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寺桃花始盛開3

    “那小僮吳有應(yīng)該馬上就會回來，你是再等等，還是先下山？左右不是老道送你，就是吳有送你?！崩系篮苁琴N心地說。

    車夫想想既然到了山上了，石柔主仆二人應(yīng)不會有什么危險，反而是他一個人不太敢下山。

    寺里只有兩個男人能送他，比起那小小少年，當(dāng)然是留著胡子的老道看起來更靠譜些。想是這樣想，他也不敢應(yīng)下，轉(zhuǎn)頭看向石柔。

    “你早些回去吧，這兒離縣城還有一段路呢。”石柔說道。

    “這倒是不怕的，武陰縣也沒有城墻，似乎也沒有宵禁?！?/br>
    “縣城的人睡得早，你要是去晚了，說不定都拍不開客棧的門?！崩系涝谶吷险f。

    車夫一聽就想走了，見萱草也沒阻攔，便點了點頭。

    “那小的就回去了。”車夫說罷立時看向老道，“有勞道長帶路了?！?/br>
    “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老道放下東西就在前面領(lǐng)路，腳步比上山時輕快得多，到了山腳下，他還從袖中掏出一張符來贈于車夫，得了車夫好些感謝。有了這符，去武陰縣的路上車夫也安心多了。

    在老道送車夫下山的空檔，萱草跟石柔依偎在一起，打量著黑暗中的寺院。

    寺門口就剩下她和石柔，兩人連盞燈籠也沒有，黑燈瞎火的只能靠空中稀薄的月光照明，看的也不分明。

    石柔的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黑暗，能看清寺中破敗的院落，想著要是晚上不曾看清第二天醒來看到這景象，說不定會以為自己半夜被山中的精怪迷了神智誤入了荒廟。

    剛剛那兩人顯然不是什么精怪，在他們出現(xiàn)之前，石柔就聽到了他們的呼吸聲，還有他們小聲說話的聲音。

    她沒有聲張，怕他們只是夜里路過的人，也怕自己聽力這般好的事比草叢里躲著人一事還嚇人。

    但兩人出現(xiàn)的詭異，似乎藏著許多事，而這間過份安靜的庵堂也不太尋常。

    “我?guī)湍銈儼褨|西拎進(jìn)去吧?！鄙倌陞怯徐o靜地出現(xiàn)在她們身后，又嚇了萱草一跳。

    “啊喲——”萱草拍了拍胸口，氣得直跺腳，“你走路怎么沒聲呢！”

    “我又不是那什么，走路怎么可能沒聲?！眳怯谐爸S道，大約是車夫離開了，他說話也放肆了些，目光卻朝院中四下掃了一眼。

    感覺他神色有異，石柔淡淡問道：“剛剛車夫說是在院中看到了黑影，你們寺里常有這樣的黑影嗎？”

    “沒，才沒有呢！”吳有身子一僵，聲音都有點打顫。

    “小姐——”萱草拉住石柔的胳膊，比吳有嚇得還厲害。

    “既然到了，我想上柱香?！笔岷鋈桓鷧怯姓f，半點不受兩人情緒干擾。

    “大半夜的，上什么香。”吳有沒好氣地說，目光看向寺院中間廟堂的方向，腳步不由地朝后一退。

    “白天上香也不遲，晚上就不要進(jìn)去了。除了神殿，其他地方你們夜里也少去，出什么事你們叫破喉嚨也沒不會有人來幫忙?！?/br>
    “你也不來相救？你不是庵里負(fù)責(zé)雜務(wù)的小役？這些事本該由你處理呀?！陛娌萏籼薜馈?/br>
    “小役怎么了！小役晚上也要睡覺的?！眳怯泄Ｖ弊诱f道，忽地目光一跳垂下頭不再看神殿，著急地拎起她們的行李，“我們快走吧?！?/br>
    “這么些東西總得有個人留在這兒看著吧。要不你留下來，我和萱草，就是這位jiejie幫你搬。”石柔不慌不亂地說。

    “不不不，我不留，我力氣大，我來搬?！眳怯谢艁y說道，拎著東西就跑，像是后面有什么東西在追他似的。

    “喂，你……”萱草在后面喊他，卻沒喊動，她哼了一聲，抓著石柔胳膊的手更用力了，“小姐，他怎么怪怪的，是不是這廟里……”

    “噓……大半夜的，不許說破?！?/br>
    “啊？”萱草表情一僵，連脖子都不敢亂轉(zhuǎn)，“真的有嗎？”

    石柔看向她，片刻后忽地一笑。

    “有什么有，我嚇你呢。以后就要住在這兒了，你總這么膽小可不行。”

    “小姐！”萱草無奈控訴，總算是松開了石柔的手認(rèn)命地把所有包裹串到手臂上，“我們快走吧，到屋子里去。屋子里總該有燈了?！?/br>
    “也是……”

    石柔笑著拎起幾個萱草拿不下的行李，在萱草想接過前領(lǐng)先一步在前面帶路。

    萱草虛伸著手，緊跟在石柔后面，“小姐，我來拿吧?！?/br>
    “不必了，也不重。”

    萱草記得石柔拿的包裹里有幾個還挺沉，但看石柔像是感覺不到沉在前面走得飛快，心下便當(dāng)石柔也跟她一樣害怕，倒沒想過是石柔的力氣比以前大了。

    照吳有離開的方向，石柔拎著東西大步走著，沒一會兒就到了一處院落。

    院子并不大，勝在還算干凈，照寺里的規(guī)?？?，這里已經(jīng)是最好的住所了。

    院中吳有已經(jīng)點起了油燈，萱草一看有光亮心下大安，等入了屋里卻不由皺眉。

    “怎么這么舊?！?/br>
    屋里的墻壁好幾處都開裂了，家具也都是原木色的，不如石府的鮮亮。

    屋子不大，進(jìn)屋后正對著放著的是一副神明繡像，前面擺著案幾，上面供著水果點心；

    右側(cè)是臥室，左側(cè)靠墻放著一張榻床。榻床上放著蒲團(tuán)，兩邊是幾排書架。

    萱草有些挑剔地在書架上摸了一把，故意在吳有面前攤開手，讓他看那一手的灰。

    “你們白天也沒有好好打掃?！?/br>
    吳有暗暗皺眉，旋即翻了個白眼說：“以后誰住誰掃，你們來寺里也不是來享福的，憑什么事事都讓我做?！?/br>
    “我家夫人捐的那些香油難道都白給了？”

    “什么香油錢……”吳有反問，動了動唇，說：“就是交了香油錢也得干活！”

    “你……”

    萱草還想跟他爭論，石柔卻搶過她的話，說：“麻煩去端些水來，總得收拾一下才能住人。”

    “明明是干凈的?！眳怯朽洁炝艘痪洌_步一轉(zhuǎn)認(rèn)命地準(zhǔn)備去幫忙端水，再一看外面的黑夜，他就停了下來。

    片刻后，他轉(zhuǎn)頭看向萱草，“你們應(yīng)該要用不少水，再來個人跟我一塊兒去?！?/br>
    第二十章

    山寺桃花始盛開4

    萱草顯然是不能讓石柔去端水的，但吳有剛剛的停頓也讓她跟著遲疑起來。

    “你至少弄盞燈籠來，這黑咕隆咚的，要是摔一跤可怎么好?！?/br>
    “真麻煩……”

    吳有抱怨了一句，飛快地跑出了院子，聽動靜就是去了不遠(yuǎn)處的房間拿東西。石柔猜測他和老道就住在那個房間里，這可不像是尼庵的行事。

    萱草本來還想挑剔，看吳有跑得氣喘吁吁的，心下一沉就想到了別處。

    “你們這寺里真能住人？”她聲音顫悠悠地問。

    “怎么不能住?！眳怯猩珔杻?nèi)荏地說。

    但兩人目光交匯時，顯然都藏著不安。吳有扯了一下嘴角，到底還是提醒了一句。

    “其實也不用怕，夜里有什么動靜把被子一蒙就成。我看你們還帶了厚實衣服，用這些罩著臉說不定睡得更香?！?/br>
    萱草顯然不這么認(rèn)為，她抿著唇有些惶然地看向石柔。想不到廟里也會有這種東西，這得多嚇人，她們還要住嗎！石柔卻是淡淡一笑，像是還沒領(lǐng)會其中的可怕。

    “走，去打水吧。”吳有一招手，顯然不準(zhǔn)備繼續(xù)說這事。

    萱草點頭，怕歸怕，活還是要干的，有個人跟著一塊兒走，她膽子也大些。只是要跟著吳有出房門時，她不由看向石柔。

    “小姐，要不你跟我們一塊兒走吧?！彼寐曊f，生怕等會兒回來石柔不見了。

    石柔搖了搖頭，說：“我乏了，就不去了?！?/br>
    “你還是去吧，一個人在這兒會害怕?！眳怯袗灺暤?。

    “我膽子挺大的?！笔岬Φ馈?/br>
    “好話勸不轉(zhuǎn)該死的鬼?！眳怯行÷曕止?。

    “你說什么？”萱草還以為他在跟她說話，又因為聲音太小沒聽清，不由問了一聲。

    “沒什么，我們走吧?！?/br>
    “好。”萱草又看了石柔，確定石柔不走，又看屋里還有神像在，便跟上吳有離開了。

    石柔看了一眼兩人的背影，不由笑了一聲，她倒是聽到吳有剛剛說的話了，心下卻沒多少懼意。

    這很不尋常，她記得自己以前膽子也沒這么大，怎么心態(tài)這么穩(wěn)了，莫不是體驗過死亡心境會變得不同？

    邁出房間的門檻，她站在院中，吹著山間有些凜冽的夜風(fēng)。忽地，她抬起手在虛空中揮了揮。

    有什么陰冷的東西從指尖穿過消失無蹤，石柔面色不變，只當(dāng)是夜間的風(fēng)，但她又揮了幾下手，卻不再有同樣的感覺。

    這間寺廟好奇怪，石柔暗想。

    不遠(yuǎn)處，送完車夫回來的老道看到石柔伸著手像是跟虛空中的什么東西交流，一時也愣住了。他摒住呼吸一時不敢動彈，腦中回想著半個月前的事。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真想回去甩自己一巴掌，這出的什么餿主意，竟然撿白骨回來嚇人。

    當(dāng)然，要是真能倒退，他想多倒退一個月，在那晚賭桌上最后那把搖骰子猜大小時猜小，這樣他就能翻本，也就不必被賭坊的人追債。

    他撿白骨回來，就是為了嚇賭坊的人。

    賭坊的混混膽子可沒那么小，在廟里見幾根骨頭就跑了，他還進(jìn)行了其他布置，像扔一些動物尸體、放些木頭刻的或者紙剪的小人，甚至和吳有一起布置了一些機(jī)關(guān)。

    當(dāng)時那幾個來討債的混混還真被嚇走了，他以為是自己的辦法好，頗有些沾沾自喜，但過了幾天后，他發(fā)現(xiàn)寺里不太對勁。

    他和吳有一直睡在同一個房間，兩人的榻床相對而放，以前都睡得很安穩(wěn)。

    但最近兩人每次睡醒總會有一個半邊身子掛在床下，頭和腳的方向也會跟睡下時不同。

    他起前以為是吳有偷偷嚇?biāo)?，有天故意躺著不睡，然后就看到睡得好好的吳有半夜動了起來?/br>
    當(dāng)時他心下想，可算是抓到吳有嚇?biāo)倪^程的，看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吳有的身體是在動，但又沒動，他的手腳都平穩(wěn)放著，整個人卻在床上掉了方向。

    先前腦袋是沖外的，現(xiàn)在換成腳沖外，有一條腿還詭異地微微半抬著，像是被什么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