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寢美人 第3節(jié)
虞枝枝不喜歡她這幅身子,太過妖媚,迎著別人的目光,她總會感到難堪。 國朝崇尚淡雅風(fēng)致,她這樣的相貌,容易讓人看輕了去。 虞枝枝猶在愣神,就聽見外面響起踢踢碰碰的聲音,她看了一眼窗外,見到天邊已經(jīng)露出微白。 她不敢耽擱,連忙起身。 外間有踢踏的走動聲,還有其他宮女的壓低的說話聲。 這群女子不似尋常宮女,她們是掖庭令精挑細選,用來侍奉皇子的。 虞枝枝也是其中一個。 三天前,掖庭令找到了虞枝枝,說張貴妃看中了她,要讓她做皇子的侍寢宮女。 虞枝枝百感交集。 上次代王的事,已經(jīng)足夠讓她膽戰(zhàn)心驚,她哪里還敢去湊到皇子身邊。 但面對掖庭令嚴(yán)厲的目光,虞枝枝點了點頭。 其實她也沒有拒絕的權(quán)力。 虞枝枝努力說服自己,這次不一樣。 這次,六皇子挑選侍寢宮女,是過了明路的,名正言順,而不是像代王那般,要在白馬寺那樣的地方茍合。 況且,六皇子性情溫和,他的風(fēng)評和他的兩個兄長截然不同。 外間的說話聲大了一些,打斷了虞枝枝的思考。 虞枝枝從榻上爬起來,她起身換了一件干凈的寢衣,推開門打了水回來,細細擦拭身上黏煎之處,雖然發(fā)了汗,可她身上并沒有難聞的氣道,反而是絲絲縷縷薔薇露的味道,她從小習(xí)慣使香,如今遺失了這嬌生慣養(yǎng)的習(xí)慣,到底留下了一些余香。 虞枝枝擦洗完畢,從柜子中取出布條,往胸上裹了一圈又一圈,她接著系好小衣,穿上衣裙,對著鏡子施了妝,這才走出了門。 她一出門,宮女們說話的聲音便輕了一些,她們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虞枝枝的身上。 簡簡單單的藕粉直裾深衣,清麗可人,發(fā)髻上只插著珠釵,但她站在人群中,就一定不會被忽視。 她不施粉黛,膚色如堆雪,眉眼青黛,無處不絕倫,天然一股嬌憨和嫵媚,腰肢細軟,酥山顫顫。 虞枝枝容貌太盛,任誰都覺得,憑借美貌,她一定能青云直上。 虞枝枝沒有注意到來自四周的、若有若無的打量,她看見張貴妃宮里的太監(jiān)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太監(jiān)過來對這群宮女說話:“你們隨我去千秋殿見貴妃娘娘?!?/br> 宮女們互相看看,神色既激動又緊張。 宮規(guī)森嚴(yán),宮女們走到千秋殿外,已經(jīng)到了晌午。 虞枝枝等人低著頭跟著太監(jiān)在千秋殿等著,內(nèi)殿許久沒有聲響,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終于有人走了出來。 張貴妃宮內(nèi)的聶女史說道:“貴妃娘娘正在小憩,你等去院中站著,不要吵鬧,萬萬不要吵醒娘娘?!?/br> 侍寢宮女們便退了下來,走到院落中。 宮女們站久了,開始在院中走動,虞枝枝只是仰頭看著院中的大杏樹,看了許久。 午后寂靜,虞枝枝忽然聽見屋內(nèi)有人在喊:“來人、來人!” 有貴人在呼喚奴仆,但是這里只有虞枝枝一人。 作為宮女,虞枝枝本就是干的端茶倒水的事,若是在此刻裝聾作啞,是在是太不像話。 虞枝枝走了進去。 屋內(nèi),少年穿著雪白里衣,在床榻上坐著,見有人端了茶來,他伸手接了。 然后他抬眼看清楚了虞枝枝的相貌,無需過多脂粉點綴,她只需站在這里,便能讓天光都失了色彩。 “是你?”齊瑯一怔。 虞枝枝慌忙收回了手。 在齊瑯詫異的目光下,她躬身匆匆退下。 她回到院中,又站了許久,終于看到聶女史走了進來。 “虞枝枝、尤憐?!?/br> 虞枝枝和另一個宮女站了出來。 旁人對她們兩人投出艷羨的目光。 但是聶女史的目光緩緩劃過虞枝枝,然后垂下眼睛,斂住神色:“回掖庭收拾好包袱,去西內(nèi)太康殿,從此,你們就是五皇子殿下的宮女。” 太康殿、五殿下! 消息太過突然,虞枝枝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虞枝枝邊上叫尤憐的宮女驚訝出聲:“五殿下?我們不是六殿下的侍寢宮女嗎?” 太監(jiān)眉毛一皺,呵斥道:“五皇子天家貴胄,豈容得你一個賤婢挑挑揀揀?” 雖然宮人輕視廢太子,但他畢竟是皇子,而這些人,不過是皇子的玩物。 尤憐連忙跪下。 虞枝枝也順勢跪下,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她微微垂著頭,掩住了眸中的驚詫和惶恐。 是她們這些宮女想當(dāng)然了,只以為張貴妃在為六皇子選伺候的人,卻獨獨忘記了冷宮里的那位。 服侍西內(nèi)太康殿的五皇子齊琰。 這并不是一件喜事。 洛京皇宮,除南宮北宮之外,西邊地勢低洼之處有一處名為長明宮的宮殿,稱為西內(nèi)。西內(nèi)地勢低洼,陰冷潮濕,北宮竣工后,皇族悉數(shù)牽到北宮,從此西內(nèi)只留下老弱病殘的宮人,還有被遺棄的人。 西內(nèi)就是冷宮,而皇五子齊琰就是被遺棄的太子。 內(nèi)殿里,只聽得到尤憐壓抑的哭泣聲,其余人都噤若寒蟬。 . 虞枝枝和尤憐跟著太監(jiān)走出了千秋殿,走出了北宮。 一路向西,越來越偏僻荒涼。 西內(nèi)苑年久失修,前些時候的積水還殘留在地磚上,一踩上去能往裙子上濺一身。 終于,三人走到太康殿宮門前。 虞枝枝仰頭看著太康殿,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宮殿看起來如同鬼殿,里面住的哪里像尊貴的皇子,倒像是住著一方鬼王。 虞枝枝聽說過廢太子齊琰。 人人都說,他身患熱毒,性情暴躁,殘忍弒殺。 正是因為性格惡劣,天子才不得不將齊琰的太子之位廢除,封了個趙王,將他幽禁在冷宮之中。 虞枝枝心情有些沉重,她想起了那個荒yin暴虐的代王,這兄弟二人只怕是如出一轍的惡人,不知她是否能在廢太子的冷宮里茍活下來。 邊上尤憐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上了三分。 太康殿內(nèi)。 蒼白昳麗的青年從臥榻上站了起來,眉目陰郁,他身材高大、高眉深目,穿著寬大素色單衣,褒衣博帶。 他沒有帶冠,烏發(fā)用紅帶束起,他看著走進來的太監(jiān)趙吉利說道:“來了?” 趙吉利一臉欣慰:“人都已經(jīng)來了,都是殊麗無雙的美人?!?/br> 青年頷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他喊道:“蒼青?!?/br> 趙吉利一聽這個名字,原本的欣慰消失了,臉色看起來有些苦。 窗外跳進來一個玄衣少年,他跳進來后還張望了一會兒,這才跪下:“殿下?!?/br> 他是齊琰養(yǎng)的死士,專用來做殺人放火這些見不得光的事。 齊琰沒有在意蒼青的無禮行徑,他說道:“貴妃派來了兩個細作,你知道該……” “殿下!”趙吉利聲音顫顫巍巍。 他阻止道:“就算殿下懷疑她們兩人是細作,也當(dāng)細細觀察幾天,哪能一下子就把人殺了呢?!?/br> 齊琰皺眉,看起來是在思考。 蒼青蹲在窗子上,說道:“多此一舉,她們闖入西內(nèi),就是該死?!?/br> 齊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得趙吉利眉毛一抖。 第4章 我見過你? 虞枝枝站在太康殿外,抬頭微微發(fā)愣。 太監(jiān)看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女郎,暗叫一聲可惜,他口中卻是平平淡淡地催促道:“去吧?!?/br> 太監(jiān)將兩個宮女引進內(nèi)殿。 已經(jīng)是深秋,殿內(nèi)比外面更多一分森冷,虞枝枝本以為這宮殿里頭會破敗不堪,實際情況卻有些出乎意料。 寢殿里里外外都鋪著厚厚的茵褥,琉璃圍屏遮掩了視線,紫檀案幾上一只青釉梅瓶,里面只有枯枝。 暗藏奢華,卻沒有生機。 垂帷無風(fēng)而動,里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誰來了?” 另一道恭敬的聲音說道:“是殿下的侍寢宮女。” 片刻后,一個圓臉太監(jiān)走了出來:“進吧?!?/br> 趙吉利將虞枝枝和尤憐引到門前。 虞枝枝咬了咬唇,邁步走了進去,尤憐慌慌張張地緊跟其后。 虞枝枝走了兩步,驀地一道聲音傳來:“別動?!?/br> 虞枝枝便不敢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