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兩情相悅。

    荒唐！劉娥拍著桌子，誰知是不是你用了什么手段使得她鬼迷了心竅。

    即便你中了進士又如何，若無人扶持，你以為憑你自己能在這朝中立足？想娶惠寧，癡心妄想！

    身前的人貴為皇后，一道旨意便可讓她的仕途毀于此，李少懷沒有想到劉皇后對她如此不喜，天地?zé)o極，人事無窮。人生貴若王侯，此由出身決定，而今朝取士，白衣也可為卿相。

    公主是您的愛女，您自是對其寵愛有加，臣自幼無雙親，不能體會，可也有師父，臣素來不信帝王家無情，談無情者往往骨中滲深情。

    劉皇后之事，李少懷聽聞的不少，于是壯著膽子道：彼時圣人之難，此時圣人卻以同難而難臣，是為何？

    趙恒為太子時劉皇后只是一個妾室，趙恒登基后本想立她為后，卻因為出身遭群臣反對而作罷，立了繼室郭氏為后。

    她自知此話不該問，問了必觸怒，許會遭來責(zé)罰，但是唯有此才能觸及尊者的內(nèi)心，一旦觸及惻隱之心，她才可能有機會。

    趙宛如仁孝，若說不動皇后，她們情投意合又有什么用呢。

    劉娥聽后果然震怒，觸及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也是丑事，放肆！

    來人！劉娥起身，拉沉下臉，將這出言不遜之人拖出去，杖責(zé)三十。

    坤寧殿當差太監(jiān)聞聲入殿，欲綁著李少懷。

    李少懷瞪著他們道：我自己去！

    傲骨之人被帶下去后劉娥重新坐回，倒吸著氣顫抖著，李少懷的話觸及了她前半生的坎坷，這坎坷實在太令人心酸。

    因改變不了的出身遭人鄙夷，如今外朝的大臣們雖對她畢恭畢敬，可她也明白他們背地里的看不起與鄙夷。

    楊淑妃入殿時恰逢李少懷被帶出殿。

    你們這是做什么？

    內(nèi)侍們向她行禮，淑妃娘子，此人忤逆圣人，被圣人罰杖責(zé)。

    于是楊氏快步入內(nèi)，jiejie。

    他...不是元貞看上的人嗎，宮內(nèi)從不輕易用杖責(zé)，就是因其太傷，他又年紀輕輕的。

    劉娥正在氣頭上，哪里聽得進去勸，不知天高地厚，說話沒有規(guī)矩，三十杖責(zé)還算是輕罰了他！

    jiejie是因他的出身難以服眾朝臣，恐他今后難以護住元貞，楊氏坐到她對面，可是元貞的性子您還不知道嗎，能被她看上的人定不是一些平庸之輩。

    先前官家與我提及，論及才華，狀元當屬李少懷，只因寇準為其師才故意降去了第二，官家本想讓他入翰林，他卻只要了秘書省一個小官。

    jiejie，我還聽說沈繼宗想把獨女嫁給他。

    楊淑妃后來之語讓劉娥動搖的心愈發(fā)。

    三十杖責(zé)，可不輕呀。楊氏繼續(xù)說著，雖無出身，可他畢竟是一個清白的讀書之人，如今以進士及第為榜眼入朝為官，去衣受杖于一個讀書人來說...楊氏皺著眉頭希望能勸解皇后。

    杖刑不管男女，受刑之人皆要去衣受杖，于文人來說是極大的恥辱。

    處罰不會在后妃居住的宮殿內(nèi)實行，入內(nèi)內(nèi)侍省有專門的人管刑罰，也有專門執(zhí)杖的內(nèi)侍，與人肩寬的長凳擺上，李少懷被兩個內(nèi)侍按在凳子上趴著。

    執(zhí)杖都是練家子，是重是輕，是皮rou出血，還是傷筋動骨取人性命，都能把握在其棍下，他們只聽上頭授意。

    雷允恭也不知圣人是什么意思，秘書郎是惠寧公主看上的人，原以為圣人召他只是想試探試探，誰知三兩句話過后就要行杖責(zé)，可想而知圣人是有多不喜了。

    雷允恭將這個難題扔給了內(nèi)侍高品。他們都知道李少懷身后有惠寧公主，一邊是圣人，一邊是公主，兩邊都不好開罪。

    上頭沒有交代杖刑是打脊杖還是臀杖，這讓管處罰的內(nèi)侍高品犯難了，就在為難發(fā)愁之時坤寧殿又派了人過來傳話。

    來人抵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后離去，內(nèi)侍提著嗓子發(fā)話，大內(nèi)有大內(nèi)的規(guī)矩，二圣為這大內(nèi)的尊者，秘書郎怎敢出言不敬，圣人宅心仁厚，念你功名在身，遂免去你脫衣之辱，來人呀，行刑！

    朝執(zhí)杖使了個眼色，臀杖，既不重打，也不輕責(zé)。

    沒有受過杖刑的人體會不到，即便是輕打，但那幾十斤的木杖揮力打下之痛，足以讓死人活起將壓舌咬斷。

    重杖往往幾杖就打死宮人的也有。

    太.祖之初便制定嚴厲的律法，即便是奴仆也不能隨便殺之，所以杖責(zé)不輕易動用，前后兩省的內(nèi)侍宦官若犯了錯一般都是貶官或者罰去做雜役，清掃庭院之類的。

    李少懷功名在身，執(zhí)杖內(nèi)侍也懂分寸，便把握著力道。

    先是痛及鼓起腮幫子咬牙切齒，后帶起了額頭不明顯的青筋，十幾杖下來使得她都覺得下半身已經(jīng)麻痹的沒有知覺了。

    趙宛如回到坤寧殿時，殿內(nèi)異常安靜，只有母親與淑妃娘子在說話聊天。

    雷允恭侯在殿外，趙宛如出來見他神情慌張的不敢瞧她，李...一想到自己是偷偷去見的李少懷，雷允恭并不知到她當時也在，發(fā)生什么事了？

    雷允恭面露為難，公主，小底...

    姑娘！秋畫是一路跑回來的，趕在雷允恭告知之前，圣人罰李秘郎杖責(zé)，已在入內(nèi)內(nèi)侍省行刑了。

    秋畫的聲音不大，雷允恭聽得了些許，驚慌失措的低下了頭。

    入內(nèi)內(nèi)侍省為后省，在后宮之中，趙宛如走得飛快，宮人們避讓不及。

    后宮內(nèi)幾乎沒有人不認識惠寧公主，一向從容處變不驚的公主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

    連跑帶走的到了入內(nèi)內(nèi)侍省處刑的地方，趙宛如來晚一步，三十杖一杖不差的剛剛好打完，此時雷允恭帶著皇后的赦令也趕到，趙宛如還在他的步子之前。

    三尺五寸長的官杖打到見血，執(zhí)杖內(nèi)侍習(xí)以為常。只是行完刑了，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帶著一臉怒火奔來的公主。

    行刑前還在擔心惠寧公主會不會尋仇的內(nèi)侍高品此時已經(jīng)嚇破了膽，在趙宛如到達后省刑院的第一刻時便跪下了雙膝，顫抖著，小底們也是奉命行事...

    圣上的寵后他不想惹，權(quán)勢滔天的公主他更不敢惹，真是沒天理，母女因為女兒選夫不和而讓宮人們遭殃。

    不過趙宛如心里很清楚，底下人不過都是聽吩咐辦事，她只怨自己沒能快些趕到。

    阿懷！

    執(zhí)杖看著自己顫抖不停的手，仿佛覺得下一刻就要失去它們一樣。

    內(nèi)侍們?nèi)脊蛟诘厣虾ε碌纳l(fā)抖，趙宛如卻連一眼都沒有瞧，徑直奔向了李少懷。

    李少懷才剛上任，并無過錯，就橫遭此禍，下令的還是她的母親，她如何不愧疚心痛。

    張慶經(jīng)驗老道的伸手嘆了嘆李少懷的人中，姑娘，還活著。

    雷允恭見著那不忍直視的場面大驚，皇后的赦令下晚了，自己也來晚了，你們...怎下手這般狠，在后省當差這么多年腦子哪兒去了？

    不是殿頭您...

    糊涂事！雷允恭緊張的大叫，還不快去叫御醫(yī)，李秘郎是圣上的門生，圣人也下了赦令，若出了差池，你們自行看著辦！邊說著邊瞧了瞧旁邊趙宛如的臉色。

    一干內(nèi)侍想的是如何推托罪責(zé)保住小命，還有就是這個剛受完杖刑的人能否救治好。

    小柔蒙著臉，驚恐狀，天??！

    就算李少懷奄奄一息，她心中還是想的自家姑娘，心想著：這萬一打殘廢了，落下什么隱疾，咱們姑娘后半生的幸?？稍趺崔k呀！

    人是不能留在后宮的，趙宛如心疼的握著李少懷因垂下而冰涼充血的手，問道張慶，凌虛真人可還在東京？

    張慶躬身在她旁邊，楞看著公主的手緊握著李少懷的手回道：在的，凌虛真人與弟弟如今就居住在舊曹門西。

    趙宛如看向秋畫，給張則茂傳話，說是杖責(zé)之傷，讓他親自配藥，。

    備車出宮，不要繞門了，直接從東宮出去！

    張慶由心感嘆，姑娘處變不驚，處理的霸氣，望及奄奄一息的李少懷，只覺此人真是福氣不小，領(lǐng)命道：喏！

    不過他這個樣子，臣將其扛...嗎...姑娘在意此人在意的緊，這是一個難題。

    殿下，后省有抬傷員的擔架。

    高品宦官使著眼色讓其手下人搬來一個抬人的架子，又小心再小心的將人抬起放上。

    等等！

    她將自己穿在外面的襖子脫下，赤黃的襖子蓋在李少懷薄弱的身體上，衣服上的余溫暖著冰冷的人。

    若說剛剛握手的動作就讓那些內(nèi)侍們?yōu)橹駠u，那么現(xiàn)在公主脫下自己的袍子蓋在一個異性男子身上可以說是極為震驚了。

    這于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來說，就是與某家郎站在一塊都會有人說閑話。莫說是剛剛的拉手，如今更將這貼身的衣服

    趙宛如帶著人盛怒而來，急切而走，入內(nèi)內(nèi)省一干內(nèi)侍黃門嚇得連話都不敢說話，頂多內(nèi)心想著自己的小心思，惠寧公主這般，大概皇家很快就要有喜事了吧。

    仰起脖子見著公主帶人遠離了，雷允恭才松了一口氣，回身擺了個眼色，今兒這事，你們記住嘍，不許亂嚼舌根，我要是在大內(nèi)聽到了風(fēng)聲，有你們好看！

    就算雷允恭不說，他們也是不敢亂嚼舌根的，換成別的公主也沒有這個膽子這般做，他們?nèi)雽m之日就有人將后省內(nèi)的厲害關(guān)系告知了他們，深知這大內(nèi)最不能惹最不能議論的人就是惠寧公主。

    他們低頭面面相覷，公主這動靜，火急火燎的帶人出宮，還驚動了御醫(yī)，想要不被人瞧見不傳流言，恐怕難。

    兩個壯實的內(nèi)侍小心翼翼的抬著人疾步走在去東宮的廊道，東宮無主，只有殿頭與供奉領(lǐng)著一群宮人內(nèi)侍每日清掃打理。

    東宮的前后門大開，東宮臨街正門前停著一輛馬車，秋畫從車上下來福身道：都按姑娘您的吩咐將被褥鋪進去了，車座上有姑娘你常備的止痛藥，不過只能緩解一時，傷口還是要清理的。

    非她不想清理傷口，實在此處不太方便，也不安全。

    內(nèi)侍們小心的將人抬起，扶上馬車后趙宛如吩咐后續(xù)，秋畫云煙和小柔留在大內(nèi)，替我緩住圣人。又看著東宮的幾個內(nèi)侍與剛剛跟隨她出來的兩個入內(nèi)內(nèi)省內(nèi)侍，阿柔，你去我房中拿些銀子賞給他們。

    是。

    張慶你駕車，好生駕著。

    張慶點頭，跨步上車拾起了韁繩。

    駕！

    西山已不見春陽，但還殘留著一團像火燒般的云朵。

    火紅色的光時不時透過車窗撒進來，照在金簪上，李少懷平趴在馬車上，手心傳遞來的溫度在慢慢變冷，蓋在她身上的赤色襖子染出一片黑，趙宛如顫握著她的手。

    上一個時辰你還好好的...上一個辰時她還沉浸在落日余暉的溫暖中，如今余暉散盡，連人都不溫暖了。

    母親會這么觸怒，一定還會有別的緣由！趙宛如紅著眼睛朝車頭道：一會兒到了曹門你回去調(diào)查一下。

    張慶握緊韁繩不敢松，好像前幾日殿前副都指揮使給圣人請安，因為他前段時間去了蜀地，給圣人帶回了賀禮。

    丁紹文？

    趙宛如心中暗恨，我就不該心軟，這種事情強逼要好的多！她原本試圖慢慢開導(dǎo)勸解，讓母親認知李少懷，從而以柔和的方式讓母親接納她。

    誰知她的退步，反而給李少懷招來禍患，如今這宮里，真正能護住李少懷的人只有她，禁中對她來說是死xue，只有我可以解，若不盡早成婚，恐就不是今日杖責(zé)這般簡單了！

    張慶握著韁繩的手抖了兩下，姑娘您今日...張慶不敢松懈的看著前方道路，趙宛如今日做的霸氣，但是有些出格，至少在那些士大夫儒生眼里這是出格的。張慶擔憂，因為李少懷，公主已經(jīng)變了太多。

    趙宛如對著窗外冷笑，回看李少懷時眼中變得柔情，史官怎么寫我，我并不在乎，但她若沒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第68章 愿攀孤峰爭獨秀

    京郊離皇宮太遠便搬到了內(nèi)城的舊曹門附近, 晏潁作為伴讀跟隨著晏殊, 長春觀來信催促。

    本在瓊林宴之前晏璟就該動身回江南的，后來晏潁生病她放心不下就又多留了些時日。

    她...見著從馬車被抬下來的人血跡斑斑，面色慘白。

    你先救治她！

    天色漸暗，東京城亮起了燭火，宅院內(nèi)廊道的燈籠被換下點亮。

    還好不是脊杖，下手的人也沒有太狠, 否則她早沒命了！年前才從命懸一線中救回，還不到半年又昏迷躺著了, 晏璟轉(zhuǎn)頭看著趙宛如，她只是個普通人, 經(jīng)不起你們趙家人這般折磨與玩弄！

    燭光搖曳, 趙宛如低頭不語。

    燭火的微光逐漸變成白晝的顏色，金雞在屋頂報曉, 輕輕的敲門聲將撐頭在桌子睡著的人驚醒。

    一夜過去，她守了一夜, 晏璟走后李少懷趴在床上喃喃了一夜, 她緊張了一夜。

    走至床頭輦緊了被褥后她才離去，是張慶打探消息回來了。

    庭院長著小竹筍的細竹林一角，張慶躬身稟報道：雷允恭說丁紹文只是帶回了蜀地特產(chǎn)，圣人見后大悅。

    蜀地？趙宛如凝神, 母親幼時...是在蜀地長大的。

    前陣子他與國舅一同為巡檢出巡州縣，回來也是一同回來的，但功勞皆記在了國舅身上。

    舅舅回來后遷升了閣門袛候...趙宛如突然冷笑一聲, 真是一個聰明之人，還妄想通過母親讓我妥協(xié)？

    眸子突然變得深幽起來，自言語道：你是不是還以為，只要除掉了李少懷，我就會嫁給你！

    可惜，我什么都知道！

    昨日下午的事官家知道后，故意裝作不知情，也不許別人在他跟前提起，所以大內(nèi)也沒有人敢再提，坤寧殿是肯定知道的，不過圣人沒有發(fā)話，宮中還是如常，但宮外還有一個消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