么茶?” 老丈頭發(fā)雪白,薄衣在身,都不哆嗦,聲如洪鐘。 “是點湯,今日帶來的有溫木、桂花、香蘇和橙湯。” 最后除了溫木,其余一人一種味道。 賣茶老丈取下背上的竹筐,筐里安置了炭爐,茶瓶放在上面,從瓶身到內(nèi)里都是guntang的。 他取出茶盞,將花果細(xì)粉倒入盞中,提起茶瓶注入熱水,只等粉末融化。 老丈將調(diào)好的橙湯遞給祝陳愿,她趕緊接過,涼透的指尖碰上帶著熱意的茶盞,只覺得觸手生溫。 她是喜歡喝茶點湯的,自己也會,但大晚上站在街頭喝點湯,還是頭一次。 祝陳愿要的是橙湯,還沒喝,就能聞到撲鼻而來的酸甜味道。 入口,橙香最為明顯,白梅rou的口感并不突出,甘草的甜膩被兩味中和,白鹽倒是沒有吃出來。 跟平時喝得倒不太一樣,以前有人賣橙湯,總喜歡白鹽多放點,六兩的白鹽能放成十兩。點湯又酸又甜又咸,喝著不爽口,還覺得難以下咽。 她捧著茶湯,小口慢品,祝程勉早早就一碗下肚,轉(zhuǎn)頭喝起第二碗。 茶香四溢中,天色漸亮,周圍行人也越發(fā)得多,吵嚷著。 在鬧哄哄的環(huán)境下,官府主事的官員終于出來,后面跟著穿青色衣裳的小吏,數(shù)十個扛著一頭巨大的用繩捆好的土牛,頭朝東放在府衙旁邊的先農(nóng)壇。 涂成青色的牛頭正對著先農(nóng)壇,春牛一出來,旁的一直在叫嚷的民眾也息了聲,只等主事官到農(nóng)壇祭拜。 祝陳愿離得近,主事官的一舉一動都能看清,他領(lǐng)著衙役在農(nóng)壇前叩頭,嘴里高喊著:“愿農(nóng)神,佑我汴京四季平安,五谷豐登,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六畜興旺?!?/br> 說完,有百姓跟著一起大喊,“農(nóng)神啊,佑我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yè)!” 祝程勉也跟著在那里起哄,嘴上胡亂說著幾個吉利的詞,根本和他們喊得融不到一塊去,也不妨礙小孩子高興得臉發(fā)紅。 “阿姐,這樣來年就能風(fēng)調(diào)雨順嗎?” 祝程勉頂著紅撲撲的臉蛋,轉(zhuǎn)過頭問祝陳愿,在他的心里,阿姐很是聰明。 “信則有,不信則無。勉哥兒,世上很多事,靠得是念想。你瞧,他們多高興?!?/br> 祝陳愿明白,豐年靠得是天象和人,跟祭拜農(nóng)神可沒關(guān)系,不然各地也不會有旱災(zāi)、水災(zāi)出現(xiàn)。 但一年開端,有個祈愿總是好的。 祝程勉似懂非懂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