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江說完嘆了口氣，迅速鋪開軍訓服開始套上。

    不一會兒，兩人急急忙忙地下了樓。過道處之前還很空曠的空地，此時已經(jīng)站滿了學生，統(tǒng)一綠色迷彩服，前面兩位教官一身淺黃綠色，一高一矮，正彼此面對著查看手中的花名冊。

    報告！

    叫什么名字？

    夏冉江，何嘯宇。外語學院英語專業(yè)一班。

    入列！

    是！

    夏冉江挺起胸膛，右手用力行了個軍禮，邁了幾步走向最后一排末尾。

    稍息！立正！

    過了幾分鐘，陸續(xù)有其他同學入列。教官點完名后，個子高的那位開始訓話。

    各位同學上午好。歡迎大家正式開始大學軍訓。我們連由信息工程學院、經(jīng)濟管理學院和外語學院組成。我叫李林，這位是張寰煜。接下來的三周軍訓，我們將擔任大家的教官。希望大家能在此次軍訓中獲得優(yōu)異的成績，勇奪優(yōu)秀軍訓連，圓滿完成閱兵匯演。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不知道是天氣原因還是起床太早，百來號人的回應(yīng)此起彼伏，還摻雜著打哈欠的聲音。

    那個打哈欠的，出列！

    何嘯宇一個激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周圍剛才的確是自己打哈欠?？墒牵蚬返闹挥形乙粋€？

    看什么看，就是你！

    何嘯宇面如死灰。周圍的同學齊刷刷地轉(zhuǎn)過頭。何嘯宇剛準備挪動僵硬的雙腿，夏冉江搶先一步邁了出去。

    怎么，沒睡醒？要不要接著回去睡醒再來？

    李教官雖然比夏冉江矮半個頭，但是此時犀利的眼神折射出的肅殺氣場足以抵擋千軍萬馬，夏冉江只能背著手低著頭，微微弓著身保持距離。

    沒教官

    第一天就敢以身試法。小子挺能耐啊。張教官走過來，古銅色的面龐露出一絲狡黠。聽我口令，俯臥撐100個。

    夏冉江楞了一下，雖然在剛才邁出那一步的時候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但是沒想到姑念初犯這個借口在軍訓里并不適用，尤其是面對這幫平日在軍校里被上級懲罰慣了的教官，此刻終于能逮到機會發(fā)泄心里的不平衡?？墒菓土P就是懲罰，由不得半點懷疑和討價還價，更何況是殺雞儆猴的絕好機會。

    不做？那好，200個。

    夏冉江咬咬牙，退后幾步趴在地上，雙手張開撐起身體。光滑的地面上積了一層薄薄的水漬，混合著泥土的味道，撲入夏冉江的鼻子。軀體與地面平行的瞬間，細碎的劉海發(fā)絲略過額頭飄了下來，差點碰到地面。手掌冰涼，小腿緊繃，呼吸急促，感官的沖擊瞬間擊碎了心里的不甘。

    1,2,3,4，

    直到最后200個，夏冉江絲毫未顯露出疲勞，肢體起伏干凈利落，自始至終保持統(tǒng)一的節(jié)奏。結(jié)束后，夏冉江用力撐起身體，雙腳并攏，手掌貼褲縫，站在教官面前，雙頰通紅，額頭冒著熱氣，太陽xue邊的血管特別明顯。

    小伙子體能不錯啊。叫什么名字？

    夏冉江！

    夏冉江此時立馬站直，使出丹田之氣吼出一聲，居然都有些破音，引得周圍偷笑。

    歸隊！

    再次提醒大家。軍訓需要嚴格遵守紀律，聽從指揮，不該做的不能做，不該說話的時候不要說。這是軍人最基本的素質(zhì)。今天只是給大家一個警惕，再犯必然重罰。聽明白沒有？

    張教官的聲音震耳欲聾。

    明白！

    這還差不多。

    李教官看到大家的士氣明顯有所提升，興致也提起來了。

    今天是第一天。大家也看到今天的天氣不怎么好。但是，我們該訓練的還是要訓練。我們先整隊，休息之后訓練站軍姿。同時，在此給大家下第一道命令。下午結(jié)束后，所有男生長頭發(fā)的，一律剪成短發(fā)，長度不超過1厘米。明天檢查的時候，凡是違規(guī)的，就算下刀子，超過1毫米cao場跑十圈。

    媽的，點背。

    折騰完后，何嘯宇拉著夏冉江一路小跑去食堂，似乎還驚魂未定，不過剛才的黑臉已經(jīng)慢慢恢復(fù)正常。

    剛才你怎么出去了？好像叫的不是你?。?/br>
    我也打哈欠了，太困。

    這時，黎力從身邊走過，不屑的瞟了一眼。

    媽的，點背還碰到傻逼。何嘯宇暗暗地罵道。

    餐桌上，何嘯宇筷子夾著包子，沉浸在口腹的快感中，剛才的心悸早已拋到九霄云外，不過看到對面夏冉江的臉色并不好看，夏冉江雙手交叉靠在餐桌邊沿，半天也沒動筷子。

    其實你剛才根本就不用出去的。何嘯宇嘴里嚼著包子，一頓一頓地說，好多人都在打哈欠，第一天本來就不適應(yīng)，再加上下雨，是個人都受不了。

    可是總得有個人出去。

    夏冉江終于說話了，此時何嘯宇早已吞下兩個包子。

    軍訓就是這樣，殺一儆百才能立威，否則以后還怎么管。而且如果大家都不承認，激怒了教官，大家都跑不掉，而且以后就別想過好日子了。軍隊里最忌諱這種態(tài)度。

    臥槽，你這是救了大家啊，英雄。

    何嘯宇始終沒停下手里的筷子，突然發(fā)現(xiàn)夏冉江說的有道理。

    可是黎力那個傻逼剛才哈欠打得可以塞進籃球了，還他么裝無辜。

    管他呢。反正以后注意就是了。

    夏冉江說完了心里話，頓時感覺一口氣順出來了，這幾天心里積壓的種種不快也一點點煙消云散。又聽了何嘯宇一番奉承，開始有了點食欲，趕緊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下午還不知道啥時候結(jié)束。還等著剪頭發(fā)呢。我算是怕了，跑五圈我都受不了。反正也有一個月沒剪頭發(fā)了，順便剪了得了。

    何嘯宇吃完，無聊地拿起筷子撥弄著餐盤里的殘渣。

    夏冉江沒回應(yīng)，低著頭一直在吃。聽到要剪頭發(fā)，心里卻開始有點不安。過去十年，夏冉江一直留著長發(fā)，也只有長發(fā)能掩蓋一些事情，這樣才能慢慢淡忘。

    陰雨天只持續(xù)了一天。第一天算是簡單的熱身?？赡苁窃缟系募軇莸拇_唬住了這幫剛進大學的新生，練軍姿時一掃頹廢之氣，一個個按高矮排成幾排，戴著軍帽，清一色離著板寸頭，站得整整齊齊。很快，任務(wù)結(jié)束，在得到教官準許后大家就解散?？墒呛镁安婚L，陰雨天一過又是連續(xù)的悶熱天氣，而且相比上周，這天氣給人的感覺更難受，秋老虎開始發(fā)威了。第二天，已經(jīng)開始傳出有人中暑送醫(yī)院的消息。

    度日如年。此時此刻，這個詞是如此的貼切。站軍姿、齊步走、踢正步，平日里大家在電視上看到的這些訓練似乎很簡單，可是輪到他們自己去做，才知道每個姿勢做到位是如此艱難，更何況是集體步調(diào)一致。一天下來，大家都差不多累癱了，只能期待天氣涼快一點，教官心情好一點。每天下午，夏冉江總能看到斜陽下直升機每三架為一組有序飛過，意味著一天的軍訓即將進入尾聲?？墒怯械娜藚s滿心期待晚上加時訓練白天因為有輔導(dǎo)員和校領(lǐng)導(dǎo)巡視，教官都不茍言笑，對大家毫不留情?？墒堑搅送砩蠀s原形畢露，開始跟大家有說有笑，稱兄道弟。說不定時不時還會跟女生排互動一下，好歹還能苦中找點樂子，充實一下掏空的精神。

    稍息，立正！

    第三天，驕陽似火。cao場上，各院系的軍訓隊伍都在訓練。

    跟大家通知個事兒，相信大家也比較感興趣。我們軍訓匯報表演特別設(shè)計了cao槍方陣，每個營都會有?，F(xiàn)在，我們需要大家主動報名，即刻開始投入訓練。cao槍排訓練雖然辛苦，但是每個學員的軍訓起始績點要高于普通排

    底下開始有sao動，大家開始交頭接耳。

    現(xiàn)在，請有意參與cao槍訓練的同學主動出列！

    話音未落，兩三個壯實的男生似乎早已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從后排擠了出來。

    還有沒有？

    接著又走出來兩三個。

    夏冉江，我們參加吧？

    這聲音不大，但是夏冉江還是能夠聽得很清楚，循著聲音轉(zhuǎn)過頭望過去，原本心里對這類形式演出還有點抵觸，可是想到還能有個伴，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剛才喊他的是藝術(shù)學院的任旭升，此時正在后面一排中間期待地看著他。這一連中，外院的男生相對較少，其他兩個學院占多數(shù)。夏冉江在休息的時候認識了很多其他院系的同學，任旭升就是其中一個。

    走吧！

    任旭升也走了出來，拉了拉夏冉江衣角。

    好。人數(shù)現(xiàn)在已滿。你們跟我走。

    去哪兒啊教官？

    去取槍。

    此時已接近中午，氣溫陡然增高。但是cao槍排的男生們似乎并未感覺酷暑難耐，都在期待能親手摸一摸真槍。

    走了大概五分鐘，面前出現(xiàn)一座三層灰白色小樓。教官帶領(lǐng)大家沿著樓梯走上去，停在一間教室門口。

    這里就是我們的槍支存放教室。

    教官轉(zhuǎn)過身，大家停住了腳步。但是聽到教官介紹，紛紛踮起腳，伸長脖子往教室里面看。

    我們以后每天訓練都是從這里開始，從這里結(jié)束。以后集合完畢，大家統(tǒng)一取槍。一天結(jié)束，統(tǒng)一還槍。準時準點，嚴格遵循規(guī)定。聽明白沒有？

    明白！

    現(xiàn)在每五人輪流進去，排成一隊！

    夏冉江與任旭升一組。雖然夏冉江剛才并不樂意入隊，但是現(xiàn)在受到氣氛感染，心里也有點小期待。

    進了教室，空氣中隱約可以聞到一股機油味，密不透風的教室里格外悶熱。只見地上整整齊齊排列著百十把半自動□□，如方陣般，槍頭的刺刀閃閃發(fā)光，一眼望過去格外壯觀。方陣最后一排槍已經(jīng)取得差不多了。

    太帥了！

    一個男生不由得感嘆。

    夏冉江抓著槍托，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扶著槍口，輕輕地抗在肩上。深褐色的木質(zhì)槍托已經(jīng)有些老舊，磨得光亮。黑色金屬槍體和木質(zhì)槍托的結(jié)合處還能看到油漬，機油味混雜著陳年木頭的味道，顯然是剛經(jīng)過保養(yǎng)。整把槍的重量落在肩上，雖然不沉，但是那種壓迫感很真實。與其他很多同學一樣，這是夏冉江第一次摸到真槍。上一次還是十年前買的玩具。正想著，夏冉江不由得抬起頭，油然生出雄赳赳之氣，嘴角上翹，頗有上陣殺敵的架勢。

    我靠，平時都是打□□，這次玩的可是真槍，哈哈哈！

    前面兩三個男生拿到槍卻不安分，拖著槍把互相拼刺刀，刺刀撞擊時發(fā)出輕微的鏗鏘聲。

    cao槍方隊的訓練場地有了調(diào)整。64個男生被分配在cao場靠近看臺的空地訓練。第一天全流程動作cao練下來，大家早上的興奮勁已經(jīng)消耗殆盡，手肘酸疼，肩膀紅腫，腳底也有點酸軟使不上勁。好不容易等到再次看到三架直升機飛過，這一天終于結(jié)束了。

    到了還槍的時候。cao場離教室雖不過500米，可是大家踢著正步從cao場回來，感覺像經(jīng)歷過萬里長征。早上取槍時候還嬉笑打鬧，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經(jīng)過整頓，個個步伐整齊，塑膠鞋底砸下來落地有聲。只是大家都不說話，要不是有路燈照著，大晚上看到這一幕還真的有點驚悚。

    我先回去了夏冉江，先帶我同學去醫(yī)務(wù)室看看，他感覺不舒服。

    任旭升肩膀上搭著一個男生的手臂，正扶著他往前走。路燈把男生的臉照的煞白，還掛著幾顆汗珠。

    不要緊吧？可能是中暑了。

    大家逐漸散去，夏冉江被要求跟教官一起清點槍支。結(jié)束后，走出教室的一剎那，一陣微風拂過，感覺透心的涼爽，白天的燥熱一掃而光。夏冉江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居然還有一絲愜意。

    一個人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不時吹過來的微風帶著微涼。不知何處飄過來的桂花香摻雜著湖水的霧氣彌漫開來，夏冉江一時竟忘了肩膀的酸痛，想著等這段時間熬過去了一定晚上來湖邊散步。

    突然，夏冉江覺得小腿發(fā)緊，一時竟站不穩(wěn)。趕緊挪到路邊的空地上坐了下來，用手使勁把腳掌往后掰這是夏冉江從小就學會的急救方法，專門應(yīng)對突如其來的小腿抽筋。

    誰在那兒？

    夏冉江此刻正坐在樹下，路燈投射過來的密集陰影剛好蓋住了他的臉。夏冉江咬著牙沒說話，只感覺遠處有人推著單車走近，背后的路燈迎著他，影子不斷變短，直到最后停在他面前。

    同學怎么了？

    腿抽筋了

    夏冉江沒有抬頭，此時小腿還一抽一抽地發(fā)疼，感覺額頭上的汗往下滲，眉毛剛好擋住。剛才用力掰腳掌雖然有些緩解，但是一時半會兒還不敢動，萬一再次發(fā)作，簡單的處理方式就不管用了。

    夏冉江？

    夏冉江聽到自己的名字，趕緊抬頭，原來是童哲。童哲確認是夏冉江后，慌忙地把單車往樹上一靠，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蹲在夏冉江身邊。

    靠，剪了頭發(fā)穿成這樣，我還真認不出來。

    童哲把臉湊過去，仔細瞧了瞧。幾天不見，眼前的男生原本消瘦臉頰陷得更深。也許是樹影遮蔽，皮膚也更黑了。感覺真的像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槍林彈雨僥幸存活的傷兵，此時正一個人默默地舔舐著傷口。

    夏冉江靦腆地笑笑，算是回應(yīng)。

    怎么了？腿怎么抽筋了？

    童哲感覺到地上的雜草比較濕，摟住夏冉江肩膀坐直，書包扔在夏冉江身后，示意他往旁邊干凈的水泥地上挪一挪坐在他書包上。

    不知道可能是今天訓練比較累也沒什么大礙，常有的事。

    夏冉江扭過肩膀，掙脫開童哲的手臂。

    你坐好。童哲有些命令的口吻說道。雙手已經(jīng)放在夏冉江的左腿腳踝邊。是不是這只腳？

    嗯。

    夏冉江突然感覺有點緊張，本能地縮一下，但是被童哲按住。

    別動。我教你個方法。

    說完，童哲一只手抓住小腿肚中間部位，另一只手頂住腳踝凹陷處開始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