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介說：“其余地方以后也都會有機(jī)會的?！?/br>
    轉(zhuǎn)眼就到了黃昏，天邊的太陽慢慢西沉，把云霞染成了絢麗的顏色。

    鹿瓊簡直依依不舍，兩個人趕著城門關(guān)之前進(jìn)了石雁城，鹿瓊再次回頭已經(jīng)看不見湖泊了，只有絢麗的晚霞，在秋鳥清脆的鳴叫聲中還掛在天邊。

    鹿瓊聽見謝子介堅實的心跳。

    這不是夢，他們都是人，這就是現(xiàn)實。

    于是她也笑了起來。

    謝子介屋里是有顏料的，他看鹿瓊戀戀不舍，回去后就把今日的湖泊和晚霞都畫了下來。

    謝十三郎畫藝沒得說，鹿瓊拿著簡直愛不釋手，一轉(zhuǎn)頭卻看見謝子介還在畫什么，她悄悄的湊近了，沒有驚擾謝子介，那畫上的姑娘就這樣和她一個對視。

    那是今天在看風(fēng)景的鹿瓊。

    哪怕是鹿瓊眼角那一點笑意，謝子介都畫了出來，可見這人今日觀察的有多細(xì)致入微，鹿瓊看著，突然臉就紅了。

    她認(rèn)出來了這是什么時候的自己，在湖邊她就著水面看身后謝子介的時候，原來那人也在看她自己。

    第75章 汴京城

    在石雁城的日子無疑是非常美好的, 好像一直這樣安穩(wěn)去也不錯。

    可惜的是，這注定不可能。

    新婚之后一個月，石雁城這邊的舉人們便打算去汴京城了。

    明年春天就要考進(jìn)士, 早點過去要比出了年再趕路更好，畢竟春寒料峭，到時候路更難走，時間也緊張。

    他們自然也邀請了謝子介, 希望能一同過去。

    謝子介無可無不可，他倒不需要擔(dān)心趕路的問題, 江家那邊的商隊是每個月都要去汴京城的。

    謝子介就問鹿瓊, 是否要在石雁城這邊過年

    鹿瓊本來還有些猶豫, 她有點想在石雁城多陪陪jiejie，但是另外一件事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汴京城那邊得不到奴隸的貴人們，派人來石雁城了。

    這對他們來說肯定不是一個好消息, 倒不是別的，主要是他們身邊還跟著空照，如果排查孩子排查到空照的話，那么可能會有一點小麻煩。

    察吉額伏和空照玩得好，貴人們很可能會查到空照頭上，若空照沒什么可查的也就算了, 但偏偏空照身上也隱藏著秘密。

    既然這樣，反而不如早點出發(fā)。

    也就是這時候空照問鹿瓊和謝子介，他能不能一同跟著去汴京城？

    這讓謝子介很意外，在他的想象里，這孩子對那個地方是完全沒有好感的，謝子介也尊重他，并沒有提過要他去爭什么的意思。

    只是想著, 若空照愿意，這jiejie唯一的血脈以后就做了平常人，娶妻生子，做些小生意也很好。

    空照解釋說，從西域回來之后，他其實就一直在躊躇。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好，”空照很茫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我想去看看，不過若是會給舅舅你們添麻煩的話，那就算了?！?/br>
    小王子可以直接說，他一定能比大王子他們做得好，而受著父親寵愛的小王子，只要自己有了信心，那么什么都不是問題。

    但是他空照呢？如果回到汴京城，就算現(xiàn)在他那父親已經(jīng)暫時熄了拿兒子的心頭血來求長生不老的想法，但依然沉迷僧道之說呢。

    而那些差點害死了空照的僧道，也不會讓這個十一皇子能好好的參與到奪位之中。

    空照如今已經(jīng)沒了母族，其實是很危險的。

    空照并不是一個權(quán)力欲望多么強(qiáng)的人，如果真的是的話，他也就不會整天想著的是當(dāng)一個鋪子的小伙計了，但是小王子的話語偏偏一直在他耳邊回響。

    他自己都不太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謝子介畢竟大他些年歲，此時已經(jīng)懂了這孩子的想法，但他沒有戳破空照自己都沒有想通的念頭，也沒有繼續(xù)勸他，而是說：“你不用怕麻煩我們，只要你愿意，咱們就一起去，鹿娘子你在京城也是要開鋪子的，你依然可以先在那里當(dāng)鋪子里的小伙計?！?/br>
    這自然是最好的，空照眼睛一亮答應(yīng)了下來。

    聽到?jīng)]有辦法在石雁城這邊過了年再走，鹿芝他們是有些難過的，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單純以為是為了和書生們一起趕路，這是關(guān)系前途的大事，的確不能耽擱。

    而且和府城與石雁城相比，京城與石雁城離得到底近了不少，唐家過些年也有可能去汴京城做生意，以后姐妹兩個還是有機(jī)會再見面的。

    因此一番依依惜別后，謝子介、鹿瓊和空照就準(zhǔn)備出發(fā)去汴京城了，除了他們?nèi)齻€，還有一個人也要去，不是別人，正是江六江小掌柜。

    江小掌柜又被他大哥派出來協(xié)助謝子介了。

    江小掌柜不甘不愿，他覺得和謝子介這種人一起做事實在是心累，但是也沒什么辦法，大哥這樣耳提面命，要他跟著謝子介和鹿瓊兩個人多學(xué)些東西，他還能拒絕嗎？

    江家在京城那邊的鋪子生意一般，比不上其他地方的手眼通天，或者說，江家能手眼通天的地方要不有江大作鎮(zhèn)，要不有謝子介謀劃過。

    而京城那個地方有能力的人實在太多了，大官貴族也太多，對于江家這樣從邊城發(fā)家的商人世家來說，是一灘渾水。

    他們在京城并沒有足夠的靠山，所以也就一直低調(diào)行事。

    江家在京城那邊的鋪子主要賣的也是皮毛生意，外加一些石雁城的特產(chǎn)，偶爾也會周轉(zhuǎn)一些其他貨物，但是都不是什么大件了。

    江家有自己的匠人，這一回江六江小掌柜就問鹿瓊要不要和他一同在京城合作開鋪子。

    “蒙書生意在京城也一定大有前途的，”江六信誓旦旦，“雖然說這邊不像府城那邊一樣做小本生意的商戶多，但若是作為消遣，不知道多少王侯貴族會想要子孫不看話本或者出門玩耍，而是看這種蒙書。”

    江六也有心做點其他事，家中的皮毛生意固然是很好的，但是一直做這個，哪能顯出來自己的能耐呢？

    而對于鹿瓊來說，現(xiàn)在和當(dāng)初不一樣，當(dāng)初在府城的時候，鹿瓊是不能和江六合作的。

    因為她什么也沒有，說是合作，倒不如說是江家給她庇護(hù)，但是現(xiàn)在呢，府城那邊蒙書生意搞的也風(fēng)風(fēng)火火，她自己有認(rèn)識的匠人也有相熟的伙計，甚至這門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做熟的生意里，鹿瓊才是更有底氣的那個。

    而江家在京城也沒那么手眼通天了，因此鹿瓊欣然答應(yīng)。

    去京城的路也比來石雁城的時候更加艱難，鹿瓊他們最后還是跟著書生們一起去的，江家的車隊反正要走這一趟，把書生們帶過去也沒什么。

    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初冬了，天氣轉(zhuǎn)涼，一路上人走的都不快，幸好的是這群書生是和商隊一起走的，商隊都配有護(hù)院，還有牢道的江湖客，倒不至于惹上山匪。

    鹿瓊其實一直很好奇，謝子介雖然說是匪首，但是也沒見他手下有幾個山賊，對此謝子介的解釋是，他在江南那邊匪首的名號，其實隨著流民入城已經(jīng)消失的差不多了，手下自然也沒幾個人。

    剩下的那些人呢，都在江家當(dāng)掌柜或者伙計，還有謝子介的親信和小斯其實也是跟著他從流民堆里掙扎出來的。

    名義上的匪首白九，其實是連寨子都沒有的。

    不過這堆伙計掌柜，真論起來，戰(zhàn)斗力說不定要比那些山賊還要強(qiáng)。

    可惜又慶幸的是，他們平平安安的一路到了汴京城，并沒有遇到哪個不長眼的山賊，和這群曾經(jīng)的流民盜匪來打一架。

    作為大周的都城，汴京城比鹿瓊見過任何一個城市都大，在入門處交了入城費后，一行人便入了城。

    書生們在其中一個來過兩次的舉人的建議下，打算一同去一個寺廟里面借宿，而江家的這些商戶則有江家的宅子去住，謝子介手頭錢不少，也早早在汴京城買了座宅子，鹿瓊、謝子介和空照直接住過去就好。

    謝子介買的房子在商戶們居住的地方，按理說他現(xiàn)在好歹也是個舉人了，哪怕住的地方差一點，也最好不要住在商戶這邊。

    但謝子介當(dāng)初也沒想到這個身份居然還能陪他來到汴京城，那也就沒什么辦法了，現(xiàn)在再去買宅子也是來不及，而且反而會驚擾了接下來的計劃。

    他最后也租了個書生們常住地方的宅子，但并不打算真住過去，只是用作掩護(hù)。

    其實本朝商業(yè)發(fā)達(dá)，倒也不至于有大影響，最多是一些老儒生們會說兩句，但是謝子介覺得還是謹(jǐn)慎點好。

    鹿瓊發(fā)現(xiàn)汴京城的女坊居然也在商市這邊，和他們住的這邊地方離得很近，其實這也正常，女坊里的小娘子們大部分都要給自己謀個生計的，做些小本生意是最常見的。

    謝子介買的院子從外面看起來其貌不揚(yáng)，也看不出來多大，進(jìn)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別有天地，考慮到這里是寸土寸金的汴京城，不是王公貴族，能有這么一個院子，可以稱得上大筆手了。

    他應(yīng)該早就讓人過來打掃過，收拾的很干凈清幽，是一景一樓都可入畫，仔細(xì)看過去倒是有些江南那邊園子的意思。

    院子里假山湖水相依，院子里的樹木也收拾的不錯，已經(jīng)到了初冬，樹葉枯黃，但也一點行不覺得不好看。

    謝子介笑道：“上一任主人便是個沉迷園子的，后來家里敗落了，沒什么錢，便急匆匆將房子賣了，他家做生意的，不好聲張家有家財，所以外面也看不出來?！?/br>
    算下來倒是讓謝子介撿著漏了。

    鹿瓊和謝子介自然是要住主院的，又另外把一邊的院子給了空照居住，和進(jìn)了汴京城后，便有些局促的鹿瓊不同，空照對于汴京城，并不陌生。

    以他的眼界，自然也不會對這樣的小院子風(fēng)景感到驚奇，但鹿瓊還是看到了他的好奇之色——卻是對著外面的商市的。

    鹿瓊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空照作為皇子，汴京城的風(fēng)景自然熟悉，皇宮也定然是景觀極佳的，但對于皇子來說偷偷溜出去看商市，恐怕機(jī)會不大。

    這一點上他和沒見過這么大商市的鹿瓊，其實是一樣的。

    因此謝子介看了他們兩個一會兒便，問他們要不要去商市逛逛。

    空照有些猶豫，問道：“我在這邊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

    倒不是他太過于謹(jǐn)慎，這個問句是很合理的，天子眼皮子底下，汴京城是密探最多的地方，此外二七兩位皇子都大了，手里也有各自的勢力，不管是被哪一位碰上，空照都討不得好。

    謝子介搖頭道：“他們認(rèn)不出來你?！?/br>
    見鹿瓊和空照都很疑惑，謝子介解釋：“皇子們個個都是膚白細(xì)膩且氣度尊華，與空照不太一樣?！?/br>
    在汴京城里，特別自己院子還沒有好好收拾完，他說話也謹(jǐn)慎了三分，反正幾個人都是聰明人，聽得懂的。

    簡單來說，就是那些皇子們養(yǎng)尊處優(yōu)久了，看起來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也多了幾分上位者的傲慢，對于市井人情并不熟悉。

    而空照了跟著范家子去了那么多地方，早就磨練出來了一身市井脾氣，算起來恐怕要比真商戶孩子唐毅鴻都要多三分人精氣。

    長相這種東西就更沒有必要說了，汴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宗室或者有宗室血脈的孩子，這些人個個長得都跟皇子們有幾分相似。

    再加上了空照長得更像他的母親，也就是謝家人，因此并沒有那么容易被發(fā)覺。

    鹿瓊終于放了心，但事實證明他們放心放的太早了，兩個人出門沒走幾步，剛到商市，就見百姓們四散著離開。

    這種四散表面若無其事，但是步子其實飛快。

    空照有些好奇，拉住了一個大娘的，問發(fā)生了什么情況。

    大概看他們倆，一女子一孩子，大娘便耐心地說：“今日七皇子來商市這邊，咱們呀，還是早點離開吧。”

    七皇子的個性是頗有些一言難盡的，本朝不講究皇子出行要鎖街，但是大家也不是很想和這位出現(xiàn)在一個地方。

    居然恰好碰上了皇子，空照和鹿瓊也有些無奈，和空照這位親哥哥碰上肯定不是什么好選擇。

    兩個人便也打算離開，就在此時，鹿瓊突然愣住。

    她看到了俞五娘。

    當(dāng)初和俞五娘見面的時候，這人還是驕縱的樣子，說話很直，鹿瓊那時候什么也不懂看燈都看得小心翼翼。

    俞五娘是她遇到的第一個世族貴女。

    她對俞五娘最后的印象還是在府城聽胡伙計他們提起來，俞五娘做的鋪子是十分不成樣的——然后鋪子就被鹿瓊接手了，開始做蒙書生意。

    這位野心勃勃要嫁入高門的縣令女兒，現(xiàn)在的確在京城，卻衣著簡樸，一點也不像她自己說的，入了什么豪門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