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歡一門心思都在那個女子身上，她推了一下連尤的肩膀，一定要看到她。

    連尤不好對沈至歡動手，只得試圖再去攔她。

    就在這樣的爭執(zhí)里，沈至歡還是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是很清秀的長相，一個溫蕙的女子，唇角帶著血，正在緊緊的盯著她。

    輕風(fēng)乍起，掠起了沈至歡臉上的面紗。

    女主陡然睜大了眼睛，在那種驚詫中似乎還帶著巨大的狂喜，她就像是瘋了一樣想要朝她爬過來，可是打在她身上的拳腳卻絲毫收斂。

    她的聲音大了許多：“…小姐！小…姐?！?/br>
    “是奴婢啊！小姐…”

    沈至歡有些疑惑的盯著她，同她對視著，輕輕的斂著秀氣的眉。

    這個人的確是在看她，可是沈至歡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在哪里見過她。

    而且她為什么要喊自己小姐？

    連尤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他再次站在沈至歡面前擋住她，語調(diào)頗為嚴(yán)肅：“夫人，我們必須馬上回去。”

    沈至歡終于被這句話拉回了注意，她問：“怎么了嗎？”

    連尤道：“夫人，此地還是不宜久留，方才屬下發(fā)現(xiàn)了幾處不對勁，請夫人還是立馬離開?！?/br>
    落云也靠了過來，他神色肅然道：“在哪？”

    連尤面無表情的看了落云一眼。

    畢竟是多年伙伴，落云也裝著看了看四周，然后臉色越發(fā)不好看：“夫人，的確有些異常，我們還是快走吧?！?/br>
    沈至歡不是習(xí)武之人，她的五感沒有他們強(qiáng)烈，她又偏了偏身子想要再看一眼那人，可是連尤卻一副很是急迫的模樣：“夫人，不能再耽擱了?！?/br>
    而那道虛弱的聲音仍舊在強(qiáng)撐著，沙啞中甚至帶著聲嘶力竭“小姐，小姐……！”

    連尤垂著眸：“夫人。”

    沈至歡還想再確認(rèn)一下，可眼下的形勢就像是忽然緊迫起來一樣，似乎如果她不走，下一瞬就會有人沖上來一樣。

    她皺眉道：“可是我覺得……”

    落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直接拉住了沈至歡的手臂，道：“夫人！不能再耽擱了，必須快點(diǎn)離開?！?/br>
    沈至歡被迫轉(zhuǎn)過身，她回過頭去，那道聲音因?yàn)榻辜倍兊募饫?/br>
    “奴婢在這里！小姐！您看看奴婢！”

    “小姐您等一等，奴婢是沁蘭啊——”

    沈至歡已經(jīng)被半推半就的坐上了馬車，身后那道原本就虛弱的聲音也好像徹底消失了，車廂阻隔了外頭的喧鬧，讓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就像是隔著一層薄霧一樣。

    沁蘭是誰？

    可是眼下該關(guān)心的好像不是這個，她問落云：“方才怎么了？”

    落云沒有出聲，連尤的聲音透過車簾穿進(jìn)來：“我們被人盯上了，在西北角的一處閣樓里，他們?nèi)绻诮值郎蟿邮?，恐傷及一般百姓，而且人員繁雜，屬下不敢讓您有閃失?！?/br>
    沈至歡她當(dāng)然不知道西北角的閣樓到底有沒有人，方才的一切都發(fā)生在瞬息當(dāng)中，叫剛才的她根本來不及思考什么。

    她掀起帷裳，想要回頭看過去，可是馬車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落云問：“咦，夫人，你是還在擔(dān)心方才那個人，要不屬下去幫您把她救下來?！?/br>
    方才那人的臉在腦中突然閃過，沒來由想起她被打，心里有一陣不舒服，于是她道：“好。”

    落云只是問問，沒想到沈至歡居然真的答應(yīng)了，他愣了一下正要躍下馬車，連尤卻道：“讓屬下去吧?！?/br>
    沈至歡沒有多想，覺得左右是救人，連尤和落云應(yīng)當(dāng)都一樣，她道：“都行?！?/br>
    連尤跳下馬車，沒過一會就走到了方才的混亂之地，方才那場還算激烈的毆打已經(jīng)結(jié)束，身形纖細(xì)的女子無力的躺在地上，身上沾滿了灰塵，人也已經(jīng)散去了。

    一個身材微胖的高大腦子站在沁蘭旁邊，用腳踢了踢她的背：“讓你乖乖的伺候老子，你還不樂意?！?/br>
    “想跑？老子有一萬種方法治你?！?/br>
    口腔里全是血腥味，沁蘭張開嘴微微喘著氣她就像是全然沒有聽見男人的威脅一樣，擰著眉回想方才的事。

    剛才那個帶帷帽的女子，她確信一定是她家小姐。

    她跟在沈至歡旁邊十幾年，一開始看不清她的臉，憑著身形才勉強(qiáng)能認(rèn)出來，可是小姐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葉康？

    而且方才小姐看她的目光，分明是無比陌生的，簡直就像是不認(rèn)識她一樣。但不管怎么樣，小姐還活著，這便是最好的消息了，她都要找到她。

    她撐著手臂想要站起身來，面前卻忽然停了一雙靴子。

    她仰頭看過去，男人面色冷峻，身材高大，正垂眸睨著她。

    *

    沈至歡靜靜的坐在馬車?yán)?，腦中不停的回想著剛才。

    那種像是被營造出來的緊迫感一過，怪異感就明顯了起來。

    第一個叫她小姐的人是陸夜，第二個就是這個姑娘。

    剛才她應(yīng)該就是在看自己沒錯，可是她說的話沈至歡卻一句也不懂，自己以前見過這個人嗎？

    沁蘭。

    沈至歡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竟然覺得無比的順口，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覺得這么順口。

    難道是江南小苑里伺候她的人叫竹蘭？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偏生在她想要去看看那個女子的時(shí)候，連尤告訴她得必須走還三番兩次的阻擋她上前。

    但是其實(shí)也能說的通，有人在盯著她們，連尤擔(dān)心自己多管閑事看住她好像也沒什么不對的。

    沈至歡揉了揉腦袋，很多東西她一往深處想就會覺得頭痛。

    而她已經(jīng)有段日子不覺得頭痛了，好像是……

    沈至歡仔細(xì)想了想，才發(fā)覺好像是自從喝了盛白胡給她配的藥起，她頭疼的次數(shù)變少了，以前總是會做一些帶領(lǐng)零散畫面碎片的夢，現(xiàn)在也不怎么做了。

    連尤去了很久。

    直到落云帶著她回到莊子，連尤都沒有回來，而沈至歡心里的怪異感，越發(fā)的明顯了。

    小丫鬟扶著沈至歡下了馬車，沈至歡問：“連尤怎么還沒回來？”

    落云與連尤共事多年，他雖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了，但也明白得配合連尤，摸著后腦笑了笑道：“連尤他辦事一向超妥當(dāng)，夫人您就放心吧！”

    沈至歡問：“我問得是他怎么還沒有回來?！?/br>
    落云愣了一下，道：“就是因?yàn)橥桩?dāng)嘛，他肯定得把那個姑娘安頓好了才回來?！?/br>
    沈至歡抿了抿唇，也不知道對這個說辭信了沒有。

    她進(jìn)門時(shí)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旁邊，蘇嘉月的馬車馬車已經(jīng)不在了。

    這讓她稍稍送了一口氣，扶好臉上的帷帽，沈至歡道：“那就進(jìn)去吧?！?/br>
    她想了想又道：“連尤回來的時(shí)候，你記得讓他過來找我一趟?！?/br>
    落云點(diǎn)點(diǎn)頭，道：“夫人放心，我一定會跟他說的！”

    這會進(jìn)莊子的時(shí)候，不知道是不是沈至歡的錯覺，同她問好的人明顯多了一些，就連平常讓她覺得如芒在背的偶爾瞟過來的審視目光也少了一些。

    落云也察覺到了這些，他前頭看了眼仍舊帶著帷帽的女人，沒有出聲。

    走了好長一段路之后，沈至歡才明白過來，可能是陸夜說什么了。

    可是這樣的改變，并沒有讓她開心起來。

    *

    陸夜晚上跟沈至歡說他下午就會回來，可眼看著太陽都要落山了，陸夜還是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沈至歡一下午都坐在房間里，用過午膳之后，丫鬟端過來她常常喝的湯藥，這湯藥沈至歡接連喝了有七八天了，雖然苦，但也稍微適應(yīng)了些。

    陸夜不在，她仰頭一口喝完，然后皺著眉讓丫鬟端了下去。

    天色晚了，沈至歡站在門口站了一會，今天上午從外面回來之后，她就一直悶在房間里，還是想要出去走走。

    但是這會她沒有選擇去人來人往的前苑，而是只選擇去房子屋后的那一塊青石板小路上走走。

    她沒讓丫鬟跟著，這個丫鬟跟她并不親近，尋常也不會主動跟她說說閑話，就好像只是一個照顧她生活的木偶一樣。

    石板路有些潮濕，沈至歡走過的時(shí)候，裙裾會擦過一旁的枯草，墻角有一株紅梅孤零零的開著。

    沈至歡一邊走一邊想著最近這些讓她覺得心情郁燥的事。

    她跟陸夜的生活相比從前也沒有什么變化，等陸夜回來，吃飯，一起說說話，然后帶著沈擺擺出去散步，然后回來上床，跟他燕好，睡覺。

    有時(shí)候醒過來陸夜會在她身邊，有時(shí)候不在。

    他在的時(shí)候?qū)λ龝苜N心，不在的時(shí)候也會跟她提議這個或者那個讓她解悶，但她其實(shí)都不太感興趣。

    她不想出門，也不想看見別人。

    雖然今天她回來，這些人對她明顯熱情了很多，可沈至歡還是不喜歡。

    她走著走著，不自覺就從后院走到了垂花門，在往前兩步就是議事廳了，那兒來往的人多，沈至歡連忙頓住腳步，想要回去。

    可當(dāng)她正要轉(zhuǎn)身的時(shí)候，聽見了不遠(yuǎn)處有人在小聲的議論著什么。

    “依我看，她不可能待的長久的，管的了咱的嘴管得了咱的心嗎？”

    這種明顯帶著鄙夷的議論，沈至歡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還沒聽清楚說的是誰，那種羞辱感就朝她洶涌而至，一種熱從臉頰升起，好像血液都開始逆流。

    沈至歡知道，如果不想給自己添堵，她現(xiàn)在必須得立馬轉(zhuǎn)身離開，或者強(qiáng)硬一點(diǎn)，直接的走過去，他們準(zhǔn)不會當(dāng)著她的面在說什么。

    可是沈至歡覺得自己的腳步就像是被釘在原地一樣，就這么站在原地聽了下去。

    “長的確是好，可以色待人又能到幾時(shí)，主上今日被她迷惑，明天呢，后年呢，又會如何？”是個女聲，語調(diào)有點(diǎn)隨意。

    另一人道：“可是主上今日處決的那兩人，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明顯了。”

    “那又如何，你說長成她那樣，想去迷惑誰不就是勾勾手嗎，主上年輕氣盛，她給主上吹吹枕邊風(fēng)，殺兩個人又算得了什么?！?/br>
    女人又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我聽說主上生性薄情，看上她興許只是暖床好用。”

    “唉，嘉月小姐性格直爽坦率，騎馬射箭一樣不落，生的又美，父親還是蘇統(tǒng)領(lǐng)，陪了主上那么些年，結(jié)果出了這么一個截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