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寢美人 第35節(jié)
齊琰攬住她的腰肢,手臂緩緩收緊,他擦著虞枝枝的耳垂說話:“今日見了六弟,虞娘子覺得如何?” 虞枝枝不說話,她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 門外齊瑯在和身邊的太監(jiān)講話:“沒人應(yīng),算了?!?/br> 兩人的腳步漸漸遠(yuǎn)去。 虞枝枝緊繃的身子終于松懈,她這才仰頭費力去看齊琰:“殿下說什么?” 齊琰笑著摸了一下虞枝枝的發(fā)髻:“找到《四十二章經(jīng)》了嗎?” 虞枝枝搖搖頭,她才剛到東觀,就碰見了六皇子說了幾句話,然后就不知怎么惹到齊琰,在這里給他揉搓了半天。 她哪里有時間去找。 齊琰說:“已經(jīng)耽擱夠久了?!?/br> 虞枝枝一聽這齊琰這意思,他竟是打算回西內(nèi)了,虞枝枝雖悶悶不樂,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 虞枝枝亦步亦趨地跟著齊琰走出了東觀,行在宮道上,前面不遠(yuǎn)處就是齊瑯。 齊琰回頭看了虞枝枝一眼,她頓時感到頭皮發(fā)麻。 齊瑯毫無察覺地向他們走近,和齊琰見禮:“五皇兄。” 一陣寒風(fēng)往虞枝枝脖子里灌,她本能地瑟縮了一下,齊琰提起袖子,掩唇咳嗽了兩聲,他淡淡說道:“這么冷的天,六弟還在宮里四處亂走,年輕力壯,著實讓人艷羨,”他瞥一眼虞枝枝,“你說是不是?” 第29章 一碗酥酪一碗羞。 虞枝枝口齒黏滯,她不太理解齊琰的話。 難道是齊琰因為自己一身病體而格外羨慕他的弟弟?可這話為什么要拿來問她? 虞枝枝眼神清如水,她認(rèn)真看著齊琰:“殿下,您沒發(fā)病的時候,也很年輕力壯。” 齊琰顯而易見怔了一下,他語氣有些莫名,口中噙著這幾個字:“哦?年輕力壯?” 虞枝枝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妥,她聲音軟軟:“嗯?!?/br> 齊瑯忍不住也咳了一聲,他兀自尷尬起來,面前這兩人卻夷然自若,齊瑯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還是面前這兩人太過沒羞沒臊。 齊瑯忍不住說道:“五皇兄,小弟還有事,先走一步。” 齊琰沒怎么理會他,只是輕輕頷首了一下,齊瑯也不太在意,他帶著身邊的小太監(jiān)很快走遠(yuǎn)。 齊琰抬步,繼續(xù)往前走。 虞枝枝小心翼翼跟了他一路,大氣都不敢喘,在回到西內(nèi)的時候,虞枝枝鼓足了勇氣說道:“殿下,我不會背叛你的,你放心。” 她大概猜出來齊琰為什么這么奇怪,他大約不能容忍他手下的人,可能背叛他,投入張貴妃陣營。 “嗯?”齊琰頓住步子,轉(zhuǎn)頭看她。 虞枝枝抬頭看著他:“我是殿下的人,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呵,忠心耿耿?!饼R琰并沒有被取悅到,他說道,“雖然不知所謂,但有一點你猜對了,背叛我的人,都會死?!?/br> 齊琰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頭,他看進(jìn)虞枝枝霧蒙蒙的雙眸中:“會背叛我嗎?” 虞枝枝搖頭:“當(dāng)然不會?!?/br> 齊琰松開手,笑道:“我記住你這話了?!?/br> 虞枝枝見齊琰笑,終于松了一口氣。她乘機(jī)說道:“殿下,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你當(dāng)初要我配的藥是麻沸藥膏,那我袖中的藥膏可以不隨手帶著嗎?” 齊琰道:“當(dāng)然不行,我才尋到點樂子?!?/br> 虞枝枝一怔。 樂子?什么樂子?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齊琰步履不歇,他往前走,說道:“麻沸藥膏制好了嗎?” 虞枝枝頓時感到胸口涼颼颼的,她支支吾吾道:“在、在制呢?!?/br> 齊琰的聲音隨風(fēng)傳來:“不想吃苦頭的話,就在我起興致前好好準(zhǔn)備著?!?/br> 齊琰丟開虞枝枝,兀自回到太康殿,才剛沒走幾步,趙吉利迎了出來:“殿下,中常侍周節(jié)半個時辰前過來拜見,見殿下不在,于是先走了。” 齊琰邊取下玉冠交到趙吉利手中,邊問道:“他來做什么?” 趙吉利說:“他說并州刺史任滿回洛京,給他送了許多皮子野貨,他想著殿下懷念故地,便孝敬一些給殿下。” 齊琰面色有些發(fā)冷。 流落民間的時候,齊琰曾被并州陳氏所收留,他在并州過了許多年。 但他并不會懷念并州的一切。 趙吉利忖度著齊琰的心思,有些不安地開口道:“殿下,大約是代王滯留洛京太久,他們都忍不住了,前幾日范公的書信,也可能是在擔(dān)憂這件事?!?/br> 范公,姓范名華,出身世家大族,與宮中權(quán)宦勢同水火,后因誅宦一事受阻,憤而辭官,在白氏山大收弟子,傳授經(jīng)學(xué)。 雖然避世于山野,但范華顯然很憂心宮里的事。 天子漸漸年老,他的三個兒子卻年富力強(qiáng)。 代王齊琢的母親李昭儀出身實在不堪,君奪臣妻,這一點就注定被天下士人所不齒,當(dāng)年范華等人阻撓李昭儀入宮,甚至最后逼死了齊琢母親,從此,士人和齊琢一派算是撕破了臉,再無和解可能。 但天子的心卻是在齊琢這里的,大權(quán)宦董泰也堅定地站在齊琢背后。 天下士人斷然不會眼睜睜看著齊琢成為太子,他們害怕齊琢的清算,他們也厭惡著齊琢身后的宦官勢力。 眼見齊琢留京日久,他們坐不住了,前幾日,范華就秘密派人送了書信進(jìn)太康殿,明面上是問齊琰的學(xué)問,實際上卻托言隱晦地探聽齊琰的打算。 趙吉利捧著齊琰的玉冠,將它小心收拾進(jìn)匣子,他說道:“也是奇怪,怎么不去找六殿下,找張貴妃,竟然眼巴巴地都往冷宮里跑。” 齊琰哂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張貴妃只想做那個漁翁,不會輕易出面?!?/br> 趙吉利很快想到今年張貴妃的態(tài)度變化。上元佳節(jié),張貴妃主動提起冷宮里的齊琰,于是齊琰能夠出現(xiàn)在宮宴上。 上回濯龍園比試,張貴妃也特意將齊琰叫了過來。 趙吉利心慌問道:“范公也是在張貴妃的授意下來找殿下的?” 齊琰道:“倒也不一定。士人最怕看到董泰和皇兄得勢,只是他們攛掇不了張貴妃,便來指望上了我?!?/br> 趙吉利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 天下人都認(rèn)為,士人誅宦是大義,是為了“催破jian黨,掃清萬里”。 可他們殿下偏偏不這樣認(rèn)為,不光不屑一顧,還總將那些光風(fēng)霽月的大人物說成蛇鼠小人。 趙吉利有時候都會被帶偏,覺得那些名臣真是沽名釣譽,別有用心之輩。 每當(dāng)這個時候,趙吉利都會回想一下幼時讀過的《孟子》,讓浩然正氣充盈己身。 趙吉利兀自想了些亂七八糟的,他問道:“士人著急也就罷了,周節(jié)著急什么呢?” 齊琰漠然道:“不過是三面下注,想要將董泰的位置取而代之罷了。士人誅宦又不能趕盡殺絕,皇帝不用宦官,難道用士人伺候?” 齊琰的話有些刻薄,趙吉利一想到高貴的士人們跑來搶宦官的活計,不由得笑出了聲。 趙吉利笑了兩聲,又有些憂愁:“他們是要將殿下放在火上烤啊,殿下有什么打算?” 齊琰道:“他們利用我,焉知我不能利用他們。誅宦?總要死一大批人?!?/br> 趙吉利一驚:“殿下要有所動作?” 齊琰微笑搖頭:“不,暫且以靜制動,我也要做漁翁?!?/br> . 虞枝枝從南宮回到西內(nèi),她在齊琰走后沒有回去西偏殿,而是去了東廚。 其實她早已將麻沸藥膏的藥粉都磨好,將藥杵臼連同藥粉都放在東廚,只差最后一步將藥膏蒸好。 就是這最后一步讓她猶豫了好幾天。 刺青,想想就疼。 虞枝枝在東廚耗費了快一個時辰,將藥膏填進(jìn)青白色的小瓷瓶,然后將藥杵臼和蒸籠等物件收拾好了,這才走出了東廚。 才走出來,她就碰見了尤憐。尤憐手上提著一只雞籠子,另一只手抱著一個酒壇。 尤憐見了虞枝枝便說:“尋了你許久,原來你在這里。” 虞枝枝看著她手里的東西:“殿下要吃酒嗎?” 尤憐說:“不是,這是我設(shè)法弄來的,我們自己吃。” 虞枝枝疑惑:“有什么好日子嗎?” 尤憐走進(jìn)東廚,放下手中的壇子和雞,說道:“我想置一桌酒菜,請你和薛娘子一起,說說話。” “說話?” 尤憐說:“前些時候我對你和薛娘子做了那些可惡的事,我一直沒有機(jī)會道歉,所以想尋一個機(jī)會,我們?nèi)艘黄鹫f說話?!?/br> 她看著虞枝枝說道:“你來嗎?” 虞枝枝點點頭,尤憐抿嘴笑了一下,然后她有些沮喪地垂下眸子:“只是不知,她愿不愿意來?!?/br> 虞枝枝答應(yīng)了尤憐去問問薛良玉,只是她剛和尤憐兩人走出東廚,就碰見了鄭姑姑。 這些日子,鄭姑姑很少來西內(nèi),因為張貴妃最近心中煩躁,沒什么心思來關(guān)注虞枝枝和尤憐這兩人。 鄭姑姑看了一眼她們二人,又看了一眼東廚里放著的好酒好食材,她沉著臉說:“六殿下大病,張貴妃娘娘心情不好,你們雖然離得遠(yuǎn),也收斂一些,好酒好菜在這里吃喝著,成什么樣子?!?/br> 虞枝枝和尤憐齊聲說是。 她們兩人隱晦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原來鄭姑姑是因為怕觸了張貴妃的霉頭,這才躲到了她最不樂意來的西內(nèi)。 鄭姑姑離開后,虞枝枝和尤憐就沒什么心思去找薛良玉,她們一起回到西偏殿。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地帶來了不少冷意,虞枝枝伸手去關(guān)窗,忽然看到主殿廊道上負(fù)手看雨的齊琰。 他沒有穿早上那身鴉青色錦袍,只著這素色單衣,看起來清瘦不勝衣的模樣。 蒼白瘦弱,清雅秀麗。 但他在夜里完全不是這個模樣,雖然他衣著齊整,虞枝枝沒有親眼瞧,但也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