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寢美人 第51節(jié)
齊琰靜靜看著虞枝枝。 他從始至終都不打算參與范華的密謀,誰贏誰輸,他也不是很在乎。 若不是今夜撞見了虞枝枝的坦率之語,他根本不會談起這件事。 他只需在必要的時(shí)候,將這個(gè)不聽話的侍妾打發(fā)走,自此,她的死活,與他再無關(guān)關(guān)系。 她會安靜得如一只人偶,埋在漆黑的泥土之中。 齊琰的目光從虞枝枝的臉上移開,他有些煩躁地將手搭在小幾上。案幾上,漆盒中,是趙吉利揣測他喜好擺上的糖衣山楂。 齊琰捏住一顆,糖衣里的山楂掉了下來。 糖衣是空心的,他將糖衣捏碎,那空洞忽然之間消失不見,但卻在他手上慢慢蔓延,直至蔓延到了心口…… 齊琰將手中殘?jiān)鼡P(yáng)在地上,他冷冷說道:“你以為你們孤注一擲就能贏?” 虞枝枝有些黯然:“只要有一成的把握,我和范公就都愿意去試?!?/br> 齊琰久久看著她,然后移開眼睛,嗤笑了一聲:“蠢人的沖動?!?/br> 他的語氣忽地變得有些不耐煩起來:“你和范華,要死便去死,你死后,我會吩咐趙吉利給你準(zhǔn)備上好的棺槨,只是你不會再是太康殿的人。” 虞枝枝一愣,檀唇開闔,然后抿了一下,她明白過來。 她如今是齊琰的侍寢宮女,她做任何事都會指向齊琰,一旦天子發(fā)怒,定會連累到他。 她本以為是在為齊琰分憂,沒想到齊琰根本就不打算摻和這件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難道清心寡欲,無欲于皇位? 虞枝枝怔愣了一瞬,她一雙桃花眸仿佛有一層水霧:“殿下……要我走?” 齊琰擰住眉心,他沉沉看著虞枝枝,說道:“孤給你三個(gè)選擇。第一,留在太康殿,不再參與范華的事。第二……” 齊琰站了起來,抽出刀架上的環(huán)首刀,一陣寒芒閃過,但虞枝枝面色沒有絲毫變化。 齊琰捏緊了刀柄,又扔下:“第二,孤現(xiàn)在就殺了你,一了百了。” 虞枝枝看著他:“第三呢?” 齊琰慢慢坐下:“第三,孤放你走?!?/br> 他聲音冰冷,面上沒有什么表情。 虞枝枝說:“我選第三?!?/br> 齊琰的目光緩緩移到她的臉上,像是隱約有了薄怒,他說道:“很好?!?/br> 半晌,他說:“我會派人盯著你?!?/br> 虞枝枝略帶疑惑:“我們不是要一刀兩斷嗎?殿下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我們的關(guān)系嗎?” 齊琰冷冷一笑:“雖是一刀兩斷,但你侍奉過孤,孤要你潔身自好,不得再嫁他人。” 他看著虞枝枝輕輕蹙著眉,顯而易見地猶豫起來,心中莫名生了簇簇火苗。 虞枝枝低垂著頭,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們云中郡原陽虞氏一支,好幾代人丁寥寥,如今傳到這一代,只有虞枝枝和虞昭。 虞昭還在昏迷,生死不知。 虞枝枝有些黯然地想,原陽虞氏注定要消亡了。 兩年前事發(fā)之后,姆媽還想過要為她召上門女婿,她生下的孩子定是要姓虞。 姆媽的這個(gè)愿望也要落空了。 虞枝枝忽然感到周遭溫度都冷凝了一些,她抬頭,看見齊琰正盯著她,整個(gè)人都變得陰郁森冷。 她想起來齊琰方才的話,連忙回答道:“我答應(yīng)?!?/br> 齊琰面色稍霽。 他將皂靴甩開,往榻上睡了,沒有閉眼,只是睜著眼看頭頂?shù)膸づ瘛?/br> 虞枝枝還跪坐在地上,安靜得像一個(gè)影子。 許久,齊琰冷著臉說:“熄燈,上來?!?/br> 虞枝枝慢吞吞地道了一聲:“好。” 帳內(nèi)暗了下來,虞枝枝摸索著爬上了榻。黑暗之中,她的腰肢被齊琰一手掌控,她的臋被托舉了一下,她就跪坐在齊琰的身上。 齊琰張嘴,輕咬她。 虞枝枝疼得抽吸了一下。 . 夜色中,有匆匆行過的人影接近帳殿。 羽林郎拔刀喝道:“誰?” 陰影中顯出了齊琢的臉,羽林郎面色大變,訕訕道:“代王殿下?!?/br> 齊琢沉著臉問道:“我有事要面見父皇?!?/br> 但羽林郎一臉難色:“殿下,現(xiàn)在……不太合適?!?/br> 齊琢擰起眉毛:“張貴妃在里面?” 羽林郎面帶難色地說道:“不是貴妃娘娘,是……” 帳殿傳出悠悠琴音,羽林郎和齊琢都隔帳往里望去,當(dāng)然什么也望不見。 齊琢皺眉問道:“是誰在里面?” 羽林郎躊躇地說道:“是天子才冊封的美人。” 齊琢眉頭緊鎖。 才冊封的美人? 皇帝并不貪圖美色,他很珍重舊人,他寵愛張貴妃十?dāng)?shù)年,對齊琢的生母李昭儀同樣念念不忘。 怎會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gè)新人,如此猝不及防。 齊琢正要問,帳殿中傳來一道聲音:“是琢兒?深夜到來,有何要事?” 齊琢帶著恭敬的笑,說道:“父皇歇息了嗎?兒臣有點(diǎn)小事,還是明日再說罷。” 天子說道:“進(jìn)來說話?!?/br> 周節(jié)走了出來,迎齊琢入帳。 齊琢走進(jìn)帳殿,謹(jǐn)慎不敢抬眼,但許久過后,他察覺到這里并沒有女子。 齊琢掃了一眼榻后的圍屏,垂帷無風(fēng)而動,齊琢心一緊,連忙撤開了視線。 天子端坐榻上,問齊琢:“什么事?” 齊琢故作輕松的笑了一下,他說道:“兒臣想要從五弟那里要一個(gè)宮女,只是怕五弟多想,所以來問問父皇?!?/br> 天子皺了一下眉頭:“宮女?” 他一向?qū)R琢多有縱容,但漸漸的,一些關(guān)于齊琢風(fēng)流成性的傳言,傳到了他的耳中。 天子道:“你如今也大了,也要收斂心性?!?/br> 齊琢恭順道:“謹(jǐn)遵教誨,是兒臣失態(tài)了?!?/br> 天子看了他半晌,忽嘆了一口氣:“罷了,也是你母妃早去了,沒人教導(dǎo)你。若實(shí)在想要那個(gè)宮女,就由你去吧。只是往后要收斂一些?!?/br> 齊琢跪在天子膝下,有了一點(diǎn)少年天真的影子:“多謝父皇?!?/br> 天子扶了他一下,齊琢正要起來,忽然聽見圍屏之后女子輕輕的咳嗽聲。 齊琢怔愣了一下,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然后圍屏內(nèi)響起周節(jié)的說話聲:“薛美人,別站在風(fēng)口處,當(dāng)心著了涼?!?/br> 女郎的聲音清泠泠地響起:“無妨?!?/br> 齊琢往前一撲,手掌撐地。 天子忙問:“琢兒,你怎么了?” 齊琢抬眼,眼底有淺淺的紅意,他將手掌縮進(jìn)袖中,攢得手心生疼,以此來壓過胸前傷口迸裂的疼痛。 他額上有細(xì)密的汗,他微笑:“起來急了,眼前發(fā)黑?!?/br> 他重新站起來,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望了一眼圍屏之后。 目眥盡裂。 齊琢離開之后,薛良玉抱琴款款走了出來,她跪了下來,皇帝注意到她有些顫抖。 皇帝看著燈下的薛良玉。 文弱清冷,雪中寒梅一般的美人,的確讓人心生憐意。 他雖然不老,也不算年輕,看著年歲和齊琢相仿的薛良玉,生不出多少綺麗的心思。 只是方才帳外琴音幽幽,讓他恍惚間回到年少之時(shí),那時(shí)為他撫琴的,是出嫁后又回到李家避禍的李昭儀。 他和李昭儀有了情,后來赴代國就藩,不得不分離,在代國,他得知了李昭儀有了他的骨rou。 后來他回到了洛京,將李昭儀母子接入北宮,可李昭儀卻再也不彈琴。 半個(gè)時(shí)辰前,他在帳內(nèi)聽到了琴音,恍惚間,他以為李昭儀回來了。他見到薛良玉的時(shí)候還沒有回過神來,沖動之下將她封為了美人。 皇帝看著薛良玉,他抬手讓她站起來。 薛良玉白生生一張臉,在燭火下幾近透明,她起身的時(shí)候晃蕩了一下,差點(diǎn)跌倒,但她立刻站穩(wěn)了。 皇帝說道:“熄燈。” 帳內(nèi)燈火熄滅,周節(jié)退了下去。 薛良玉在黑暗中咬住了嘴唇,她緊張不安到極點(diǎn)。 皇帝坐在榻上,隨意一指:“你就在那里撫琴?!?/br> 說完,他躺了下來。 薛良玉僵直的手指動了動,她慢吞吞坐了下來,清幽的琴音在帳內(nèi)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