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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停, 也不敢停,因為不知道阮清憶什么時候來。 但寒意侵骨的夜,阮清憶一直沒有出現(xiàn),也許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 除此之外,月光都仿佛凝結(jié),毫無變化,唯一流逝的,是她自己漸漸虛弱的氣息。 幻夢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活著,又或者死了,靈魂被困在最冷意刺骨的夜里,眼前的命運提醒著她不要再貪婪。 她想,也許自己是正在死去吧?那一剎那,城樓塌陷,磚石砸向自己,怎么可能活下來呢? 但那又如何?她只要眼前,哪怕是假的,她還是重復(fù)不停的加固著石板。 無數(shù)次之后,她的動作終于緩慢下來,身體已沒有了溫度,僵硬的一如石塊,她緩緩倒在地上,眼睛盯著石板下的縫隙,泥土簌簌落下,她抬手抓起來再塞回去。 但是石板還是漸漸傾斜了,她不死心,把血rou模糊的雙手伸入縫隙,就像是為了把這副身軀,歸還給它的創(chuàng)造者,她的母親。 她太后悔了,所以才會忘記…… 如果不忘記,她是根本活不下來的。 視線模糊起來,她不死心,想用最后的力氣往前,爬過去一點點也好…… 忽然有人從背后扶住她,將她的手從石板下抽回來,小心的握在掌心,她被扶起來,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她抬起頭,雖然已經(jīng)看不清,但是那熟悉的清香,那秀美的輪廓,只有阮清憶,是她的母親,她終于等到了! “娘親……對不起?!边煅手婚_口,心底最痛的地方終于崩裂,謝黛寧開始哭喊起來,“對不起,如果不是我……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你不會來這里,也不會落水……都是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阮清憶緊緊抱住女兒,柔聲道:“不是的,阿寧,不是你的錯。” 長久的痛悔只是被掩埋,而不是徹底愈合,所以謝黛寧聽不進(jìn)去,她哭的幾乎無力喘息,說著“對不起”,阮清憶只好抱著她,抱得再緊一點,像她還年幼時,能夠被整個抱在懷里,被萬分妥帖的保護(hù)。 許久之后,謝黛寧的情緒終于平復(fù)一些,身上也暖過來幾分,她窩在阮清憶懷里,輕聲說:“娘親,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阮清憶沒有回答。 謝黛寧抬起頭,看向她的臉。明明那么近,可是不知為什么就是看不清。 她急了,猛地坐直身子,狠狠的揉著自己眼睛,把遮擋視線的淚珠都擦掉。 阮清憶笑了,輕輕拉下她的手,說:“我的阿寧,還是這樣的急性子……” 謝黛寧想說什么,阮清憶的手又撫上她臉龐,戀戀不舍的摸著她的眉眼,像小時候那樣為她理了理額發(fā)。 “我的阿寧很好,一直都很好,她沒有忘記我告訴她的話,做對的事情,只是因為那是對的,是應(yīng)該做的,她是個勇敢又快樂的姑娘,從沒有因為害怕,就裹足不前?!?/br> “可是……娘親因為我……” “不,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娘也要做對的事,所以才會去池邊救人,才會發(fā)生這樣的意外,這不是你造成的,這只是我……必然會做的事情啊,這里不喜歡我,要救的人也許根本不會感激,但如果不這么做,我,就和她們一樣了?!?/br> 謝黛寧怔怔的看著阮清憶許久,她面容仍是模糊,可那獨屬于母親的溫暖卻真實的幾乎可以觸摸,長久郁結(jié)的痛楚被這樣的暖填滿,她終于吐出一口氣,傾身抱住了阮清憶。 阮清憶像拍打嬰兒一般撫著女兒后背,輕聲道:“阿寧,回去吧……” 謝黛寧搖頭,抱得更緊,她啞著聲音說:“娘,我……我還沒告訴你,我遇到一個人,他娘也跟他說,絕不可為復(fù)仇行歪邪手段,要他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行走人世。他做到了,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喜歡他,愛他……他和我是一樣的。后來我們成親了,還有了女兒,她叫念念……” 謝黛寧想把一切都告訴阮清憶,好像這樣就可以留下她,阮清憶認(rèn)真的聽著,然而她的樣子還是越來越淡,連同身后的池塘,蘆葦,冰冷的泥土,以及天上月光,都慢慢失去顏色,化作茫茫無邊的大雪,謝黛寧伸手,只剩冷風(fēng)從指尖流逝。 “……阿寧,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陪著你長大,所以回去吧,千萬別錯過,一定要回到女兒身邊……” 聲音消散了,一切都不見了,謝黛寧起身想追隨而去,但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推開,像是墜崖一般,她整個人都落入了虛空,一驚之下她猛地睜開眼睛—— 熱氣迎面撲來,眼前是描金繡彩的重重帷幔,空氣里縈繞著一股熟悉的檀香氣味。 她正躺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塌上,幾步外是一個宮婢打扮的女子,見她醒了一愣,然后便慌忙跑了出去。 片刻,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入屋內(nèi),一個熟悉的面容出現(xiàn)在眼前——司馬澈。 “阿寧!你終于醒了!”冰冷的手撫上她的額頭,司馬澈松了口氣一般,道:“太好了,終于不燒了?!?/br> 謝黛寧開始覺得意外,但是很快,她便明白過來,隆城的城樓倒塌不是意外,所有人都以為戰(zhàn)事結(jié)束,世事安定時,是他冒出頭咬了一口,他們都沒有防備。 “隆城……是你?” 這樣的語氣?司馬澈眼里的欣喜褪去,他終于垂下睫毛,低聲又道:“我不是故意……讓你受這么多罪,但是我沒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