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寢美人 第67節(jié)
齊琰在月色下微笑了一下,身側(cè)的灰衣男人感到了徹骨的涼意。 從屋內(nèi)走出來一個老嫗,見到兩個陌生男人面色慘白,灰衣男人挾住了她。 齊琰一人走進(jìn)屋內(nèi)。 這小院子里有三個寢屋,齊琰走進(jìn)方才老嫗走出的屋子,他看到老嫗屋內(nèi)有搖籃,搖籃里還有一個酣睡的嬰兒,他沒有過于在意。 另一個寢屋是空的,沒有人住過的痕跡,只是被褥都鋪好了,應(yīng)當(dāng)是個客房。 齊琰走進(jìn)第三間寢屋,隔著淡緋的床帷,他看見榻上躺著一個人,他的側(cè)臉在昏暗的月光之中分外熟悉。 齊琰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僵硬和奇怪,他胸膛快速起伏了一下,蒼白的臉上涌起帶著怒氣的薄紅。 他惡狠狠地將她的名字咬在齒間:“虞枝枝!” 嘩啦一聲,他扯開了床帷,榻上躺著面容俊秀的少年,他愣愣看著,難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極為相似的模樣,但是齊琰看出,這并不是虞枝枝。 屋外,灰衣男人挾制著黃姆媽不讓她走進(jìn)去,過了不一會兒,灰衣男人看見齊琰走了出來。 他依舊玉冠錦衣,但不知為何灰衣男人莫名覺得他有些狼狽,像是被大雨淋透那般狼狽。 齊琰一言不發(fā)走出了小院,灰衣男人一愣,緊隨其后也走了出去。 黃姆媽看著他們二人離開,匆匆忙忙跑進(jìn)了屋內(nèi),見虞昭安然無恙地躺在那里,這才大舒一口氣。 她回到自己屋內(nèi),虞念睡得正熟,哼唧著翻了一下身。 黃姆媽怔怔坐下,思考著今日見到的兩個人。 屋外腳步聲又漸漸響起,黃姆媽緊張轉(zhuǎn)過身來,看見虞枝枝將手中的燈籠擱在小幾上,她邊走邊說:“屋主謝了我們,他家小兒子跳著還要吃一碗呢。” 虞枝枝看見黃姆媽臉色慘白,她的笑容隱退,不安問道:“姆媽,怎么了?” 黃姆媽抿唇?jīng)]有作聲,虞枝枝過去,走動之間,她似乎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旃檀香氣。 虞枝枝聲音輕微,帶著一點忐忑地問道:“是有人來了?” 黃姆媽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她看著虞枝枝,問道:“女郎,那人是誰?” 虞枝枝側(cè)身坐下,她看著地磚說道:“如果沒有猜錯,是趙王殿下。” 黃姆媽猛然起身,焦急催促道:“女郎,快些收拾東西逃吧?!?/br> 虞枝枝頭腦混亂,隨著黃姆媽的催促昏亂地來到自己寢屋,她看著黃姆媽在著急打包她的衣裳,她忽然問道:“趙王將這院子都搜過了嗎?” 黃姆媽忙著收拾,不忘回答:“都搜過了。” 虞枝枝問道:“阿昭的屋子呢?” 黃姆媽說道:“也去了,他看了一眼小郎君,這才走了?!?/br> 黃姆媽抬頭,看見虞枝枝在發(fā)愣。 虞枝枝神色略微怔忪,她半晌才用極慢的語速說道:“我想,我也許……安全了?!?/br> 黃姆媽不解:“什么?” 虞枝枝眼神明亮起來:“趙王本以為忽然出現(xiàn)的‘虞昭’就是我,當(dāng)時他剛剛見到了阿昭,他不會再覺得‘虞昭’是我?!?/br> 黃姆媽頓時明白過來,大喜過望。 經(jīng)歷了堪稱驚險的夜晚,虞枝枝雖然覺得自己安全了,但她不敢托大,依舊在夜色中匆匆趕回了白氏山。 虞枝枝沒有讓黃姆媽搬離這個院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虞枝枝回到白氏山,在邸舍外碰到了蘭仲白。 虞枝枝很意外,蘭仲白也很意外。 他的笑容在月色中越發(fā)清朗,他說:“我以為只有我這等閑人會在夜里觀星,沒想到虞賢弟也是個知己?!?/br> 虞枝枝不會說她是被人嚇回來的,她含笑道:“閑人難得?!?/br> 蘭仲白道:“既然你我都是閑人,何不一同秉燭夜游?” 虞枝枝被迫和蘭仲白看了大半夜的星星,第二天,她未曾梳洗,頭發(fā)都睡散了一些,她神色困倦,眼下有重重的青黑,有人卻登門拜訪,要扯著她聊天。 焦子陽坐在桌邊上瞪著眼看她:“你有空和仲白兄賞月,就沒空和我說兩句話,我可是特意來拜訪你的?!?/br> 虞枝枝揉了揉眼,困得聲音都黏稠了,她說:“昨夜逛得太晚,實在是撐不住了,子陽兄讓我小睡片刻?!?/br> 焦子陽像是要發(fā)脾氣,又忍了下來:“好,我讓你小睡一上午,下午你要陪我去騎馬?!?/br> 虞枝枝應(yīng)付著答應(yīng)了他:“好?!?/br> 焦子陽感到被敷衍了,但不知為何,對著虞枝枝,他不太想發(fā)火。 困倦的虞枝枝像一只窩在爐火旁的幼貓,軟軟小小一團(tuán)。 像是被自己驚奇的想法嚇了一跳,焦子陽豎起了眉毛。 他想了想,將腰上的小刀抽出來,把虞枝枝的一小段頭發(fā)割了下來,他將頭發(fā)塞進(jìn)袖中,念叨道:“叫你敷衍我?!?/br> 焦子陽捉弄了虞枝枝,開心不已,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下午虞枝枝發(fā)現(xiàn)少了一小段頭發(fā)的表情。 焦子陽走后,虞枝枝睡了個天昏地暗,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她重新梳洗,發(fā)現(xiàn)有一簇頭發(fā)齊齊斷了半截。 她起來后沒有出門,而是在屋內(nèi)安心等待焦子陽的登門,但是等了一下午,焦子陽也沒有過來。 她推門去找焦子陽,焦子陽的同舍好友告訴她,焦子陽去了北宮。 虞枝枝一怔:“北宮?子陽兄怎么進(jìn)了宮?” 對面的士子說道:“你不知道?子陽兄的高堂是大長公主,他進(jìn)宮有什么奇怪的。” 虞枝枝僵立說道:“那子陽兄就是趙王殿下的……表弟……” 對面士子說道:“對啊,代王殿下、趙王殿下、還有六殿下都是他表兄,”他招手在虞枝枝面前晃了晃,不解問道:“哎?虞昭,你怎么了?” 虞枝枝回神,勉強(qiáng)笑笑:“沒想到子陽兄出身如此顯赫?!?/br> 對面士子說道:“你出身邊郡,對河洛一帶的豪門世族不清楚,也正常?!?/br> 虞枝枝點頭,同時暗暗打定主意,從此以后,要遠(yuǎn)離焦子陽。 . 焦子陽隨著太監(jiān)一路來到北宮德陽殿。 今日天子設(shè)宴,他身為大長公主之子,也有幸參加。 焦子陽落座,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這宴會原本沒有他,天子卻想起jiejie的幼子,臨時派太監(jiān)將他請進(jìn)了宮。 這樣一來,他原本和虞枝枝邀好去騎馬的,現(xiàn)在不得不爽約,他還沒來得及告訴虞枝枝一聲。 焦子陽食不終味地飲了一盞酒,忽然發(fā)覺腳面上臥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他低頭一看,看見一只三花小貓崽。 焦子陽將小貓崽引了過來,抓在懷里逗弄。 席間有神色驚慌的太監(jiān)跑到附近,小聲問有沒有看見趙王殿下的小狗,宮女都忐忑地?fù)u頭。 太監(jiān)說道:“壞了壞了?!?/br> 焦子陽一聽見趙王的名號,心里也有些發(fā)憷,他顯然對廢太子的惡名有所耳聞。 齊琰入冷宮前,殺了大宦官的侄子,他出來后依舊看不慣宦黨,前不久他讓北部尉當(dāng)眾仗殺了董泰的叔叔,似乎是因為那人在宵禁后醉酒逗留大街。 以董泰為首的一干常侍們因此對齊琰恨得牙癢癢。 做事無拘無束,不顧后果,這樣的人誰不怕。 焦子陽拍了拍小貓崽的頭,小貓崽一下子鉆進(jìn)他的袖子中。他低著頭去尋小貓,恍惚覺得宴席上靜了一瞬。 焦子陽抬頭,看見俊美蒼白的趙王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跟前,他聲音冷冷:“我的小狗在你那里?” 焦子陽局促站了起來,叫了一聲表兄又叫了一聲趙王殿下,他搖搖頭:“不在?!?/br> 齊琰語氣冷淡:“我看見了?!?/br> 焦子陽覺得趙王殿下大約將七寒散吸進(jìn)腦子里了。 齊琰皺了一下眉,有些不耐煩道:“出來?!?/br> 焦子陽袖子一動,小貓崽跳入齊琰懷中,嬌里嬌氣喵了一聲。齊琰臉上出現(xiàn)淺淡的笑意,他撓了撓小貓下巴:“枝枝。” 焦子陽愣愣看著齊琰轉(zhuǎn)身。 他一臉糾結(jié)問道:“趙王殿下的小狗是只貓?” 太監(jiān)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對啊?!?/br> 焦子陽問道:“這只貓又叫小狗又叫吱吱,它是貓是狗還是耗子?” 太監(jiān)疑惑看著焦子陽:“焦郎君,你糊涂了嗎?它當(dāng)然是貓?!?/br> 焦子陽一臉復(fù)雜地重新坐下。 齊琰抱著小貓崽,面色難得柔和起來。 當(dāng)初,虞枝枝在外面見到懷孕的三花母貓,她將母貓帶回西內(nèi)。 虞枝枝走后,母貓生下小貓崽也跑了,只留下這么一個小東西。 齊琰以為他會很討厭這只小貓。 他叫這小貓“枝枝”,一邊討厭著,一邊忍不住總將它捏在手心。 小貓性格很好,親人,總是圍著齊琰的腳喵喵叫,齊琰看著它,仿佛看見一開始總是往他身邊蹭的虞枝枝。 齊琰叫它:“小狗?!?/br> 小貓崽喵地一聲蹭了過來。 齊琰又想起虞枝枝,她當(dāng)初也有這樣濕漉漉的眼睛,像是落水的小狗。 齊琰摸了摸小貓崽,在它的爪子下摸到一簇用細(xì)繩綁住的烏發(fā)。 齊琰從貓爪下扯出來,本要隨手扔開,鼻尖卻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薔薇香。 熟悉的味道,他只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 齊琰的心臟似乎被細(xì)絲勒緊,血液從心臟賁出,奔騰向四肢。 他捏著烏發(fā),遲緩地轉(zhuǎn)身、微笑,對著怔怔看著他的焦子陽說道:“表弟,你的頭發(fā)掉在我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