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大周人?！?/br>
    顧十四話問到一半便被顧棲遲打斷，他張著嘴在那里緩了半天，終于消化完顧棲遲方才的那句話。

    然而慣性使他又問了一句：“什么？”

    顧棲遲望著下方熱鬧的街市，眼底如徹骨嚴寒。她捏緊手腕上的紅繩，聲音冰涼：“南城知府，不是大周人?！?/br>
    一個被知府款待的落魄流浪者，即使面對一桌口味不佳的飯菜，也不會輕易說出不滿意的話來。

    況且顧棲遲只聞著味道就知道這頓飯的味道絕對不差。

    那為什么顧十七別的不提，偏偏在一桌琳瑯滿目的佳肴中挑出了一碗粥。

    甚至這個粥還是他一開始以“胃不太舒服為理由”加的。

    而粥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唯一的點，就是“粥”與“周”同音。

    還有扯衣角的動作。

    四下衣擺——在東廠，這代表著“不”字。

    一個“不”，一個“周”，還有顧十七口中的“口味重”。

    西北部的幾個國家名字快速從顧棲遲腦中閃過。

    同時，吃飯時顧十七特意將呼吸放重了些，偽裝成普通人的樣子?？赡侵x聞風，呼吸內(nèi)斂，氣息極穩(wěn)，幾乎沒有任何聲音。顧棲遲方才迅速跑到窗前，也是想再通過其走路的姿態(tài)判斷他是否習過武。

    答案現(xiàn)在已經(jīng)顯而易見。

    “十七是怎么看出來的？”顧十四依舊很驚訝：“畢竟沒有人會把‘我不是大周人’寫在臉上?！?/br>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而且是看見了很明確的標志”，顧棲遲拄著下巴若有所思：“得找機會和這謝聞風見上一見?！?/br>
    “遲指揮使他們今晚不是去了謝聞風的府??？或許可以發(fā)現(xiàn)什么?！鳖櫴参康?。

    “是嗎”，聽到這話，顧棲遲突然笑得有些詭異。她撥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金珠子，掀起眼皮：“只可惜，他們今晚估計回不來了?！?/br>
    “督、督主，這又是什么意思？”顧十四覺得今晚自己的腦子已經(jīng)有點超出負荷：“我怎么有點聽不懂？”

    “我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顧棲遲絲毫不愧疚：“勞駕他們轉(zhuǎn)移一下注意?！?/br>
    “相信那些厲害的錦衣衛(wèi)一定可以處理好的。”

    *

    厲害的錦衣衛(wèi)正蜷縮在廚房狹窄的菜案下面罵娘。

    遲鑒一行人本調(diào)查得好好的，誰知剛從書房出來，就差點撞上一群巡邏的守衛(wèi)。三人忙閃身到一旁的廚房中躲著。

    “大人，這怎么回事啊，今天這里怎么這么多守衛(wèi)？”

    “難道有人發(fā)現(xiàn)我們了？”

    “不可能——”夏遠正要反駁，就聽見外面?zhèn)鱽硎匦l(wèi)嘹亮的嗓音：“府上進了賊人，你們要仔細搜查，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這什么鬼?。　毕倪h戴上痛苦面具低聲驚呼：“我們進來的時候明明沒有任何人看見?。　?/br>
    “有人把我們賣了”，遲鑒的臉和頭頂上的鍋底一樣黑，隱在暗處的身影散發(fā)著暴躁的氣息，像一只炸毛的貓。

    “那會是誰呢？”夏近一臉擔憂：“我們的對頭太多了。”

    “還能是誰?！边t鑒冷哼一聲，咬牙切齒擠出三個字：“顧、棲、遲?！?/br>
    “顧督主？”夏近不理解：“我們不是一起查案嗎，他為何要這么做？”

    “是啊，而且顧督主看上去雖然......不像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這樣賣我們吧？”

    “你們不懂。”遲鑒發(fā)出一聲嘆息：“他比你們想得可怕得多。”

    遲鑒拍了拍兩人的肩，真心勸告：“不要靠近，會變得不幸?！?/br>
    *

    翌日一早，顧棲遲神清氣爽地出了門。她輕車熟路地進了書店，屈起手指敲了敲老板面前的桌案：“老板。”

    這會兒書店剛剛開門，老板本來還有些睡意，但這睡意在看到面前人的時候頓時灰飛煙滅。

    “公、公子您來了！”老板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挺早的哈。”

    “是啊”，顧棲遲瞇著眼睛打了個哈欠：“昨日說的話，老板你沒有忘吧？”

    “哪兒能呢！”老板壓低聲音：“我家大人過一會兒就會到，工資可以在這兒等一等?！?/br>
    他從抽屜中掏出一把鑰匙，領著顧棲遲到樓梯的大柜子面前。老板熟練地打開柜門，露出里面通往樓上的階梯：“公子可以去二樓休息?！?/br>
    蜿蜒的階梯通往上方的樓閣，光線昏暗，墻壁上掛著幾盞小小的燈籠。

    顧棲遲抬步走了上去。

    二樓的空間并不大，只有幾件屋子，門前皆掛著層紗簾。顧棲遲走進最中間的房間，靠著把美人椅坐了下來。

    老板給顧棲遲送上茶水和點心，還給她捎帶了幾本話本。

    顧棲遲一邊看書一邊吃點心，倒是愜意。半柱香的功夫，她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

    腳步聲逐漸靠近，顧棲遲掀起眼皮，正巧和開門的人對上了視線。

    這是個三旬左右的美貌婦人，身著淺藍色綢衣，發(fā)飾簡單干練。濃眉凌厲，眼尾微挑，看起來很是精明能干。

    看到顧棲遲的瞬間，婦人眉尾重重一顫。她轉(zhuǎn)身關上房門，走到顧棲遲對面坐下。

    顧棲遲當然沒有錯過她方才的異樣，她放下手上的話本，坐直身體。

    “聽說公子想要見我？”婦人看著顧棲遲，朗聲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