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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息的時間,薛振又往外走了幾步,又停住了。 “福林?!彼麊镜馈?/br> “陛下?!?/br> 薛振頓了頓,低聲問,“朕看起來如何?” 福林不明所以,他抬頭小心地掃了一眼薛振,又垂首道,“陛下貴為天子,自然是……” “朕看起來精神嗎?”薛振道,“朕是不是個好皇帝?” 福林悚然一驚——這問題哪里是他一個太監(jiān)總管該回答的?別說是他,滿朝上下有幾個人敢當著薛振的面回答后頭那個問題? “若是皇姐還活著,朕能這樣去見她嗎?”薛振又接著問。 福林冒出了冷汗,強自鎮(zhèn)定道,“長公主定然是什么時候都愿意見陛下的?!?/br> 薛振又不說話了,看不出他對這答案究竟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殿中安靜了許久之后,薛振才啞聲道,“出宮。” 福林心中稍稍一松,應了一聲是。 可這松懈也只是一兩分,每次去長安巷時福林都能得到意外的驚喜,不由得叫他懷疑起今日也會是一樣的結果。 馬車再度直奔長安巷,駕車的御林軍已經(jīng)頗有點輕車熟路的架勢。 實在是他替皇帝駕車從來只來回走同一條路,幾趟下來閉著眼睛都快能認路了。 他卻不知道坐在馬車中的薛振幾度忍不住想要開口改命令,不去長安巷,轉而直接回皇宮。 但又一次次被薛振自己給咬著嘴唇咽了回去。 眼看著軒窗外的天色一點一點黑沉下去,薛振想長安巷應該也離自己越來越近,不由得緊張地舒展了一下一路攥緊的拳頭。 這一舒張之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早因為繃緊得太久而有些麻木僵硬,好像幾年沒有活動過一般。 薛振失神地低頭看向自己發(fā)白的的手掌,微微蜷了一下手指。 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福林的聲音在車外道,“陛下,到了?!?/br> 薛振肩膀一抖,猛地再度握緊拳頭,“扶朕下車?!?/br> 福林應了是,隨即車簾便被打了起來。 薛振直覺自己有些腿軟,扶著福林的手下車時,冰冷的手將福林凍了一個激靈。 那溫度簡直和死人也沒什么差別,嚇得福林趕緊使眼色讓小太監(jiān)將剛才帶出宮的狐裘抖開披到了薛振肩上。 薛振毫無察覺,他抬頭看向面前僅三五步距離的院門,覺得這幾步距離比天塹還要難以邁過。 他太過害怕恐懼打開這扇門后要面對的事情,以致于他在門口站了許久許久,直到他看見門底下薄薄的積雪似乎顏色有些不太對勁。 ——純白的雪從底部氤氳出了一點腥紅色來。 薛振瞳仁一縮,飛快上前兩步蹲下身去抹了一把,果然雪下真的有一小灘鮮紅的血色。 薛振頓了頓還是探到鼻下嗅了一口,聞到血腥味的瞬間便腦中嗡地一震,匆匆忙忙站起身便去推門。 一下沒推開,薛振拍了拍門板,“皇……顧姑娘!” 他才拍了兩下,門就被從里面拉開了。 出現(xiàn)在倉皇的薛振面前的,卻是秦北淵心腹的臉,他沉聲朝薛振道,“見過陛下?!?/br> 薛振回京之后腦中一團糟,早就將秦北淵忘到腦后,更是沒想到幾乎和秦北淵形影不離的這個人會還在長安巷中。 但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秦北淵在這里?”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jīng)飛快地往院里走去,心腹也沒攔他,而是默不作聲地側身讓開了路。 薛振幾乎是沖進去的,但在院中只見到了坐著的秦北淵,立時眸色一沉,質問,“皇姐呢?” “陛下不喊顧姑娘了嗎?”秦北淵起身行禮,姿態(tài)做足,話語卻一點也沒有客氣的意思。 “你我都不是傻子!”薛振怒道,“今日所見,你我都知道顧南衣就是皇姐!” 秦北淵淡淡地說,“可陛下已經(jīng)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br> “——”薛振倏地失聲,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頭,聲音也低沉兩分,“將斷笛重新拼回去,或許還能修復?!?/br> “馭蠱之術精妙,蟲笛既毀,恐怕沒有什么轉圜余地了?!?/br> “不試怎么知道?”薛振壓抑著自己的怒氣,“這是后話,你將皇姐帶到了什么地方去?門口為什么有血跡?” 秦北淵平靜地看了薛振一眼,問,“陛下不是不想長公主回來嗎?為何如此緊張顧南衣的下落?” “皇姐沒死!”薛振幾乎是咆哮著說,“她不是要虛無縹緲地起死回生,她根本就沒死!” “于陛下而言又有什么不一樣?” “她若是沒死,朕就沒有殺她;”薛振道,“她若是沒死,朕就不能殺了她!” 這話實在有些拗口,但秦北淵聽明白了。 或者說,不用激薛振說出口,秦北淵也早就明白。 若是昭陽已死,薛振甘愿沉溺于這個事實,便不愿意見到任何的改變;可若是昭陽一直活著,那薛振若是做了什么錯事——譬如毀去蟲笛,那才是真正殺了昭陽的舉動。 這個念頭在秦北淵腦中只轉了一圈,他便平靜地說,“陛下覺得如今算不算殺了她?” 薛振猛地閉上了眼,深吸了口氣之后才用力睜開,“朕不和你廢話,立刻告訴我皇姐她究竟被你帶——” 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院內的一閃屋門便被人打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