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夏冉江突然感覺一陣酸麻，可是一瞬間卻覺得剛才難以忍受的抽痛卻消失了。

    忍一會，馬上就好。

    童哲輕聲答道，雙手慢慢地按壓。

    此刻，時間仿佛陌生得像另一個世界的概念，心跳聲如同鐘表的秒針滴答。兩人都不說話，夏冉江低著頭，童哲時不時側(cè)過臉看看夏冉江，只能看到夏冉江的睫毛和耳朵上方青色的頭皮，手掌似乎還能感覺到小腿上的絨毛和皮膚的溫度。此刻的童哲只感覺到疼痛會傳染，夏冉江小腿的傷痛正借著童哲的雙手傳遞到他的心里。

    感覺怎樣？

    好多了。

    能站起來嗎？

    童哲半彎著腰，再一次摟住夏冉江的肩膀，支撐他站了起來。

    好像不疼了。

    嗯。不過現(xiàn)在可能還不能走太久。這樣吧，我送你回寢室。你寢室在哪？

    北苑學(xué)長，我還是自己走回去吧。已經(jīng)都這么晚了。

    夏冉江站在單車后面雖然這么說，但肩膀的酸痛、小腿的脹痛和腳底的麻木突然一同襲來，什么叫舉步維艱、寸步難行，夏冉江此刻徹底從心理和生理上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坐上來。

    童哲轉(zhuǎn)過身抓起倒在地上的單車，推到夏冉江面前，拍了拍后座。

    哦

    晚上的校園格外安靜，只能聽見車軸摩擦的聲音。旁邊的人工湖在晚風(fēng)吹拂下波光盈盈，夜景照明的燈光映照在水面凌亂成一塊塊光圈。墨黑的天空與地面的交界處，城市的激光燈還在掃射，遠處不時變幻著各種光彩。頭頂上，上弦月斜在墨黑的空中，月角似乎還頂著兩顆忽明忽暗的星星。星月組成一個開心的笑臉，正俯視著這月夜下緩步前行的兩人。

    你們軍訓(xùn)三天了吧？

    童哲先打破沉默。剛才推著自行車心里還一陣得意，有一堆話想問，但是又覺得不妥。

    嗯。

    跟我們院一起？

    嗯。

    累不？

    嗯

    夏冉江不斷地回應(yīng)，突然意識到這么一個語氣詞通答三個問題似乎有點不禮貌。

    學(xué)長，你晚上怎么這么晚還沒回家？

    今晚在討論我們院新生晚會的策劃。童哲打了個哈欠。唉還真累。

    那你怎么會治腿抽筋？

    夏冉江感覺到腰疼，雙手搭著坐墊，側(cè)著頭歪在手背上。

    切，這種小事。我小學(xué)就會。

    童哲不屑地瞟了夏冉江一眼，只看見夏冉江正歪著頭看著他。四目相對，童哲趕緊躲開夏冉江的注視。

    我爺爺是中醫(yī)，這點推拿的技巧從小耳濡目染就學(xué)會了。

    好厲害，這都會。

    你更厲害

    什么？

    沒什么。

    童哲繼續(xù)保持面目冷峻。平日里就喜歡聽奉承，這也是最大的弱點。但是現(xiàn)在從童哲嘴里說出，明知道是禮貌因素居多，可還是覺得這月明星稀的夜空中燃放起了世界最精彩的煙花。

    學(xué)長，我?guī)湍隳脮伞?/br>
    好。

    童哲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下來把書包遞了過去。

    穿過主干道和北路，北苑宿舍就到了。童哲扶著夏冉江的手下了車。

    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應(yīng)該沒事了。

    夏冉江微微抬起下巴，笑著對童哲說。此時卻感覺大腦有點不聽使喚，偏頭痛又開始發(fā)作。

    嗯，快上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又要早起跑cao吧？這幾天有什么事情需要我?guī)兔Φ谋M管聯(lián)系我。

    童哲一手扶著單車的車龍頭，一手輕輕地拍了夏冉江的肩膀。此時童哲強忍住把夏冉江扶上樓的沖動，只因為心里略過一絲失望和不安剛才盡管是借著受傷的由頭摟住夏冉江，但是夏冉江明顯感覺不太適應(yīng)，雖然表面上還是半推半就。也許是自己的舉動被他看穿了？

    嗯，謝謝學(xué)長。路上小心。

    夏冉江后退了幾步上了樓梯。

    童哲點了點頭，跨上單車消失在夏冉江的視線中。

    夏冉江的微笑瞬間被頭痛擊退。用力捶了兩下頭部，低著頭轉(zhuǎn)身走進宿舍樓。

    你怎么才回來啊，我們都結(jié)束好久了，還準備去找你，還以為你出了意外。

    看到夏冉江推門進來，何嘯宇幾乎是從椅子上蹦了下來。

    你就不能盼著我點好。沒事，跟教官清點槍支，晚了一點。

    夏冉江坐在書桌前，舉起雙手抻了抻脖子。我去洗澡了。累死我了。這槍可不是隨便玩的。

    夏冉江脫下帽子，只感覺頭腦頓時清醒了很多。

    這是什么？

    夏冉江剛坐下來準備清靜一下，發(fā)現(xiàn)書桌上躺著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印著各種單詞。

    忘了跟你說了，這是找大二學(xué)長要的材料。不是說正式開課后會有一個新生測試么？我打聽了一下，基本上就是測試詞匯量。大二學(xué)長說這些內(nèi)容可能會考到，正好也給你們打印了一份。

    哦，謝了。

    夏冉江靠著椅背，兩手捏著紙張，一行行掃了一遍，然后折成四折塞在書架上的詞典里。

    你這就算看了一遍？

    何嘯宇皺著眉頭，有點不可思議。

    嗯，沒啥新單詞。

    你不會認真的吧我這一個多小時就看了半頁不到。

    挺簡單的。

    嘚瑟吧你。何嘯宇有點吃驚，隨即改用嘲諷的語氣假笑了一聲。我問幾個看你知不知道。

    行。夏冉江突然來了精神，脫掉外套，只剩下純白色T恤。那就快問快答。三秒沒答出算我輸，軍訓(xùn)思想報告我?guī)湍銓?。不過我要是贏了，思想報告你寫。

    一言為定，不許耍賴。何嘯宇拿起單詞紙，試圖找到難度最高的單詞雖然大部分他自己都不認識，但是揣摩著總有一個是夏冉江的漏網(wǎng)之魚。

    Blitz。閃電戰(zhàn)。。變色龍。abines。土著。

    何嘯宇念出了將近20個單詞，夏冉江除了兩三個猶豫了一下，基本都能在一秒內(nèi)正確回答。何嘯宇明顯開始慌了，腦門上開始滲出汗珠。

    結(jié)束吧。這些都太簡單。

    夏冉江擺擺手，準備換鞋洗澡。

    別別別，這可是關(guān)系到榮譽，你這也太打臉了，明顯是裝外掛了，要么就是你剛才偷看。何嘯宇極不甘心，一把抓住夏冉江的胳膊。再來再來！

    都說好了，這一局我贏了。夏冉江咧開嘴笑著，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小伙子要懂得克制啊。

    不行不行，你得告訴我是怎么記得那么多的。

    看多了自然就記得了。夏冉江一閃，肩膀成功躲開何嘯宇伸過來的爪子，拖著拖鞋緊著碎步進了衛(wèi)生間。三兩下脫光了衣服，開了門縫露出半個腦袋。嘿，記得思想報告，謝了哈?；仡^哥哥報答你。

    夏冉江洗完澡，感覺渾身舒爽。擦著頭發(fā)往外走。

    剛才你外套口袋勾住個小掛飾，里面還有一個，看上去挺好玩的，我扔你左邊抽屜了。何嘯宇指著夏冉江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看來是定情物啊。哈哈。

    你這什么跟什么啊。

    夏冉江拉開抽屜，里面躺著個哆啦A夢的小公仔，脖子上掛著一條細繩，應(yīng)該是別在書包上的飾物。公仔藍色的身體上頂著碩大的腦袋，圓圓的眼睛正無辜地盯著夏冉江。

    軍訓(xùn)大家的衣服啊設(shè)備啊都一樣，找個東西做個記號省得跟別人的混在一起。

    這個方法不錯。我今天在食堂跟隔壁班的劉睿吃飯，衣服差點被他拿去。你是不知道他的衣服臟的啊，跟垃圾堆里扒拉出來的一樣。幸虧我眼疾手快。明天我就去找個小玩意兒。

    不用，我這個給你吧。夏冉江說完，拎起掛繩遞了過去。這種東西我比較多，平時收藏了一些，沒想到關(guān)鍵時候還能派上點用場。反正淘寶淘的，我買一整套，用不了那么多。

    那我就不客氣咯。

    思想報告還是要寫。

    何嘯宇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兩只手把光腳丫子抬了起來放到桌子上。

    你這是白天閑的晚上還做瑜伽？

    夏冉江爬到床上，側(cè)著身，透過蚊帳往下看。

    你是不知道那個教官多變態(tài)。就因為站軍姿撓了一下屁股就罰我來回踢正步十分鐘。我的腿都踢廢掉了。何嘯宇恨恨地說。

    你這都算輕的，我們那邊那么重的槍都要抗一整天，肩膀都磨破皮了。

    昨晚我差不多是爬回來的腳底好大一個泡。我草，這可怎么辦，這軍訓(xùn)還沒到一半呢。完了完了完了。

    何嘯宇輕輕地碰了碰腳底，感覺整只腳都差不多麻木了。

    我想到個方法。何嘯宇突然抬頭。聽說衛(wèi)生巾可以做腳墊，此乃軍訓(xùn)神器。你幫我買一包回來唄。

    你個變態(tài)。我看你跟教官半斤八兩。夏冉江靠著墻，腿搭在床沿，捧著一本書使勁翻著。

    那你就忍心看著我受苦受難？

    不忍心，但是你就忍心讓我去超市干這個？

    唉你個死要面子讓我活受罪啊。

    沒事的，你挑破了，再乖點別犯事，過幾天就好。夏冉江放下書，身體湊到床擋邊。你看我的腳，早就打起了泡，現(xiàn)在還有點疼。不過也就這兩天的事。

    你個皮糙rou厚的，我這細皮嫩rou的哪經(jīng)得起這種折騰。

    那你可能就過不了軍訓(xùn)這道坎咯。夏冉江躺了下來，伸了伸懶腰。睡覺吧，明早還要跑cao呢。我左抽屜里有些藥，云南白藥什么的，不知道有沒有用，你將就著擦。

    這一夜，也許是軍訓(xùn)的疲憊感，夏冉江睡得特別踏實。第二天天剛亮，鬧鐘準時響起。夏冉江感覺胳膊酸疼，支撐著身體下了床。洗漱、穿衣服、整理內(nèi)務(wù)，一切都在十分鐘之內(nèi)完成，急匆匆地下樓集合。

    早上跑cao結(jié)束，何嘯宇遠遠地看到夏冉江，趕緊跑過去。

    你們cao槍排訓(xùn)練場地怎么這么遠。

    是啊。

    回宿舍不方便吧？

    也還好，這兩天習(xí)慣了。

    我有自行車。

    聽到自行車三個字，夏冉江眼睛一亮，這突然間的面部表情變化全被何嘯宇捕捉到了。

    你哪來的自行車？我怎么就沒看到你騎。

    開學(xué)時候在學(xué)長那邊買的新車。這兩天我們訓(xùn)練場地離宿舍比較近，還沒騎過呢。處女騎給你了咋樣？

    切還處女騎。夏冉江停頓了幾秒。說吧，什么條件？思想報告可是免談的啊。

    不是思想報告何嘯宇湊過來，眼睛里全是狡黠。就昨晚的事，給我買包衛(wèi)生巾。

    不可能！

    夏冉江扭過頭往前走，何嘯宇緊緊跟了上來。

    你就買一堆東西，里面夾帶一包不就得了。更何況，你想想，有了自行車，你省了多少時間啊。

    夏冉江停了下來。眼睛直直地盯著何嘯宇期盼的眼神。

    錢拿來。

    給給給。何嘯宇從兜里抽出一張一百塞在夏冉江手里。兄弟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炜?，前面就是超市。去吧比卡丘。

    夏冉江面無表情，眼看著何嘯宇一溜煙跑掉也沒來得及問他去哪里，只能一頭鉆進超市。

    我得買點啥呢。

    夏冉江在兩個紙品貨架間走來走去，思忖著什么東西比較大，分量比較足，還能把目標物品掩飾住。不時撞見幾個女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捏捏這個，捏捏那個，等四下無人的時候趕緊掃一眼貨架上各種品牌的衛(wèi)生護墊。

    就這個吧。

    夏冉江拎著購物籃，里面已經(jīng)裝滿大包紙巾和兩三條毛巾，迅速從貨架上抽出一包衛(wèi)生護墊埋在購物籃最底下。

    你好，一共87塊。收銀員一件一件地掃完價格，最后拿起衛(wèi)生巾，面部并未起什么變化，夏冉江松了一口氣。

    早啊，夏冉江。買東西哪。

    夏冉江頓時緊張起來，感覺一股血往臉頰上涌，只見童哲走了過來。

    嗯，學(xué)長好。夏冉江微笑著看了一眼童哲，雙手趕緊把收銀臺上的東西掃進塑料袋?？赡苁撬芰洗?，衛(wèi)生巾還是露出半截亮眼紫藍色包裝在外面，夏冉江抓著往里面使勁送了送。

    腿好些了么？

    童哲嚼著口香糖，眼睛掃了一下購物袋，迅速回正到夏冉江的臉。

    現(xiàn)在沒事了

    臉怎么這么紅？不舒服？

    哦剛跑完步，挺熱的呵呵。

    夏冉江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強行擠出了一絲假笑。

    學(xué)長，我先走了，馬上要集合了。

    嗯，快去吧。

    童哲點點頭，看著夏冉江嗖地抓起塑料袋提手飛奔出去，心里頓生疑惑。把剛付過錢的瓜子塞進了書包正準備走，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朝里面的貨架走去，目光如雷達一般在所有商品上掃射，但是看了半天根本就沒看到類似顏色的東西。一排排貨架排查過去，最后一排陳列的紙品吸引住了童哲的注意力。走過去一看，只見一個女生從貨架上把一包紫藍色的紙品拿了下來放進了推車里。等女生推著推車走近，童哲背對著她，眼角死死地鎖定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