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回來的快，而是眼前的王爺，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將案子的全貌，看了個透徹。

    即便如此，李錦卻還是從“包庇兇嫌”“欺瞞皇族”的大罪名中，僅僅挑了一個“辦事不利”的名號，扣在了云建林的頭上。

    跪在地上的他，深吸一口氣，眼眸中滿是感激的神色。

    他叩首在地：“下官知錯?！?/br>
    李錦不疾不徐，一邊繼續(xù)翻看，一邊輕描淡寫的說：“準(zhǔn)你戴罪立功?！彼D了頓，“但沒有下一次?！?/br>
    云建林聞言，心中意難平，仍舊叩首在地，李錦見他不起，便上前兩步，蹲下身親手將他扶了起來。

    見狀，云建林大驚：“王爺，您的傷……”

    李錦搖頭：“無礙?！?/br>
    那之后，他深思許久，還是讓云建林回避了六扇門辦案的過程。

    屋內(nèi)，面對著厚厚一摞的訟狀，金舒挽起袖子，盤腿坐在地上，一張一張鋪開看。

    那模樣，與坐在書案后，椅子上的李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仿佛他才是姑娘家。

    “王爺緣何不讓云大人直接挑出來？”金舒頭也不抬，“我們方才進(jìn)來的時候，不是瞧見他已經(jīng)分出來幾張了么。”

    李錦眉頭緊皺，起身走到金舒面前，也盤腿坐在她對面的地上。

    他拿起身旁的幾張，一邊看一邊說：“云大人在盛州城是個好官。”他微微笑起，“不想讓他在盛州百姓的心里，留下像是背叛了一般的印象?！?/br>
    “他既然選擇了與百姓站在一起，就不要再讓他摻乎在六扇門的陣營中了。”

    金舒手上停滯了片刻，抬頭，看著李錦的面頰。

    “王爺打算怎么做？”金舒問，“打算站在百姓的對立面上么？”

    李錦輕笑，那眉目如畫、俊美清朗的面頰，搭配著他才華橫溢、灑脫不羈的靈魂，半面陰影半面光。

    他說：“怎么可能?！?/br>
    他說：“民心所向，便是正義。”

    屋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李錦低下頭，全神貫注從那些狀紙里尋找著案子的線索。

    而他的話像是一顆石子，落進(jìn)金舒的心頭，蕩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睨著他的面頰，半晌，金舒有些抱怨地說：“查案就查案，耍什么帥?。　彼鹕?，“我去倒杯茶，王爺要么？”

    一轉(zhuǎn)身，根本聽不到李錦的回答，她輕輕撫著胸口，深吸了三口氣。

    第165章 罪大惡極，死不足惜

    滿地的狀紙，兩個人面對面找了幾個時辰。

    初秋的午后，碧空如洗，薄云漫漫。白墻灰瓦的盛州府，盛放的月季花隨風(fēng)蕩漾。

    屋內(nèi)，一支線香插在汝瓷的香爐里，香煙如線，青云直上。

    “找到了?！崩铄\淡淡開口，左右看了一眼兩手上內(nèi)容不同的狀紙，將其中一張遞給金舒，“是個漆匠?！?/br>
    聞言，金舒詫異抬頭，接過狀紙，看著娟秀的小字，目光自上而下，一掃而過。

    “宣玉堂欠了他工錢近百兩，你看的這張狀子上，寫著‘兒郎病重，家妻心憂’，所以才狀告宣玉堂，希望他盡快結(jié)清工錢?！?/br>
    李錦垂眼：“日期是去年今時，不遠(yuǎn)。”

    他說完，又從一旁拿出另外幾張狀紙：“但是這幾張，兩月之前的，用詞就變了?！?/br>
    他纖長的手指指著面前的一行小字：“變成了‘不求歸還銀兩，但求懲處jian惡，以慰亡妻、亡子在天之靈。’”

    李錦說到這里，話音沉了不少。

    去年今時，至今年初夏。

    七八個月之間，這個叫唐思的漆匠，先后經(jīng)歷了喪子喪妻，遞呈了四份狀紙，仍舊未能要回屬于自己的銀兩。

    動機(jī)，犯案的條件，此時此刻在他身上逐漸清晰起來。

    他就是李錦要找的那個人。

    身前，金舒看著自己手里的幾張狀紙，看著上面洋洋灑灑的字跡，半晌才點(diǎn)頭：“應(yīng)該就是他了?！?/br>
    原本的受害者成了加害者，原本的加害者成了被害人。

    李錦瞧著她略帶感傷的面頰，抬手招呼道：“扶我起來?！彼f，“我們想找到這個人，還是得靠云建林?！?/br>
    眼前，金舒遲疑了片刻，放下了手里的訴狀，將與她一起坐在地上的李錦扶了起來。

    身邊這個一身黑衣的男人，眼眸始終注視著她臉上細(xì)微的表情變化，終是什么也沒有說。

    在六扇門久了，當(dāng)下的情形，每個捕頭都會遇到。

    大jian大惡的人，用盡各種手段逃避大魏律令的制裁。他們干出來的事情，哪怕以命相抵，也死不足惜。

    宣玉堂就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當(dāng)唐思拿起手中的匕首，親手將他殺死的時候，很難說他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

    宣玉堂死了，不會再有被他強(qiáng)搶的姑娘，不會再有因此破碎的家庭，不會再有哭瞎眼的父母，不會有跳井以死明志的冤魂。

    他死了，強(qiáng)占的土地回到了原有的人手里，欠薪的工匠出了一口惡氣。

    他死了，震懾了下一個如他一樣，還在拖欠薪酬，還在為非作歹的惡人。

    但唐思呢？

    成了殺人兇手，成了滅門大案的兇嫌，成了身背四條人命，官府緝拿的要犯。

    成了將許多人，從黑暗中拯救出來的英雄。

    李錦望著沉默不語的金舒，雙手抱胸，故意打趣一般的說：“金先生竟還有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他輕笑，“像個姑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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