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寢美人 第89節(jié)
虞枝枝在虞家小院子里給齊琰煮茶,兩人談得有些不歡而散。虞枝枝才提起她和范華的打算,就被齊琰打斷:“你不許去以身涉險?!?/br> 虞枝枝暗嘆,勸慰道:“殿下,若我不去揭露當(dāng)年之事,有誰更適合呢?” 齊琰淡淡道:“虞昭?!?/br> 虞枝枝啞然。 齊琰說:“虞昭不日就要蘇醒,他去很適合?!?/br> 虞枝枝垂眸道:“前面的事都是我做的,到頭來卻推給阿昭,這全無道理?!?/br> 齊琰說:“他若是你虞家的男兒,就該去做這件事?!?/br> 虞枝枝沒接話,兩人一時間沒了言語。 這時候,院門外走來了黃姆媽。 黃姆媽臉頰紅紅,走過來的時候還喘著氣,她眼神透亮,說起話來激動異常:“女郎、小郎君他、他……” 后面?zhèn)鱽碥囕啙L滾的聲音,少年坐在輪椅上,清雋蒼白的模樣,他看著虞枝枝:“阿姐……” “阿昭!” 虞枝枝什么都顧不得,幾乎是撲了過去。 姐弟相擁,虞枝枝哭了個昏天黑地。 最后,是齊琰走過來,將虞枝枝從虞昭的膝上扶起來的,虞枝枝這時已經(jīng)哭得沒有力氣,只能歪在齊琰身上。 齊琰手臂虛虛摟著虞枝枝的腰,低頭看向了他的小舅子。 虞昭雖是笑著,可語氣不是很客氣:“趙王殿下,一直以來多謝對家姐的照顧,先前虞家寥落,家姐不能自保,從今往后,我會好好護(hù)著家姐?!?/br> 虞昭向虞枝枝伸手:“阿姐,過來?!?/br> 虞枝枝擦干了,這才發(fā)現(xiàn)齊琰在人前摟著她。 她推開了齊琰的手,來到虞昭身邊,并沒有注意到齊琰臉色發(fā)黑。 虞枝枝問道:“阿昭,想吃什么嗎?還是想歇息一下?” 虞昭拉著虞枝枝的手,略帶撒嬌地說:“想和阿姐單獨(dú)說說話,我們姐弟二人許久沒有好好說會兒話了?!?/br> 虞枝枝噙著淚點(diǎn)頭:“好?!?/br> 虞枝枝推著虞昭的輪椅走了一小段路,這才想起齊琰還在后頭,她對齊琰說道:“殿下,阿昭醒來,家里事有些多,你先回宮吧,其余的事,來日再說?!?/br> 齊琰卻搖頭:“阿昭的事,是你的家事,同樣是我的家事,無妨?!?/br> 虞枝枝愣了神,慌忙說道:“好、也好?!?/br> 虞枝枝將虞昭推進(jìn)屋內(nèi),小心放下氈簾,怕虞昭受到風(fēng)寒,她擔(dān)憂問道:“你的腿……” 虞昭搖頭:“不礙事,不過是幾年沒有醒,腿腳發(fā)軟,使不上力,那杜醫(yī)師說了,好好調(diào)養(yǎng),是能正常走動的。” 虞枝枝松了一口氣:“那就好?!?/br> 虞昭扭頭,望了一眼門外的齊琰,他皺眉道:“阿姐,醒來后,我聽姆媽說了你的事,你先前一直被那個人脅迫嗎?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再落入那個人手中的?!?/br> 虞枝枝紅了臉,說道:“不、不算脅迫,也有幾分心甘情愿的……別說我的事了,說正經(jīng)事。阿昭,當(dāng)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當(dāng)年的事……” 說到這個,虞昭面上的輕松一掃而空,他看起來有些沉郁。 虞昭往后掃了一眼:“這件事……阿姐請趙王進(jìn)來吧?!?/br> . 當(dāng)年,虞昭要追隨父親虞陽北擊鮮卑,虞陽為了鍛煉虞昭,也為了不因提攜后輩而落人把柄,于是一封信將虞昭舉薦到了駐扎在高柳縣的東路大軍將領(lǐng)趙豐帳下。 趙豐既不投靠士人,也不是閹黨,但那個深夜,代王齊琢來到了他的營帳中。 齊琢的封地是代國,原稱代郡,離高柳縣不遠(yuǎn)。但齊琢是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在齊琢的命令下,趙豐屈服了,他同意大軍緩行,眼睜睜看著虞陽繞后到鮮卑王庭去送死。 那個夜里,虞昭因報告軍情來到趙豐的帳外,一不小心聽到了齊琢和趙豐的密謀。 他心下震驚又憤怒,但腳步輕微往后退,他知道這里很危險。 然而,帳中的齊琢很警覺,他發(fā)現(xiàn)了帳外的人影。他拿起弓箭立刻追了出去。 虞昭搶了一匹馬,狠狠抽動馬鞭,只想逃出這個地方,趕到云中郡給父親報信。 身后一只飛箭破空而來,射中了虞昭的后背,虞昭跌落馬下。 虞昭仰倒在草地上,感到不遠(yuǎn)處齊琢在緩步走來。 他望向了胸口的箭,血汨汨往外冒著,虞昭以為今日必死無疑。 他仿佛記得齊琢狠狠踩了他的頭,他暈死過去,反而因此被認(rèn)為再無活路,從而撿回了一條性命。 虞昭用平靜的話講起從前的驚心動魄。 虞枝枝咬著唇,唇上都出了血痕,她恨恨道:“是齊琢!” 齊琰沉思著說道:“雖有你的證言,但你畢竟是虞將軍之子,恐怕以你的一面之詞說服不了父皇,也罷,聊勝于無?!?/br> 虞昭說:“那個夜里,我將胸口的箭矢看清楚了,上面鏨刻著齊琢的名號,是他的箭,于是我趁著他來之前,將箭拔下,埋進(jìn)土里。若派人去尋,定能找到。此箭可證明,齊琢的確在那個時候去了高柳縣,他本不該在那里!” 聽到這里,齊琰和虞枝枝面色一凜。 三人交談一下午,虞枝枝看虞昭面色漸漸發(fā)白,知道他才蘇醒,不應(yīng)當(dāng)太過勞累,于是和黃姆媽一起,收拾了床鋪?zhàn)層菡研ⅰ?/br> 虞枝枝從虞昭屋里出來,和齊琰一起站在廊下。 方才還是晴天,忽然間下起了細(xì)雨。 細(xì)雨疏風(fēng)中,虞枝枝對齊琰說:“其實(shí),向天子澄清當(dāng)年這事,也許沒有那般危險,殿下覺得呢?” 虞枝枝偷瞄了一眼齊琰,說道:“難道殿下覺得,你護(hù)不住我?” 齊琰轉(zhuǎn)頭看她,看了她許久,嘆口氣:“你倒是信我?!?/br> 虞枝枝抱著齊琰的腰,笑嘻嘻往他懷里靠:“我當(dāng)然信你?!?/br> 虞枝枝在齊琰懷里耐了一會兒,余光看見黃姆媽從長廊另一邊走來,她看到虞枝枝和齊琰二人的時候,腳步一頓有些躊躇起來。 虞枝枝慌忙從齊琰懷里起來,她捋了捋鬢邊的碎發(fā):“姆媽,阿昭哪里有什么事嗎?” 黃姆媽說道:“小郎君在歇息,沒什么事。” 虞枝枝等著黃姆媽說事,但黃姆媽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個清楚,虞枝枝看了一眼齊琰,發(fā)覺齊琰用混合著氣憤和委屈的神色看她。 虞枝枝咳了一聲,對黃姆媽說道:“姆媽,有是什么事就直說吧,殿下不是外人。” 黃姆媽騎虎難下,說道:“是念念醒了,哭著要娘親抱。” 虞枝枝略帶尷尬地移開眼睛,對黃姆媽說:“我這就過去。” 虞枝枝和黃姆媽離開,只留下齊琰一人在廊下孤獨(dú)看雨。 不知是什么時候,趙吉利走了過來,趙吉利對齊琰說道:“殿下,既然已經(jīng)決心不追究虞娘子從前的事,為何要對虞娘子的女兒心懷芥蒂呢,虞念年歲這樣小,大了之后,只會將殿下當(dāng)做生身父親對待。” 齊琰擰著眉毛,思緒轉(zhuǎn)圜了幾回,終于妥協(xié):“說得也是?!?/br> 他往虞枝枝屋子那邊走過去,還沒進(jìn)去,就聽見有人在說話。 “殿下怎么過來了?” “聽說阿昭醒了,特意過來賀喜?!?/br> “方師兄,你也來了?” “我也是聽說阿昭的事,這才趕過來瞧瞧的?!?/br> 齊琰不太愉快地看見了齊瑯和方岐。 虞枝枝懷里的虞念見了齊瑯和方岐卻很愉快,齊琰看見,虞念伸出了白白胖胖的手,扒拉著齊瑯的衣襟,口中含著:“爹……爹爹……” 齊瑯面露喜色:“會叫爹爹了,好閨女,爹爹抱?!?/br> 齊琰一下沒站穩(wěn),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驚得趙吉利叫道:“殿下!” 屋內(nèi),方岐在說話:“念念不可厚此薄彼,”他逗弄著虞念,“快,叫爹爹?!?/br> 虞念啊了許久,終于也喊了方岐一聲“爹爹”。 方岐笑得合不攏嘴。 趙吉利忙對齊琰說:“殿下!殿下別急,說不定不是您想的那樣!” 齊琰一下甩開趙吉利,冷著臉走到虞枝枝屋里,站在三人中間。 齊瑯忽然見到齊琰,看見齊琰面色不好,乖乖地叫了一聲:“皇兄?!?/br> 方岐也恭敬行禮:“趙王殿下?!?/br> 方才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齊琰問道:“怎么一回事?” 虞枝枝結(jié)結(jié)巴巴地將認(rèn)干爹的前因后果解釋清楚了,齊琰終于面色稍霽,但他面色依舊有些發(fā)冷,他說:“往后不許讓她隨便叫外人爹爹?!?/br> 齊瑯笑了:“皇兄,這樣說不對,這屋里誰是外人?誰又是內(nèi)人?”他頓了一下,“況且,念念恐怕還不認(rèn)得你吧,對念念而言,你才是外人?!?/br> 齊琰冷笑:“枝枝是我的妻子,念念是我的女兒,這樣說夠清楚了嗎?” 齊瑯一怔,他看向了虞枝枝,想要看都虞枝枝否認(rèn),但虞枝枝怔愣之下卻什么也沒說,像是默認(rèn)了要嫁給齊琰的事實(shí)。 這下輪到齊瑯和方岐神色黯淡。 兩人借口要去看望虞昭,心情沉悶離開了這里。 齊琰走上前一步,關(guān)上門,轉(zhuǎn)頭看虞枝枝。 虞枝枝陡然間手足無措起來,她問道:“妻子?” 齊琰抬著下巴說:“現(xiàn)在后悔也來不及?!?/br> 虞枝枝低頭小聲道:“沒后悔?!?/br> 齊琰伸手:“過來?!?/br> 虞枝枝扭捏了一下,閉著眼睛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