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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首輔落魄時 第68節(jié)

    鹿瓊對俞五娘本來的印象不是很好的,但因為俞縣令不過現(xiàn)在戒好幾次的原因,所以也不能算很壞。

    俞五娘也在四散的人群當(dāng)中,這位曾經(jīng)一臉傲氣的女子,此時面色平淡如水,一點也看不出來當(dāng)初的神色。

    她緩緩去了旁邊的女坊。

    鹿瓊想了想,跟著俞五娘進(jìn)了女坊。

    俞五娘明顯是很熟門熟路的,進(jìn)了一家院子,周圍大娘們打的招呼卻是“五娘,你回來了”。

    如此看來,俞五娘在這邊住。

    女坊大多是做生意的小娘子,俞五娘若是嫁入了高門做貴婦,怎么會來這邊?

    鹿瓊沉吟了一下,上前叩門。

    第76章 故人

    俞五娘先去打了水, 回來后,就看見床上的青年已經(jīng)坐起身來,正在看書。

    不能指望嬌嬌小姐能做的多好, 俞五娘抱著水盆,只聽很重的砰的一聲,水盆就落在了地上。

    整個房子都抖三抖,屋頂?shù)拿┎莅l(fā)出簌簌的聲音, 也多虧這盆子是木頭的,耐摔, 不然恐怕早就碎掉了。

    “燕叔檸, ”俞五娘惡聲惡氣, “你腿應(yīng)該快好了吧,什么時候能起來干活?”

    她聲音又兇又高,床上的青年怎么可能聽不到?

    但燕叔檸依然沒有動彈, 反而很自然地道:“這些日子多謝俞五小姐了?!?/br>
    俞五娘簡直想把盆子摔到這青年頭頂上。

    燕叔檸又笑了一聲,站了起來,這時候就能看到,他左腿上有一道極深的傷口,此時雖然已經(jīng)愈合的差不多,但是疤口也很猙獰。

    俞五娘盯著那傷口沉默了一會兒, 最終低頭指了指那盆子:“你自己擦洗,都能站起來了,不需要我再幫忙了吧?!?/br>
    就算他說需要,俞五娘也不再幫的。

    燕叔檸也不再捉弄她,低聲道了聲謝,去拿床頭的布巾。

    門就是這時候被敲響的,俞五娘心頭一沉, 冷靜道:“你等會兒把床帳放下,實在不行先爬床底下,我得去開門了?!?/br>
    燕叔檸心想,就這一會兒工夫,外邊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來這屋子里是有人的,他其實有另外一個更好的辦法,但說出來俞五娘肯定不愿意,因此只含笑說了聲好。

    俞五娘見他答應(yīng),從桌邊取了個小匕首,插進(jìn)袖子里,習(xí)慣了穿短褐之后才發(fā)現(xiàn),往日這些瞧不上的衣服其實很方便,就是布料太粗糙,磨的人皮膚疼痛。

    她若無其事的開了門,已經(jīng)做好了門口是王府護(hù)院的準(zhǔn)備,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愣了半天,才哎呀一聲,拍了拍腦袋:“是你,謝秀才的娘子?!?/br>
    她努力寒暄道:“可是謝秀才高中了,你們夫妻兩個要來京城,那可真是太好了,都在京城以后也能互相照應(yīng)?!?/br>
    話說的親熱,腳卻牢牢不動,橫眉立目的,也不提要請鹿瓊進(jìn)來。

    這明顯是一個不歡迎的姿態(tài),鹿瓊沉凝一會兒,最終決定不再驚擾她,俞五娘無疑身上是有秘密的,現(xiàn)在臉上更現(xiàn)在臉上更是一股魚死網(wǎng)破玉石俱焚的氣概。

    鹿瓊此時都有點后悔來叩門了,她當(dāng)時真的沒有多想,只是意外俞五娘如今這身打扮,俞五娘的雄心大志,若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會是這身打扮,既然見了又有機(jī)會,鹿瓊想著便能幫幫忙。

    畢竟她的鋪子還是從俞五娘那里得到的。

    但鹿瓊沒有和她結(jié)仇的心,所以也不打算再問。

    就在此時,俞五娘身后傳來了腳步聲。

    這聲音一傳來,俞五娘臉色劇變,立馬就要關(guān)門,可還是遲了一步,那青年就這樣出現(xiàn)在鹿瓊眼前。

    他衣著落魄,就算是謝子介化名白九,在鹿瓊家住的那段時間,也沒有像這青年一樣,身上衣服簡直爛的不成樣子。

    但是這青年的衣服能看出來都是好料子,就是不夠長,遮不住雙腿,不,準(zhǔn)確一點應(yīng)該是為了養(yǎng)傷,自己把衣服下擺撕掉的。

    最恐怖的是他的左腿,能看見很長一道疤痕,這青年其實長得很俊秀,就是臉色蒼白虛弱,鹿瓊總覺得這人長得有點熟悉,一時卻又說不上來。

    俞五娘急道:“燕叔檸,不關(guān)你的事,你快回去?!?/br>
    而也就是此時,鹿瓊恍然大悟,是了,難怪她覺得長得有些熟悉,如果空照再長大些,和這青年長得就很相像了。

    本朝國姓為燕,她沒有問過空照真正的名字,但是眼前這人是宗室子,卻也可以確認(rèn)。

    燕叔檸看了鹿瓊一眼,笑道:“我還以為是什么故人來訪呢。”

    俞五娘很生氣:“你干嘛跑出來?萬一來的是你爹的人,又該怎么辦?”

    本來鹿瓊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俞五娘這幾句話便把事情都吐露出來了,她也明白了為什么燕叔檸要出來,很明顯,俞五娘自己一個人在門口呆了長時間,燕叔檸恐怕是怕俞五娘出事,或者怕這家伙直腦筋,和別人吵起來。

    鹿瓊感到了一陣棘手,此時便無奈道:“我只是想打個招呼罷了,我現(xiàn)在就離開?!?/br>
    就在此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從鹿瓊身后響起,空照從走出來抬頭隔著帷帽,靜靜道:“燕叔檸,你在這兒啊?!?/br>
    空照和燕叔檸居然認(rèn)識?

    鹿瓊又覺得自己震驚的好笑起,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嘛,畢竟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宗室子。

    燕叔檸卻愣住了,他似乎想說什么,空照對他擺擺手,介紹:“我現(xiàn)在叫空照,是鋪子里的小伙計?!?/br>
    本來該是故人的是俞五娘和鹿瓊,現(xiàn)在看來卻是燕叔檸和空照了。

    空照轉(zhuǎn)身給鹿瓊介紹道:“鹿掌柜,他就是我的朋友?!?/br>
    鹿瓊想起來,空照的確說過,在他出逃的時候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朋友,對方放過了他,因為空照自己年紀(jì)不大,鹿瓊便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對方也和鹿瓊一樣是個孩子。

    現(xiàn)在想來,皇子身邊的親信,又怎么可能年紀(jì)太小。

    鹿瓊也當(dāng)空照真的只是她鋪子里小伙計的樣子,只客客氣氣道:“是了,這也是你們的緣分?!?/br>
    燕叔檸眼神微凝,笑道:“不錯,都是朋友,咱們進(jìn)來聊吧?!?/br>
    俞五娘明顯還沒反應(yīng)過來到底怎么回事,此時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干脆道:“你們聊你們的,我聽。”

    鹿瓊失笑,拉著她到院子里說話——從院子的風(fēng)格來看,恐怕打掃的并不是俞五娘。

    “他倆聊他倆的,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的胭脂鋪子,沒有它,我在府城是立不了足的?!?/br>
    俞五娘震驚道:“那鋪子你居然救的活,我還以為你會賣掉去干點別的呢?!?/br>
    俞五娘又警惕道:“我知道你很好奇,我是怎么落到這地步的,我倒是要先問問你,你們這次來到底是干什么?”

    鹿瓊道:“就是你說的,我夫君他考上了舉人,我們要來京城備考。”

    之前兩個人做表面夫妻的時候,她也這樣叫過謝子介,可是那時候跟現(xiàn)在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鹿瓊聲音不自覺帶了笑。

    俞五娘覺得有點刺眼,輕嘖了一聲。

    這兩個人,在寶豐的時候就是一臉的濃情蜜意,這么多年過去,怎么還和新婚的小夫妻一樣。

    俞五娘撇撇嘴道:“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我也算是嫁進(jìn)了高門。”

    她看鹿瓊一臉不信的樣子,越發(fā)沮喪,最后重重嘆了口氣,指了指屋里面那個青年:“你看見了沒?那就是我夫君。宗室子呢,肅王的第三子,正兒八經(jīng)的高門?!?/br>
    當(dāng)初懷著滿腔壯志,俞五娘要來京城打拼,她出身名門,自以為好歹也能找個王公貴族,沒想到的是在京城里卻屢屢受挫。

    后來因為自己的脾氣,俞五娘還結(jié)下了幾個仇家,其中有一位小郡主,看俞五娘不滿意,便想辦法攪和了俞五娘好容易找到的佳婿。

    俞五娘吃了幾次虧,脾氣至少表面上會收斂了,也熄了在京城攪弄風(fēng)云的心,俞縣令見此,便打算要把女兒帶離京城。

    不管是做生意也好,還是找個他能制住的人家嫁了也好,反正從京城離開,回了俞家的地盤怎么都好說。

    主意打的倒是挺美,但是哪有那么好的事兒呢。

    俞五娘的炮仗脾氣合了別人的眼,她身份不大不小,又能做出來點事,也方便拿捏。

    就這樣,俞五娘一不小心卷進(jìn)了別人的斗爭歷程了,沖在最前面的棋子。

    她指了指屋里面說:“既然你那個小伙計和他是好朋友,那我看你也抽不出身了,我這個夫君呀,”她聲音里帶了點兒冷笑,“是已故的十一皇子的伴讀?!?/br>
    鹿瓊沉默瞅了眼屋里面,已故的十一皇子好像正在跟他的伴讀聊天。

    俞五娘大大咧咧道:“他們說我和那家伙不清白了,又把我們關(guān)到一起,我爹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救我了,這家伙還算有點擔(dān)當(dāng),直接認(rèn)下來娶我?!?/br>
    別人是打算看俞五娘的炮仗脾氣和燕叔檸鬧起來,沒想到燕叔檸毫不猶豫,第二日就去和俞五娘領(lǐng)了婚書,又在他爹門前嚎了半天,匆匆補(bǔ)了個婚禮,算是過了正路子。

    俞五娘知道她和燕叔檸都是被暗算的,而且燕叔檸在他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便說,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出去住,沒想到的確出去住了,方法卻和俞五娘想的不一樣。

    燕叔檸親爹幾次想把燕叔檸夫婦給殺掉,夫妻倆一合計——主要是燕叔檸說,只要他跑了,他爹一般也不會再抓他。

    那就跑吧。

    半路夫妻,萍水相逢,只不過現(xiàn)在這倆人誰也離不了誰,俞五娘想到未來,也是憂愁的嘆了口氣,綁了這么一尊大佛,他也不好意思回俞家,給自己爹找事。

    她悄悄給俞縣令報了個平安,現(xiàn)在就是和燕叔檸靠著離開王府時候帶出來的一些碎金子碎銀子過日子。

    燕叔檸是沒有辦法單獨立戶的,他畢竟是宗室子,因此兩個人只能落女戶,住在了女坊這邊。

    燕叔檸前幾年還出過京,算是有一些生活經(jīng)驗,但偏偏逃出燕家的時候腿受傷了,俞五娘則從來都是家里的嬌小姐,兩個人雞飛狗跳,反正也湊合著過了。

    總之現(xiàn)在兩個人就是過著日子,俞五娘想著等風(fēng)波也平息了,他們夫妻去找俞縣令,換個離汴京城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生活,俞縣令總能照顧下女兒的。

    不過鹿瓊也有一個奇怪的地方:“為什么肅王要這樣對你夫君?”

    這話把俞五娘給問愣住了,她想了半晌,最后干脆道:“我可不知道,你可以問你那個伙計去。”

    屋內(nèi)空照和燕叔檸的氣氛便要暗流洶涌多了。

    燕叔檸本想起身下拜,卻被空照制止住:“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十一皇子,這句話,我記得還是上一次你說的?!?/br>
    燕叔檸苦笑,不再說話。

    空照對他拱手,竟然是一個謝禮,他說:“我知道當(dāng)初你去江南,是為了救我?!?/br>
    燕叔檸嗓音干澀道:“都過去了?!?/br>
    幾年前,他聽說了江南有十一皇子的消息,他父親向天子提議,帶兵前去尋找,結(jié)果燕叔檸帶著人馬先一步走了,果然什么也沒有找到。

    父親幾次逼問他都沒有得到十一皇子其實還活著的結(jié)果,又認(rèn)定燕叔檸隱瞞,后來想著,直接讓燕叔檸死了算了,省得招禍?zhǔn)隆?/br>
    當(dāng)然是不能堂而皇之的打死的,畢竟天子還在看呢,這樣一鬧反而顯得肅王心虛,但若是燕叔檸悄無聲息地病死,那就沒什么關(guān)系了。

    燕叔檸自己隱姓埋名跑了也行,反正肅王府和死得蹊蹺的十一皇子有關(guān)的三公子必須消失。

    燕叔檸知道他的確隱瞞了,但他也不后悔。

    只是在江南遇到空照的時候,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十一皇子。

    這世上既然沒有十一皇子,那么空照就必須變得不像十一皇子,如今幾年過去再次相見,若不是那還不是空照先主動出聲,燕叔檸自己是絕對認(rèn)不出來的。

    空照做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