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懷挑著眉，內(nèi)城？

    我家姑娘在城西京郊有一座宅子，你收拾一下。

    宅子？

    李少懷突然有一種被人養(yǎng)著的感覺，她這是要金屋藏嬌嗎？

    一個大男人說自己被金屋藏嬌？也不怕笑話，不過小柔抬著頭打量李少懷時，好像確實...

    你能被我家姑娘這般藏著，足以說明我家姑娘對你看重，知福吧你！

    漢武帝非嫡非長，因一句金屋藏嬌得皇位，可之后卻違背了這諾言。

    小柔聽趙宛如說過武帝金屋藏嬌之事，最后許下承諾之人的武帝卻做了負(fù)心人，李少懷居然拿來自寓，姑娘說過，陳皇后被廢退居長門宮有一半是咎由自取，你該不會是怕我家姑娘變心吧？

    不是，我不是陳阿嬌，元貞也不是漢武帝，我信她！

    哼！知道就好，我家姑娘才不會像某些人一樣，到處拈花惹草~小柔挑著眼睛不滿的走著。

    拈花...惹草？李少懷不明所以。

    昨夜小柔將事情辦妥后就回了國公府等候公主，結(jié)果公主深夜才回來，一問云煙才知公主去了長公主府。

    那李少懷居然被長公主給惦記住了，虧得公主還為他四處奔波，如今還被迫提前回大內(nèi)。

    她便只得一大早就出門挑選宅子，按著公主的吩咐費了一番功夫才在城西京郊找一處臨水又環(huán)山的別苑，買下安置的第一時間就來尋了李少懷。

    我的馬呢？望著空寂的馬棚，李少懷伸長脖子道。

    什么馬？小柔往李少懷哪處走近了些，哦，姑娘說了，以后真人出行就不要騎馬了。

    李少懷不解，那可是他的愛馬，為何？

    車夫從院子里驅(qū)趕來一輛馬車，小柔蹬步上去，反正，你往后只能坐馬車，而且不能去內(nèi)城。

    她沒有去理會這無理的要求，問道：我的青騅呢？

    之前孤苦無依的時候，都是與馬作伴，即使要餓死他都沒舍得賣，突然不見了他當(dāng)然著急。

    哎呀，真人的馬昨夜被張慶騎走了，如今在許國公府好好養(yǎng)著呢，不會虧待了去的。

    她聽罷這才跨步上了馬車。

    馬車行駛到城西出城的主干道時，布告欄板附近圍著許多人。

    昏時張榜，李少懷從車上下來擠進人群在那宣紙上細(xì)細(xì)看著，果不其然，道士與和尚都沒有提及。

    不在恩準(zhǔn)其列，也不在禁列，若我去了他們以道士不在其列不允，便就要在等一年，而國公府可又會等上一年...

    女子十四五便議婚，至十六七時有些都已經(jīng)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了，一年里能發(fā)生的變故太多。

    焉知金屋藏嬌之諾，她會不會忘！

    師父養(yǎng)我十多年...李少懷雖已破戒，可也不想還俗。看來只有找恩師一試了。

    真人，該走了！小柔楊著手在馬車上呼著他。

    阿柔姑娘，我突然有些事情要辦，方才你告訴我的地址我記著了，我忙完就來尋你！

    還沒等小柔答應(yīng)李少懷就從人群里擠出去走了，習(xí)武之人腳步極快。

    喂！喂，真人，喂，李少懷！小柔下馬車追了一條街，人群擁擠，沒能追上她，雙手插腰喘著粗氣，好你個李少懷，我..又極為委屈的跺著腳自語，辛辛苦苦給你找宅子，結(jié)果你倒好？

    這樣一來李少懷在她心里養(yǎng)起的好感又逐漸減少，要不是長的好看，公主才不會看上你呢！說及此，她上馬車時狠狠的踩了車板一腳，將旁邊的馬夫嚇得哆嗦了一下。

    李少懷不熟東京城，但是心中又急切的很。

    請問，同平章事寇丞相的府邸在哪兒？

    寇相公的府邸嗎？回話的人手指向金水河?xùn)|南，在內(nèi)城，宮城腳下長公主府旁邊的宅子就是寇宅。

    多謝！

    第21章 華見其總角風(fēng)流

    寇準(zhǔn)雖做了宰相, 可因為前參知政事畢士安病故, 丁謂取而代之。王欽若是丁謂的人，丁謂得勢，王欽若不喜寇準(zhǔn)，二人素來不和，朝政爭執(zhí)多是寇準(zhǔn)吃虧。

    青州一別已經(jīng)數(shù)載，恩師可安好？

    你這小子, 還知道來看我？

    寇準(zhǔn)剛直足智，又極為大膽, 曾在樞密院與知院張遜發(fā)生分歧對罵，惹怒了太宗被貶去了青州任知府。那時候李少懷才十歲, 與師姐從江南去北方青州的一個道觀中替師父辦事。

    與其她師伯走散后, 幼子體弱病倒在途中，被這個赴任的知府救下。

    與其說救下, 倒不如說是他撿走了李少懷，當(dāng)時幸好師姐晏璟是在她身旁的, 以至于身份沒被別人知曉了去。

    只不過, 身份雖沒被別人知曉去了，可是將七年都不知情的大師姐嚇了一大跳。

    你師姐可還好！

    李少懷點頭，師姐她在觀中替師父打點事務(wù)。

    寇準(zhǔn)摸了摸胡須，瞇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說吧，小孩來是想做什么？

    李少懷將眉頭皺緊，恩師, 少懷已及冠了，不是當(dāng)年那個小孩了。

    哈哈哈！當(dāng)年李少懷只是個不到他胸口高的孩童而已，如今一轉(zhuǎn)眼都比他高了，老朽還記得當(dāng)年看到《搜神記》中里有一句話特別適合你。

    寇準(zhǔn)再次細(xì)細(xì)的打量著李少懷，華見其總角風(fēng)流，潔白如玉，舉動容止，顧盼生姿，雅重之。

    李少懷算是自幼被夸到大，見怪不怪，恩師怎也看些故事書來了，還借此打趣少懷。

    少懷這次來，確是有事求于恩師的。

    嗯？寇準(zhǔn)覆上胡須摸著，收回了笑眼。

    學(xué)生想入試，但未經(jīng)過鄉(xiāng)試又無人舉薦，未有資格。

    哈哈哈哈，你總算是想通了，當(dāng)初我便勸你要不要同我回京我推薦你去應(yīng)天書院讀書你不肯，我又舉薦你去江南岳麓書院，你卻心高的拒絕說想學(xué)醫(yī)。不過李少懷終究是沒讓他失望，前些年得知你在江南學(xué)醫(yī)有所成，文辭方面也未怠慢過，我是倍感欣慰。

    李少懷自寇準(zhǔn)被太宗召回京城就從青州回了江南，寇準(zhǔn)覺得此子聰慧，就托人送書去江南長春觀一直到李少懷下山求學(xué)，所以李少懷視寇準(zhǔn)為師，又因救過她性命，于是就稱呼恩師。

    如今你想通便好，一身才華委身道觀中，豈不埋沒了去，推薦一事不用擔(dān)心，我寫一封薦書到翰林，你只管報名字應(yīng)試。

    少懷...李少懷頓住，想以道士之身應(yīng)考。

    寇準(zhǔn)身子一僵，整個臉都凝住了，低沉著問道：你與惠寧公主是什么關(guān)系？

    李少懷被他問住，惠寧公主？

    辰時，太陽剛出，趙宛如掐著時間入了宮，沒有去后宮而是徑直去了文德殿。

    時間算的剛剛好，趙恒剛朝議完在文德殿偏殿休息，批閱奏章。

    圣上，您瞧誰回來了。周懷政邁著輕急的腳步入殿通報。

    趙恒停下手中寫字的朱筆，抬頭。

    爹爹！趙宛如邁著輕緩的步子福身喊道。

    嗨呀~手中朱筆放下，趙恒起身笑瞇了眼，我當(dāng)是誰，原是我的心肝回來了！

    一旁的周懷政微笑著將宮人們支走。

    快讓我好好瞧瞧。趙恒走至趙宛如身前左右打量著，嗯，瘦了許多，定是張慶這小子沒能照顧好你，回頭我...

    爹爹，張慶他盡忠職守，這一路多虧他悉心照料著。

    濮州一事趙宛如下令不許任何人亂嚼舌頭，那些侍衛(wèi)們不敢得罪惠寧公主，這事就被壓了下來。

    如今是景德二年，趙宛如是景德元年及笄之時下去江南的，她重生回來時已經(jīng)是景德二年初了，一去就去了一年多，先前是戰(zhàn)事吃緊東京不太平，如今戰(zhàn)事平息了，趙恒能不想念這個一手養(yǎng)大的女兒嗎。

    好好好，看在你為他求情的份上，我便不怪罪他了。趙恒摸著胡須笑了笑，對了，元貞回來，怎不先著人通知，你母親可知道？

    趙宛如搖頭，元貞思念爹爹，所以一回來就先來瞧爹爹了。

    趙恒龍顏大悅，你這丫頭，也深知女兒心性，你怕是有事要求你爹爹，才來看爹爹這個糟老頭子吧~

    知女莫若父母，果不其然，趙宛如淺笑著，真真是什么都瞞不過爹爹。

    這次我去接元蓉回來的時候接觸了道家，偶然得到一幅字，知道爹爹也喜。趙宛如朝身后招手，窄袖女子遞來一卷書。

    爹爹請看！

    趙恒摸著胡須，深意的看著女兒，翻開瞧了一眼后摸著胡須的手也放下拿起了書，細(xì)細(xì)翻看著，這是...扶搖子希夷先生早年之作。

    扶搖子陳傳是宋初時的道門高隱，隱居于華山，太宗賜號希夷先生。

    希夷先生在五代時進士落第，從此不再求仕途以山水為樂。

    趙恒看著書中對當(dāng)時朝政的見解以及對多年來困擾著各朝的弊端所作出的調(diào)整，不由的贊嘆這希夷先生的才能。

    他深嘆一口氣，只可惜，先帝在位時亦不曾留住他在朝。

    出家的道士與和尚中，能人輩出，像希夷先生這般的也不少，只是爹爹...

    嗯？

    希夷先生是華山老祖，德高望重，自然不肯還俗入朝為官。

    五代時春闈限制極多，寒門士子不能及，所以祖父在時特將范圍擴大，連白丁都可入試了，爹爹何不將那道士與出家人也一并，讓其不用還俗。

    既以出家為道士，便是無欲無求的，不過太宗時期倒是有一個人破了例，宋州睢陽的王懷隱以醫(yī)術(shù)出名的道士，被太宗詔其為官，任翰林醫(yī)官，編修了《太平圣惠方》

    雖不為政，但是為后世醫(yī)學(xué)也做出了不朽貢獻。

    趙恒盯著趙宛如，百思不得其解，元貞怎的，關(guān)心起這個來了？

    趙宛如聰慧，又自幼養(yǎng)在太宗膝下，耳濡目染政事。與劉娥一樣，有時候在朝政上還能提點他一二。

    爹爹日益cao勞國事，宛如身為爹爹的女兒，不能替爹爹分憂，深感慚愧。在元慶觀中見那些道士議論國事稱頌爹爹御駕親征的英勇，可見那些道士心中還是憂國憂民，還是為著大宋江山的。

    趙恒深思，趙宛如的話確實在理，不過就是添個道士入舉，太.祖時也不曾有過禁制，只是未有提出來罷了，遂笑了笑，將書放下，好好好，依你便是。

    仰頭道：周懷政！

    周懷政聽到皇帝的呼喚，快步入殿，圣上。

    召寇準(zhǔn)來。

    是。

    寇準(zhǔn)瞇著生了皺紋的眼，見李少懷著滿臉疑惑的樣子，定然是不認(rèn)識了。

    既然不認(rèn)識，那就十分奇怪了，今日早晨惠寧公主從江南回來了，接著官家就突然找到他，讓他擬旨去到翰林院，應(yīng)試范圍中將道士與和尚一并寫進去了，此提議是惠寧公主出的。

    只是他去宣旨去的晚，告示已經(jīng)張貼完了。

    此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反正出家人四大皆空也不會有人來應(yīng)試的，因此他并沒有在意，只是告知了翰林的人，他們自己心中知曉就行。

    誰知這前腳剛領(lǐng)了意思從大內(nèi)出來，后腳李少懷就趕上來求助于這件事了。

    你說巧不巧。

    少懷，并未見過惠寧公主，更別說會有什么關(guān)系了。

    寇準(zhǔn)再次摸著胡須深思，也許真就是巧合呢，不管怎么說李少懷能入仕他已是驚喜了，此事你不用擔(dān)心，官家已經(jīng)下旨，準(zhǔn)許道士入試。

    可是那告示上...

    寇準(zhǔn)攤攤手示意他放心，官家晌午下的旨，我去的時候已經(jīng)張榜完畢，但是無妨，翰林的人知道就行了，到時候你拿著我的薦書只管去報名。

    李少懷起身拱手作揖，少懷多謝恩師。

    寇準(zhǔn)笑瞇著眼，你能成為天子門生，入朝為官，也是百姓之福，官家之幸。

    他自李少懷年幼的時候就覺得此子聰慧，將來必有一番造化，誰知后來學(xué)成屢次勸他都被拒絕，為此他還痛惜了好一陣子。

    殘陽的余暉灑在長公主府的朱門上，大門口停著從大內(nèi)內(nèi)侍省出來的車馬。

    長公主，惠寧公主與三公主回宮了，今兒圣上在集英殿設(shè)晚宴，特叫小底來請您。

    好，我知道了，有勞內(nèi)侍了。

    內(nèi)侍省的人走后趙衿的內(nèi)侍女官上前疑惑道：昨兒惠寧公主不還來了長公主府嗎？

    趙衿也不明白，這幾日她居住在許國公府，想來是不想回大內(nèi)的，今日怎的就回去了？

    轉(zhuǎn)念想著，莫不是我昨日與她提及了殿前副指揮使，她...

    阿璨是看著長公主一起長大的，深知長公主溫厚，向來不喜歡與人爭奪，惠寧公主就這般著急嘛，大公主您又不會搶她的人，再說了，那丁紹文雖看著甚好，可阿璨總覺得不太對勁。

    她雖是長公主的乳娘，但也知道尊卑，不敢妄言說那官人的不好。只是她實在是不喜那丁紹文，管那丁紹文是什么人中龍鳳，她也是不希望讓自家主子嫁過去的。

    咱們只管做好自己的，好與不好，只有深交才知。

    璨娘也不要去評論什么，那丁紹文是無意于我的，看得出他年輕氣盛，想來不會甘愿只做一個駙馬都尉的，與我背道而馳，朝堂險惡，我只愿守得家人平平安安。

    聽著主子的話，阿璨松了一口氣，心想自家公主心性也太好了。

    車夫與隨從將馬車從長公主府后院趕出，阿璨扶著趙衿蹬上馬車，剛掀起珠簾之時，阿璨驚叫了一下。

    公主！

    你看，那個道士。

    趙衿順著阿璨手指的方向看去，寇宅門口，火紅的殘陽斜在人的側(cè)身，勾勒出另一幅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