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首輔落魄時 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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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瓊坐起來披上衣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字一句地說出口的:“你不是叫做謝子介嗎?是江南富戶之子?父母雙亡,來寶豐游學?” 謝嘉鹿也愣住了。 “我叫謝嘉鹿,家中排行十三——江南富戶倒也沒錯,不過家道已經(jīng)中落了,這些陸mama也是知道的?!?/br> “我沒有問過,陸mama是他家舊仆,主家的事,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更何況真要需要,謝秀才會告訴我的。” 她的聲音是空茫的,理論上講,真名好像告知也沒必要,他們畢竟只是權宜之計而已,可這么重要的事,她卻是從白九口中聽到的,還是讓鹿瓊感覺空落落的。 她明明記得,自己問過謝秀才他家中的排行,謝秀才說家里不講究這個。 江南的謝十三郎,謝嘉鹿。 很奇怪,她想到謝子介,眼前浮現(xiàn)的是俊秀清潤的謝書生,可說到謝嘉鹿,就沒有這種實感了。 謝嘉鹿,謝嘉鹿。 鹿。 如果不是意外見了白九,她這輩子也不會知道原來謝子介其實叫謝嘉鹿? 鹿瓊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披衣下床,點燃了油燈,手微微遮著光,她記得那張紙,被她放在書里面的。 她這樣著急,謝嘉鹿自然也趕緊起來,看到繪本的詩三百,也是愣了愣。 這樣漂亮的書,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心的。 而當鹿瓊從繪本里找出那張寫著謝子介和鹿瓊兩個人名字的紙片時,謝嘉鹿徹底怔住。 鹿瓊記得,在謝子介教她寫自己名字的那個晚上,他在謝子介三個字旁邊畫了一頭小鹿,鹿瓊那時候就覺得,那鹿就實在是神氣,既不像謝子介,也不像鹿瓊,以至于她雖然姓鹿,卻沒有聯(lián)想到自己。 所以,其實謝秀才是想告訴她,他其實叫做謝嘉鹿嗎? 鹿瓊剛剛的難過似乎被沖散了一點,但又有了新的疑惑。 為什么白九可以這樣坦然地告訴她,他叫做謝嘉鹿,但謝秀才卻不可以? 那張寫了名字的紙片被鹿瓊放回去,她回頭就能看見謝嘉鹿,對方?jīng)]問她更多,只是說:“地上涼,你快回去,別著涼?!?/br> 謝嘉鹿的聲音也沉默了,最終,她聽見他說:“他可能是已經(jīng)放棄了謝嘉鹿這個名字。” 所以才沒有告訴你。 真的會這樣嗎?鹿瓊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會頂著其余名字生活,平日里,她很少會有一個實感,就是她叫“鹿瓊”,但她是鹿瓊就是她有記憶以來一件理所應當?shù)氖?,鹿瓊就是鹿瓊?/br> 謝子介這個人,無所不能到神秘,現(xiàn)在這層神秘似乎稍微撕開了一道口子,但好像又多了更多的謎團。 他到底是怎么從謝嘉鹿變成謝子介的? 初夏的夜并不算寒冷,可今晚她卻感覺,自己的心情簡直是春夏秋冬經(jīng)歷了遍。 謝嘉鹿。 而白九,或者說謝嘉鹿,聲音忽然生動了起來,鹿瓊聽見他說:“我名字中有個鹿字,你名字中也有個鹿字,咱倆可真有緣分?!?/br> 這算什么緣分啊,鹿瓊都要笑了,可謝嘉鹿這樣一說,突然也沒那么空落落了。 然后她聽見謝嘉鹿慢吞吞地說:“我本來是不信你的話的,他到底對你好不好這種事,可看了畫,我又覺得,他可能對你真的挺好的。” 雖然鹿瓊不太明白謝嘉鹿的邏輯,但謝嘉鹿有這個自覺,鹿瓊還是很高興的。 謝秀才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然而謝嘉鹿卻又問她:“那你對我這么兇,為什么???” 兇嗎?鹿瓊其實并不覺得,她沒崩潰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但聽謝嘉鹿這么一說,她卻忽然有點心虛。 她好像的確差別得挺明顯的。 “這要怪你,”鹿瓊只好說,“又是婚書又是什么的,還說謝秀才對我不好?!?/br> “哦——,”謝嘉鹿拖長了調(diào)子,“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和你的謝秀才是兩個人呢?!?/br> 雖然的確是這樣覺得的,但這樣說好像不太好,鹿瓊正要反駁他,就聽見謝嘉鹿輕描淡寫道,“那看來是我想岔了,原來我不是因為你的謝秀才喜歡你。” 他能有這種自覺真的太好了!鹿瓊還以為自己終于把謝嘉鹿掰了過來,正要高興。 就聽見謝嘉鹿說:“那就是我對你一見鐘情了,反正你也不喜歡他,我長得不錯,學問也還行,咱倆的情況,請陸mama做媒就好,你要不要和我領婚書啊?” 鹿瓊覺得自己剛剛的愧疚簡直都是白搭的,她現(xiàn)在手里有劍一定會用劍鞘敲這家伙的腦袋,這都是什么人?。≡趺慈洳浑x婚書! 因為太生氣,她錯過了謝嘉鹿那細微的嘆息:“其實謝秀才,可能也不是你想象里的樣子?!?/br> 世界上不存在完人。 鹿瓊眼里的謝子介,卻就是完人。 第42章 他一清二楚 謝子介怎么可能不是完人? 要是鹿瓊聽見了, 肯定又要和謝嘉鹿吵起來,但謝嘉鹿聲音那樣輕,鹿瓊又是真的困了, 也就沒有理他。 明天還要帶他去和陸mama說一聲,鹿瓊想到這里,又是睡意全無,一下子坐起來。 她一起身, 謝嘉鹿也立馬坐起來,然后他聽見鹿瓊說道:“明日見了陸mama, 你叫什么名字?” 她其實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謝嘉鹿怎么回答, 甚至她自己都不完全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回答, 可她偏偏覺得她知道謝嘉鹿明白。 謝嘉鹿果然明白:“你可以告訴她,我叫白九?!?/br> 白九不是謝嘉鹿,他和謝子介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白九是如此善解人意地支持了鹿瓊的二人論,讓鹿瓊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一晚上,鹿瓊實在是睡不安穩(wěn),感覺自己仿佛在空中漂浮,她夢中都一會兒是謝嘉鹿,一會兒是白九, 一會兒又變成了謝子介。 各種聲音各種信息在她耳邊吵來吵去,可她睡意卻慢慢消失了。 白九面上天真,可鹿瓊突然發(fā)現(xiàn),一晚上他們說了那么多,自己好像全程在被白九牽著鼻子跑。 他明明一直在惹她生氣,可不知不覺的,好像一晚上白九什么也沒答應, 白九就是不叫她jiejie,還把她情緒來回帶著跑。 這要是謝子介,那是很正常的,畢竟謝秀才那樣聰明,可白九看起來太簡單,就讓人不自覺放下了心防。 可你要因為他又是坦誠又是說喜歡就說白九有什么壞心思,好像也絕對算不上。 這樣胡思亂想了半天,雞剛叫,鹿瓊就直接起來。 反正睡不著,干脆不睡了。 白九也已經(jīng)醒來,如果說昨天面上還有些虛弱,今天他明顯就更加神采奕奕了。 這人的恢復能力真得沒法說,江六給的藥也是真的好,鹿瓊在心中感慨。 而白九笑吟吟的,還很無辜地開口:“瓊娘昨晚睡得可還好?” 睡得當然是不好的,鹿瓊抬眼打量這人,白九還很細致,問鹿瓊要是有機會,能不能給他找些胭脂。 “我這張臉,不好跟你出去的,”白九說,“若是有胭脂,有炭,便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去了?!?/br> 白九居然還想和自己一起出去?鹿瓊愣住,小侯爺這樣查人,白九怎么還敢出去? “恐怕不行,”鹿瓊皺眉,“太危險了,石侯爺正在全城找人,你出去會出事。” 白九“唔”了一聲:“他查得很緊嗎?” 這的確是個好問題,鹿瓊也忍不住思考起來,白九沒醒之前,她只顧著緊張,可現(xiàn)在再想,雖然查得滿城風雨,那位小侯爺,又其實出了多少力呢? 大肆宴飲,這段時間,有點能力的江湖客恐怕就可以離開了,而除此以外,像女坊這邊,衙役們甚至只是敲門,警告她們不要私藏匪首,但連家門都不入。 而且,最近府城里的探子,也全部消失了。 “你看,”白九輕描淡寫,“如果他真的查得很嚴,你根本沒辦法藏住我,可你藏住了?!?/br> 他此時低垂著頭,話語篤定,說得如此有道理,然而下一刻,白九又懶洋洋笑起來:“再說了,我也想知道,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我怎么就成匪首了?!?/br> 他看著院子外的天空,這個樣子倒是很像謝子介了:“你放心,我還想好好活著呢,不會給你添亂的?!?/br> 這是肯定的,鹿瓊想,她不服氣地說:“你這話說的,哪會有人想死呢?” 和陸mama說了白九的情況,陸mama臉色也是幾次變化,老太太當年因為樸實能干被白氏選成陪嫁,成了高門主母的身邊人,后來謝家還沒倒,她就回了寶豐,不用經(jīng)歷后來的慘案,再后來,就是謝子介來了。 老太太這輩子經(jīng)歷的事也實在不少,此時倒還勉強能鎮(zhèn)定下來,只是見了少年意氣的白九,還是潸然淚下。 “若是,若是……” 若是謝家沒有倒,世界上并沒有后來的謝子介,恐怕謝嘉鹿也這就是這個樣子吧。 白九這時候表現(xiàn)出來了十足的耐心,輕聲安慰著老太太,鹿瓊看著他,又一次覺得他像謝子介。 真的是……,鹿瓊心情復雜,白九百分誠意地承認了他不是謝子介,但鹿瓊卻開始覺得,他們果然還是一個人。 正想著,那張俊秀面容又湊到他面前,白九笑瞇瞇道:“我們打個賭吧?!?/br> 最后賭并沒有打成,因為鹿瓊和白九想到了一起,他們都猜測,石侯爺會在十天里退出府城。 他們猜對了。 這位仿佛就是來走個過場,哪也沒有查,甚至石三郎也沒好好救,他來的時候石三郎就是奄奄一息,他走的時候石三郎還是重傷未愈。 甚至他還把石三郎那些探子也全部帶走了,據(jù)說這對石三郎的病情是雪上加霜。 白九并不意外,他給鹿瓊講:“我前幾年跟著祖父去汴京城見大jiejie,大jiejie說過,石家的小郎君們想法各不相同,據(jù)說石三看不上二皇子,對七皇子倒是很稱贊?!?/br> 做舅舅的和外甥的師父一個毛病,天家事也是張口就來,甚至讓鹿瓊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不過她覺得石侯爺會退兵倒是和白九完全不一樣的理由。 “你的胭脂能買到了?!?/br> 這就是住女坊的好處了,胭脂這種東西,小娘子們愛得不少,胭脂鋪子不能開門了,也有伙計能偷偷送進來,這種東西不關乎吃喝,都能在不同的民坊間來回,可見石侯爺真的沒什么徹查的想法。 除此以外,各種鋪子也慢慢都能開門了,探子也越來越少。 “那他就不會多呆,”鹿瓊說,“他要帶著探子走了,探子沒地方去的?!?/br> 石三郎轟轟烈烈緝拿匪首白九的行動,就這樣一手被他的親大哥給破壞了。 白九對她是夸得非常直接坦蕩的:“瓊娘真的太聰慧了,我可沒想到這些——” 鹿瓊趕忙打斷他,她覺得她要是不讓白九住嘴,這家伙能說到后天。 她可不是什么聰明人,聽這些只會頭皮發(fā)麻。 既然探子走了,那么白九出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更何況還有胭脂,鹿瓊自己是不用胭脂的,她的凍傷一直在涂藥膏,也沒她涂胭脂的機會,不過白九這么個世家公子,怎么還會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