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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宋朝小食店在線閱讀 - 宋朝小食店 第36節(jié)

宋朝小食店 第36節(jié)

    “以前就有想過,如果你有好起來的那天,希望能帶著你去嘗嘗旁的美味?,F(xiàn)在你已經(jīng)大好了,只想問問你,晚間有空嗎,我想領(lǐng)你去嘗點新鮮的。”

    董溫慧的眼里滿是亮光,她的臉上漸漸爬滿笑意,連連點頭。

    如果說,春日的風景讓她對人間心生眷戀,那春日的佳肴則是對她靈魂的撫慰。

    作者有話說:

    今天太忙了,忙到我居然詞窮到失去表達欲,三千字我從六點半碼到現(xiàn)在,還寫得不順手,不好意思。

    如果我有靈感會對一些句子進行更改(今晚的我簡直比2g還卡,瘋狂道歉。)

    第30章 纏花云夢rou

    春日的晚間, 涼意稍減,熬過寒冬出來買賣的人越發(fā)多,從鶴行街到御行街的路上, 叫賣聲如春潮一般向祝陳愿幾人涌來。

    無論是竹外桃花, 又或是草木蔓發(fā),每年的春日總是讓人歡喜。

    “我還從來沒有在晚上出來逛過。”

    董溫慧喃喃道, 眼前燈燭晃眼, 車馬過境, 人聲喧嘩, 賣花的小販采春戴頭上,玉雪可愛的兒童舔食飴糖,發(fā)絲雪白的老丈候在街邊等人買菜蔬。

    街邊的酒旗揚起, 河橋下春船游蕩。

    她的眼睛好似要從身體脫離出來, 想一覽晚間的繁華。

    這些富有煙火氣的場面,都是她居于后宅時難以看見的,直到現(xiàn)在,她才切實明白, 自己真的從暗無天日的屋子中脫離出來了。

    “那你可以從今日開始, 和阿香多出來走走。夜市不論寒暑都是照常開的,且賣的東西不少。冬日有旋煎羊白腸、炸凍魚頭、辣腳子、腰腎雞碎等, 春日吃的大多都是時令菜蔬,我最喜歡的是夏日來這里?!?/br>
    祝陳愿一氣說下去, 稍稍停頓后, 接下去說道:“那時整條街油煙氣重, 走在路上也沒有蚊子叮咬。而夏日的沙糖冰雪冷元子、細粉素簽、雞皮麻飲、梅子姜都是我愛吃的, 一到天氣熱起來, 這些從街頭擺到街尾, 讓人走不到道?!?/br>
    她每說到吃的上頭,聲音就會和緩而又輕柔,直說到董溫慧兩人的心里去,恨不得立馬等到夏日來臨時去嘗嘗。

    幾人在路上邊說邊走,現(xiàn)在還有點飽意,不急著吃飯,她們干脆再逛逛,東游西蕩到了御行街。

    沒成想,剛到御行街,就迎面碰上了蔣四,他有些郁悶低落的神色,在看到祝陳愿時,瞬間添上了喜色,想上前過來和祝陳愿說話,瞟到旁邊的董溫慧,又止住腳步,怕唐突到別人。

    蔣四摸摸自己的后腦勺,聲音略微遲疑又喜悅,“祝娘子,沒想到在這里碰上了你,你現(xiàn)在有空嗎?”

    祝陳愿和蔣四交情淺,當下有點納罕,卻還是如實說道:“等會兒跟我旁邊的小娘子去吃點東西?!?/br>
    他不留痕跡地看了旁邊一眼,轉(zhuǎn)頭輕聲地說,“是這樣的,今日是我?guī)熌锏募扇眨昴甑搅诉@時候,我?guī)煾悼倳鲆蛔姥缦瘉淼磕睢?,說到這,他嘆息后,聲音越發(fā)輕了起來,小到只有邊上的人聽見,“卻沒人陪著吃一頓,本來我想著去找?guī)煾档睦嫌褋淼?,可他今日去了別的地方。哪里想,今日這般有緣,居然在這碰上了小娘子?!?/br>
    蔣四人心思細膩,想得又多,說完后緊接著說:“能不能請你和旁邊的兩位娘子,一起賞臉到食店吃個便飯?”

    怕祝陳愿不太清楚為什么,他解釋道:“師傅每每到了今天,心里頭就難過,飯也吃不下,我這不是想著,要是有人作陪,總能吃點東西”,又怏怏地表示,“他不愛看我這張臉,說是瞧見就來氣,更別提吃飯了?!?/br>
    “我們過去吃一頓?黃廚的手藝是真不錯。 ”

    祝陳愿心里是想過去的,主要是她心里頭不落忍,老年無伴也是讓人傷心的事情。

    但還是要先征求董溫慧的意見。

    她點點頭,光是聽到這樣的話,董溫慧就能想起自己失去阿娘那段難熬的日子,更何況別人失去的是發(fā)妻摯愛呢。

    蔣四高興起來,也不發(fā)愁了,連忙走幾步上前給幾人帶路,嘴里還又叮囑,“小娘子,你們?nèi)ズ罂汕f別說是我請你們的,也別說忌日的事情,我?guī)煾禐槿艘獜娪趾妹孀?,即使心里頭難過,也不會說什么??梢潜慌匀酥懒?,他指不定會拿把掃帚將我給趕出去?!?/br>
    他說得可樂,董溫慧悄悄露出一個笑臉。

    “我不會說的?!?/br>
    今日的食店跟上次祝陳愿來的時候不太一樣,燭光昏暗,悲傷和落寞灌滿整間屋子。

    黃鶴坐在間小屋子里頭,以前精神矍鑠的他,脊背微彎,目光落在前面的墻上,時不時發(fā)出幾聲沉重的嘆息。

    哪有人少年時喪母,中年時喪妻,老來時又喪子呢,到現(xiàn)在身邊只有一個徒弟伺候終老。

    他以前不信命,現(xiàn)在卻不得不認命。

    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連門邊出現(xiàn)幾道狹長的影子,也是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怔然望過去,神色恍惚。

    蔣四過去又點了幾盞燈,小間一下就亮了起來,黃鶴也看清了門口站的人,他撐著桌子邊站起來,扯出一個笑臉來。

    “你怎么來了?”

    他走上前來聲音有些沙啞地問,畢竟那次花饌后,大家都有事要忙,也沒有時間再見面。

    今日這個特殊日子里,有相識的小友上門來,黃鶴心里頭有些許高興,稍稍沖淡郁悶的心思。

    “這不是聽蔣大哥說,黃老你做了一桌春日宴,我就厚著臉皮問他能不能過來吃一頓,正好我旁邊的小娘子大病初愈,想著做東讓她吃頓好的去去病氣,一聽這話,可不就得眼巴巴過來?!?/br>
    祝陳愿故意逗趣,話里話外全是笑意,不過幾句話就逗得黃鶴笑了起來,將腰背挺直,中氣十足道:“什么厚臉皮,來我店里吃頓飯,可不能這么說。你來的時間好,飯菜我還沒上桌,正好大家一起吃一頓。”

    黃鶴嘴里說,臉上笑,后頭拉著蔣四,“你們幾個在這里坐會兒,我們兩個去端些菜來?!?/br>
    趁這個時候,祝陳愿跟董溫慧兩人說,“你們不用太過拘束,要是實在覺得不好意思夾菜,就悄悄拉拉我的袖子,我?guī)湍銈儕A。也是對不住,沒想到會這般?!?/br>
    董溫慧連連搖頭,臉上有些發(fā)紅,“不必這么說,我心里歡喜著呢,難得出來吃一頓,哪里值得這么說?!?/br>
    這還是她頭一次跟一個小娘子一起出來吃飯,這樣的新奇感讓她覺得很有意思。

    黃鶴精神頭一好,連菜都是自己端上來的,一道道上桌,照舊是前唐的菜式:羊皮花絲、甜雪、貴妃紅、暖寒花釀鱸蒸、筯頭春、纏花云夢rou和蕃體間縷寶相肝。

    “來來來,我們先吃,今日不過我們幾個人,也就不講究那么多,那邊的兩位小娘子不要介意啊?!?/br>
    黃鶴熱情招待著幾人,他率先動了一筷子,沒有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反正這幾天吃什么都味如嚼蠟。

    祝陳愿應聲,側(cè)頭低聲讓董溫慧和阿香自己夾菜。

    暖寒花釀鱸蒸,其實是蒸煮到極其軟爛的糟驢rou,適合冬日進補,放到春日來吃又可暖寒。

    驢rou,祝陳愿吃得少,她并不好這口,今日夾了一筷子嘗了后,軟和到進嘴就爛的驢rou,一點腥臊氣都沒有,應該是花雕酒放得多,有股酒氣在里頭。

    油脂極少,跟豬rou那樣的肥膩并不相同,驢rou嘗起來豐腴綿軟,rou質(zhì)細膩,是極適合下飯的,就算只吃驢rou,祝陳愿都能吃上好幾塊。

    咽下去后,轉(zhuǎn)身就對黃鶴說,“黃老,你這糟驢rou做得好,里頭應該是放了興州那邊的花釀,吃起來別有滋味,跟坊間賣的硬邦邦的驢rou格外不同?!?/br>
    她倒不是吹捧黃鶴,而是嘗完后有感而發(fā),反正要是她自己做,只會做成四不像,根本不會有這般好吃。

    黃鶴正撥弄碗里的菜,興致缺缺,聽到祝陳愿說的話,他放下筷子,起了興趣,指著那碗驢rou說:“里頭放的就是興州的花釀,味道可比別處賣的都要更香醇,驢rou得要煨得久一點,先大火后小火慢慢燉煮。你要是還想吃,過來跟我打個招呼,我做給你吃?!?/br>
    他又指那盤纏花云夢rou,略帶笑意,“你嘗嘗這個,我用豬肘rou做的,早早腌制過的,拿布給卷起來,繩子捆好后,放到醬湯里頭去煮,味道不錯?!?/br>
    肘rou在醬頭煮得時間久,外頭表皮顏色發(fā)黃油亮,里頭的肘rou又是粉白相間,入味很徹底,吸足了醬汁的鮮香,皮肥而不膩,肘rou咬一口彈牙,不需要蘸醋也格外的好吃。

    跟汴京時興的糟豬蹄做法不相同,纏花云夢rou適合宴會,而糟豬蹄則需要吃法豪邁點,直接上手抓著吃,嘗起來味道更好。

    祝陳愿吃得連連點頭,“黃老你這手藝真絕了,早先聽聞建康有七妙”,察覺到眾人看過來的視線,她拿巾子擦擦嘴巴往下說:“齏可照面,混沌湯可注硯,餅可映字,飯可擦擦臺,濕面可穿結(jié)帶,醋可作勸盞,寒具嚼者驚動十里人?!?/br>
    這些都是她為之前進的目標,現(xiàn)在為了哄老爺子高興,說了出來,后頭又接了一句話,“我看現(xiàn)在還可加上一個,做rou十里飄香,這手藝非黃廚莫屬。我是自愧不如的,過兩天我有空就上門來討教,到時候你可別把我給趕出去?!?/br>
    黃鶴被她捧得,今日才真正高興起來,連忙說道:“那你可別忘了,我等你上門來,你要不來,我就到食店里頭去找你?!?/br>
    大家哄堂大笑,之前屋子里的寂寥與落寞還有悲傷,全都被笑語聲沖散。

    作者有話說:

    卡文到現(xiàn)在:-d

    本來是想后續(xù)接南靜言的事情,但我發(fā)現(xiàn)女伎和江湖劍客的感情怎么也得發(fā)酵醞釀一段時間。

    還有男主沒出來,但是我cp已經(jīng)湊了好幾對o_o,她們的感情線都不會細寫,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會成親,有自己的家。

    但是其實幸福有很多種模式,并不拘束于成家這一種。

    第31章 骨炙

    草草杯盤共笑語, 昏昏燈火話平生。

    夜晚的燭光,窗前吹過的風,偶爾閃過的竹影, 黃鶴凝望著這一切, 忍不住起了傾訴之意。

    這些話憋在他的心里頭一年又一年,從柔軟的圓石逐漸生出棱角來, 每每想到, 堅硬的角就會扎進rou里, 不出血, 卻生疼。

    黃鶴放下筷子,目光透過墻壁,仿佛是在眺望遠方, 粗啞的聲音回蕩在靜默的屋子里頭。

    “我早先時候, 那時還很傲氣,根本不相信命數(shù)這一說,覺得這就是無稽之談。我五歲喪父,十歲喪母, 十歲那年, 沒等過了喪期,舅舅托人送我到了汴京, 那里有人在招御膳房打掃的,瞧我生得伶俐就選我過去。

    像我這般大的年紀, 又沒有好家世, 在膳房里頭是時常受欺負的, 臟活累活都干不說, 晚間能得到幾個饅頭, 也全都被人搶走??赡菚r我總想著, 等我混成膳房掌廚的,總要他們好看?!?/br>
    他說話的語氣并不悲沉,反而還帶出一股輕快之意。當時耿耿于懷的事情,在時間過去很久后,都能云淡風輕地說出來。

    “我不過是個打掃的,也不會有人教我廚藝,幸得我在這上頭還有點天賦,時常偷摸看掌廚的燒菜,時日一久,也會個一兩點的。后面得找人打下手時,我干得好,選上后,那日子我過了十年,才能上鍋炒菜,再有十年,才掌廚。

    后頭我就遇到了家妻,她是個打掃宮女,生得秀質(zhì),我等她二十五出宮才成親,婚后兩年生得一子,結(jié)果因為難產(chǎn),就這么早早地走掉了?!?/br>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這些話說起來都輕飄飄的,不加以任何煽情的修飾,卻更能直擊人的內(nèi)心,聽得在場幾人都格外揪心。

    黃鶴的語氣卻越發(fā)平和起來,“后頭自己一人養(yǎng)大了兒子,也到了該退下來的年紀,結(jié)果沒一年,他就死于心疾?!?/br>
    他的難受,似挖心掏肺,口不能言語,動作無法表達,就這樣熬了一年又一年。

    從少時挺拔到老態(tài)龍鐘,鬢角染霜,發(fā)絲雪白。

    要不是后頭養(yǎng)了是孤兒的蔣四,他估計也早早就跟著一起離開了。

    “也不怕你們笑話,人老了,越發(fā)信命數(shù)這一說,時常會想,哪有人定勝天,縱使得到了,后頭也會給你收回去。”

    不怪他這么想,這一樁樁的事情落到誰的頭上,都得感嘆一句命運多舛。

    “黃老”,董溫慧突然出聲,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她捏緊自己的手指,心跳漸漸加快,卻還是說了下去。

    “我以前也總覺得,人是爭不過命數(shù)的,好比我的命就應該是生在后院,長于閨閣,到了年紀就嫁人,cao持家中事務,生孩育子。世上女子大多都是這么過的,我也應當是,不能反抗,順從接受。”

    董溫慧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她的目光始終落足于桌上的杯盤冷炙。

    “可是,當我打破束縛,邁出后宅,白日走在京城的街上,突然明白,就算命里坎坷,命運不公,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你老去城門邊上看過,就能明白,世上大多都是苦命人?!?/br>
    當時她即使身體漸漸好起來,卻終歸還是郁郁,始終覺得自己的命苦,羨慕旁人高堂慈愛,親朋俱在。

    可當她在堂姐的勸說下,到汴京到處走走,在城門邊上,她看到,衣衫襤褸的乞丐撿到一個吃剩的饅頭而高興,挑菜的小販因今日的菜新鮮,能多賣點銀錢而歡笑。

    頭發(fā)雪白,脊背佝僂的老丈靠掃街維持生計,布滿歲月溝壑的臉上卻未見愁苦。

    撐船的船夫、打鐵的鐵匠、深更半夜游走在街巷的行者、做苦力的役夫、每天漿洗到手開裂發(fā)腫的洗衣娘子、忙于在各地打轉(zhuǎn)的趕趁人……

    誰人活在世上不辛苦,他們可能也曾怨恨命運不公,卻依舊像勁草一般扎根在世上,汲取些微陽光雨露,頑強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