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去詢問麗薩：“夏國準備的是什么旅游活動？”

    麗薩手中早就有流程，很流利地用外語回答：“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點半，時間不太夠, 所以下午的活動非常簡單，就是胡同觀光。晚上在這家飯店的宴會廳，是歡迎宴會，屆時夏國國際貿(mào)易部部長胡媛女士，機械部副部長張俊先生，都會出席?！?/br>
    這樣的安排，有人聽了點點頭, 詹姆斯卻說：“我可以選擇留在賓館嗎？我對參觀那樣建筑沒有什么興趣？”

    麗薩就回答：“這是自由選擇的?！?/br>
    何熙冷眼看著他們邊說邊聊，很快離開了會議室，一時間屋子里就剩下了夏國自己人。

    當服務員將大門一關，周明光忍不住罵了一聲：“真特碼cao蛋，水不喝，胡同不看，來夏國干什么？”

    “明明都說好的，再三詢問的，說是沒有改動，要談判了卻改主意，這不就是下馬威嗎？”

    他這人倒是對自己犯的錯誤不隱瞞，扭頭就沖著顧孟平說：“孟平啊，你說得對，這列根就職，泰斯集團完全換了思路，原先是非常配合，現(xiàn)在顯然態(tài)度大不如從前?！?/br>
    “我當時還覺得你想多了，原來是我想少了！”

    “這一條條都是有備而來的，這兩個星期沒回復，就干這個去了吧?！?/br>
    “cao！”

    他忍不住罵了一聲。

    何熙瞧了瞧，旁邊的人對于周明光說臟話并沒有什么詫異的表情，顯然他脾氣就這樣，雖然臟話不好聽吧，不過何熙對周明光倒是印象不錯，泰斯是該罵。

    比之周明光的焦躁，顧孟平顯然要平和許多：“現(xiàn)在知道也不晚，合同沒簽訂，就是沒損失，我們來捋捋他這新條款吧。”

    周明光豈不知這個道理，他擔心的是別的：“兩年心血，要是真不成……”

    他說不下去了。

    他們是真太不容易了，79年以前，夏國只有零星引進過技術，壓根沒有任何參照。可偏偏要發(fā)展，就必須引進技術，他們只能一點點的摸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別說什么沒引進夏國也造出了飛機大炮汽車，那是造嗎？

    要不是將人家的機器拿回來，全部拆散了，一個個比量著畫出圖紙，然后一個工廠的工人，每個人看看，誰能做什么就領回去，一件件的湊起來的。

    要不是在五六十年代的基礎上修修補補，今天換這個，明天換那個，什么技術升級，只是換湯不換藥罷了。

    想要發(fā)展就得引進，可引進就要吃這些明著暗著的虧。

    周明光別提多憋屈了。

    顧孟平拍拍他的肩膀，“不會的，他們來就是想合作，只是想拿到更多的利益罷了。這就說明有的談，但我們必須知道，他們換這些條款，為的是什么，有什么目的。大家集思廣益，來想想吧。”

    這話讓所有人一下子精神起來，立時圍坐在了桌子前，這會兒也不用碧螺春了，最便宜的濃茶就行，一個個打起了精神，翻看著泰斯集團這次修改的條款。

    何熙手里也有一份。

    不多時，周曉靜說：“這個第一條，他們將總提成改為分期，改變了支付方式，計算的方式也會發(fā)生變化，原本是計算專利技術的成本一次性支付的，現(xiàn)在則需要規(guī)定提成率來計算分期費用?！?/br>
    陸然點頭：“首先是30%有點高，這是我們給出的最高額。而且提成支付，肯定比一次性支付總額要高。但對我們有好處的，畢竟一次性拿出這些錢我們也困難，而且，每年計提的話，相當于將雙方利益捆綁在一起，也有利于他們對于項目更關心?！?/br>
    這么一說，大家都覺得應該是這樣，周明光點頭：“這個費率早就有指示，在25%到30%之間，這個數(shù)太高，需要降低。記下來?！?/br>
    顯然他們認為這一條的重點在提成率上。

    顧孟平卻看向了何熙：“你怎么想？”

    何熙想想就說：“我倒是覺得，總支付改為分期支付，的確是他們更看好夏國市場，想要和夏國有著更為密切聯(lián)系，不過高提成率只是表面，其實有個陷阱?！?/br>
    周明光一聽就扭過了頭：“什么陷阱？”

    “問題在這里?！焙挝踔噶酥干厦娴囊痪湓挕爸Ц额~為每年銷售額的30%?！?/br>
    一幫人瞧了瞧，沒看出什么問題，何熙就說：“不應該是銷售額，而是利潤的30%，要去掉原材料、運輸、人工等等費用。如果是銷售額的30%，按著我們海州廠為例，一臺t185發(fā)動機成本價是1100元，出廠價是1300元，這兩百塊可遠遠到不了1300的30%，別說掙錢了，就是白打工還要賠錢的！”

    誰也沒想到這點！

    大家一下子就驚了！

    這合同要是簽出去了，那得是多大的失誤，怎么跟國家交代！

    郝木林直接驚呼：“這也太坑了吧。哪里有這么做生意的？他們不想下次再合作了?！?/br>
    陸然點頭：“就是啊?！?/br>
    周明光也嚇了一跳，這會兒聲音都發(fā)抖，但理智卻在：“就是因為我們落后，他們知道沒人愿意向我們轉(zhuǎn)讓整車技術，我們不得不跟他們合作，他們認定以后我們也是這個樣子，還怕什么？”

    顧孟平也點頭：“如果我們的技術不能得到改進，一切命脈都掌握在他們手上，他們有什么可怕的？他們恐怕會更加得寸進尺吧！”

    “何況，不僅僅是對我們?！昂挝跆嵝蚜祟櫭掀秸{(diào)查列根這個人，大使館也發(fā)來了詳細的資料，顧孟平說：“列根當年上位，就是因為一次非常成功的收購?！?/br>
    “當年，有個小型發(fā)動機廠對汽油機進行了改進，利用一項專利可以做到節(jié)油30%，這使得他們的產(chǎn)品大賣，導致泰斯集團同時代上市的汽車銷量慘淡?！?/br>
    “就在泰斯集團愁眉不展的時候，一輛安裝了這家小型發(fā)動機廠發(fā)動機的汽車出了事故直接車毀人亡。

    列根利用這個新聞開始炒作，一邊付款給當事人丈夫，要求他指認是發(fā)動機問題，一邊買通了相關調(diào)查人員，另一邊則勾結(jié)了很多媒體對此進行大肆□□。

    最終，對方口碑下降，入不敷出，泰斯順勢收購，利用對方的技術改進了自己的發(fā)動機，做成了我們現(xiàn)在知道的雅格系列汽車。”

    “而列根也由此進入了泰斯集團管理層?！?/br>
    顧孟平的這個故事，對于后市何熙來說司空見慣，她那個年代，可是有自己翻墻偷拍對方生產(chǎn)線的。

    只要能贏，什么都會有人愿意干的。

    但對于周明光他們來說，實在是太不擇手段了。

    周明光再次拍了拍顧孟平的肩膀：“老顧，還是你穩(wěn)妥，連這個都調(diào)查出來了，我得向你學習。”

    他扭頭就說：“同志們，今天我們必須加班加點，這些條款，還包括之前議定好的合同內(nèi)容，肯定還有這樣的陷阱，我們得把它找出來。”

    立時，屋子里的人都響亮的答應了。

    周明光還看向了何熙：“何同志，你能從海州廠的利潤想到了條款中的問題，非常敏銳。你在一線工作過，比我們有經(jīng)驗，你多費心。”

    何熙自然義不容辭，立刻應了：“我會的。”

    于是，晚上七點，麗薩陪著霍格一行人回到酒店的時候，就瞧見酒店的二樓會議室還亮著燈。

    霍格到了屋子問：“是周處長他們還在嗎？”

    一直沒離開的詹姆斯點點頭：“應該是他們，好像從我們出來后，就沒走。他們倒是挺認真的。”

    倒是旁邊的艾米評價道：“認真是好品質(zhì)。”

    霍格一聽就哈哈大笑起來：“對，這的確是好品質(zhì)。不過認真在經(jīng)驗面前不值一提。”

    艾米并不贊成：“霍格，我始終認為，同夏國這樣龐大的國家做交易，我們需要真誠。夏國的市場足夠大，我們不需要用這些辦法來達到目的?！?/br>
    “哦不！”詹姆斯直接反對，“這就是商品市場，商品市場是沒有溫情的。我們這是在教給他們真正的商品市場是什么樣子的?！?/br>
    艾米追問：“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當它覺醒的時候，我們會面臨怎樣的困境？”

    詹姆斯并不在意：“我們并不是靠著夏國的市場做大的。而且，他們需要整車技術，只有我們愿意提供，我認為這是恩情。更別說技術都在我們手里，他們不可能超越?！?/br>
    艾米只覺得無法交流，直接站了起來：“我先回屋了?！?/br>
    等著她關了門，詹姆斯反倒是嚴肅地跟霍格說：“艾米并不適合這個團隊。你看，我說對了?！?/br>
    霍格笑著說：“先去參加晚宴吧?！?/br>
    歡迎晚宴就在飯店的頂樓舉行，不過這會兒的晚宴并不需要盛裝出席，只是一種歡迎的方式而已。

    何熙他們下午從三點半開始一直忙到七點半，列出了林林總總十數(shù)條問題，寫滿了整整三張a4紙，等著結(jié)束的時候，人人身心俱疲，卻眼睛發(fā)亮。

    陸然直接圈住了何熙的胳膊：“何熙啊何熙，怪不得海州廠要請你當何顧問，你可太厲害了?！?/br>
    “這一句句話看著都是正常的，隨處可見，誰能想到，里面居然這么多貓膩呢。也就是你看出來了?！?/br>
    這種評價可不是陸然一個人，幾乎在場的同事都同意的。

    郝木林這會兒老有自信呢：“他們還以為我們發(fā)現(xiàn)不了，明天談判，我們肯定能出其不意?！?/br>
    “我們可不要出其不意，我們就是想簽好合同，讓國家不吃虧?！敝軙造o補充。

    郝木林笑著說：“簽好合同重要，出其不意也重要。不震懾住他們，怎么往下談？”

    他倆顯然大有討論一番的架勢，陸然干脆說：“這樣我就放心了，要不想著這里面有陷阱卻找不到，我別說晚宴了，晚飯都吃不進去?！?/br>
    正說著，就聽見有人肚子咕嚕嚕響了起來。

    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周明光也一改頹廢，直接發(fā)號施令：“行了，將資料收好，注意保密，然后去頂樓參加晚宴，好好吃一頓。明天大干一場?！?/br>
    立刻所有人都行動起來。

    作為主辦方，肯定不能遲到的，何熙他們到宴會廳的時候，離著八點還差十分鐘。

    國際貿(mào)易部的部長周媛和機械部的副部長張俊已經(jīng)來了，在旁邊的偏廳。

    周明光和顧孟平兩個人就先去了那邊匯報今天的工作。

    何熙則和陸然他們一起在廳里等候。

    她環(huán)視了一周，這會兒廳內(nèi)已經(jīng)準備好了，是自助餐形式，兩旁都是餐品，味道已經(jīng)飄了出來，特別香。

    桌椅擺在四周角落，中間的大廳空出來了，應該是為了便于交流，前面有個臺子，不知道有沒有文藝節(jié)目。

    陸然在旁邊說：“聽說今天有開水白菜，是張師傅做的，你嘗嘗，看著很簡單，但特別好吃。我就吃過一次，難以忘懷?！?/br>
    這菜的大名，何熙也是聽過的。

    她立時期盼起來。

    不多時，就瞧見宴會廳大門口處熱鬧了起來，何熙往那邊看了看，原來是霍格一行人到了，他們應該剛剛?cè)チ似珡d，跟周部長和張部長見了面，這會兒是一起進來的。

    先是正常的發(fā)言后，很快就進入了自由交談環(huán)節(jié)。

    顧孟平和周明光有事，何熙就和陸然他們一起去吃東西。

    何熙這會兒餓壞了，盛了一盤子就到了旁邊的桌子，低頭吃了起來，過一會兒，就聽見噠噠噠的聲音傳了過來，實在是這個年代穿高跟鞋還這樣走路的人太少，所以何熙第一反應就是麗薩來了。

    她抬頭看，就瞧見麗薩和詹姆斯走了過來。

    詹姆斯顯然很不滿，搖著頭說：“居然都是夏國菜，這一點都不符合我們的胃口，他們在搞什么？”

    麗薩笑著說：“這是他們的習慣，喜歡向所有人都展現(xiàn)自己的傳統(tǒng)，如果你夸一聲，他們就高興的恨不得向所有人炫耀，哪國人都喜歡夏國的這個那個，哈哈，很有趣是不是？”

    詹姆斯一點也不理解：“這有什么用？”

    麗薩安撫他：“心里滿足吧。起碼還有紅酒，喝點酒就當看表演了。多好玩！”

    詹姆斯哼了一聲：“這里可真難忍受，不過幸好有你幫忙處理，否則我壓根一天也待不下去。趕緊結(jié)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