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 第89節(jié)
再不是因為不喜歡她,所以不往前踏出那一步。 她仰頭望初雪后的太陽,覺得甚是美麗。 按他所言,便也無需太久。 如今,他們基本已經(jīng)確定了湯思瀚的路線。從敦煌到陽關一路,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只要他現(xiàn)身,便可當即捕獲。 快則年前,慢則明歲春日,一切便都結束了。 一切,又重新開始。 自中秋她上書天子請求退婚,將父親氣病,累他纏綿病榻后,今日在那人的一句話中,方又重新得了幾分歡愉。 她所做的一切,終是有價值的。 記得尚在六月里,她同裴朝露領一眾女眷回長安,他便易容隨在她陰氏的兵甲中。 一路上,幾處伏兵偷襲車隊,皆由他領兵打退,更是兩次救她于刀下。 如此被她連番提拔,作了她貼身的侍衛(wèi)。 后來,虎牢關守將賀蘭飛被撤職問罪,她亦借李慕之名,將他推了上去。 他乃罪臣之子,卻依舊守邊驅韃虜,立關保國土。 此間種種,亦是他日輔佐真相浮出水面的有力憑證。 而將他提為貼身侍衛(wèi)的那日,他仿若還有些不高興。 她湊近,同他悄言,“我貼的的侍女去保護你胞妹了,那么您為兄長,可是該謝我大恩!” “唔!且不用你謝了,你且頂我侍女的缺便罷?!?/br> 一墻之隔,裴朝清亦想起了往昔種種。 而做她貼身護衛(wèi)時那日,他有些生氣。 原是他發(fā)現(xiàn)車隊一路東來,幾次伏擊原都是她自己設計的。 她不是胡鬧地要他英雄救美,而是給他搭著梯|子上位。 他生氣,是對自己。 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她的好與執(zhí)著。 索性,亦不是太晚。 只是家族仇怨當前,他自渴望她等一等,卻也不敢言說。 怕有萬一,耽誤她。 難得浮生半日,在多番商討規(guī)劃后,李慕同裴朝清八百年一會地坐下來品茶閑聊。 然如此境地里,兩人皆輕嘆無話。 潼關那一場戰(zhàn),毀了太多的人。 相比他們只是情路艱難,那些死去的冤魂方是真正的可悲。 他們何人不是母親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孩同的父親? “年關了!”裴朝清道,“七萬人家無團圓?!?/br> “可是能團圓者,還是要團圓的?!标幥f華踏入院來,沖著李慕道,“勞齊王殿下稍作安排,便是近幾日,我便讓裴二公子同他胞妹團聚了?!?/br> “你有何良策?”李慕問。 “我亦去看我胞妹,且向陛下請道旨意,允胞妹回家看看父親。”話至此處,她勾著新月的面龐上,眼神不由黯了黯。 父親,實在過于執(zhí)念了。 既想要掌著西北道諸門,又想家中子女能一飛成鳳凰。 結果,諸夢落空,他竟然一病不起,眼下當是沒有多少日子了。 若說此間顧略,相比父親已經(jīng)被判定的身子,陰莊華的心思更多是在胞妹身上。 她已經(jīng)從李慕和裴朝清處知曉了李禹的罪行,為今之計自是將手足脫出泥潭要緊。 “我去宮中,隨帶個貼身的護衛(wèi),總不過分吧?!彼裘?,眸光落在裴朝清身上。 對面的男子,有一瞬同她四目相似。卻也當真一瞬,便挪開了。 他辨的出來,那明亮又自信的目光,原也隱著一層憂慮。 她那個胞妹,同她實在天壤之別,未必會受她好意。 莫名地,裴朝清回轉了眸光,同她視線纏上,是要消弭她的憂慮。 “陰姑娘,坐下談?!崩钅降沽吮K茶水推過去,打斷二人難得的凝視,又沖著一側的裴朝清道,“既是做了人家侍衛(wèi),你且站站,讓你上峰坐下。” 這話落下,兩人皆看著他。 “磨蹭什么,還起來!”李慕剜了裴朝清一眼,轉首讓陰莊華坐下。 二人多智,轉瞬按言所做。 “是有人在監(jiān)視我們?”陰莊華悄聲道。 李慕點了點頭,“確切的說,是監(jiān)視本王?!?/br> “在何處?”陰莊華袖中箭露出箭頭。 “無妨!”李慕示意她收箭,“是父皇的人,隔得遠話是聽不去的,只不過您二位方才那眼神……” 李慕笑道,“一會出府門,且再做明顯些!” “陛下如何要監(jiān)視你?”裴朝清問道,然未待李慕回答,他亦明白了。 左右是不曾完全放心,李慕會放棄對裴氏的翻案。 這一代裴氏當家主母,原是當今天子同胞長姐。果然,皇權利益當前,手足情意擺兩邊。 第72章 暗涌 太子妃代帝放彩燈。 宣政殿內(nèi), 李濟安坐在御座上,正翻閱暗子送來的畫冊。 這是最近兩日齊王府的內(nèi)容。 畫冊上標明人物舉動,但并無話語備注, 實乃隔的太遠,無法辨別。 血衛(wèi)司亦是如實回答,陳情恕罪。 “離得遠些是對的?!崩顫灿址^一頁,“要不是齊王將人都挪去了蓬萊殿, 便是這樣的距離,你們亦未必能占得。” 話這樣吐出, 李濟安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皇姐和已滅的凌河裴氏。于人父言該感謝他們的, 當年如此費心栽培自己的孩子。 “這是陰氏長女?”李濟安瞧著最新一面內(nèi)院喝茶的畫卷, 指了指道,“還有這人是誰?” “回陛下,是陰氏女的侍衛(wèi), 就是前不久新任的虎牢關守將?!?/br> “怎么跑六郎那處去了?”李濟安細辨別畫卷圖像,眉間浮起一絲惱意。 遂又翻一頁,乃該冊最后一面。 畫上共四處,皆是陰氏女和侍衛(wèi)的圖像。 第一處,從齊王府出,二人并肩而行。 第二處, 二人平視而笑。 第三處—— 李濟安定神細看,陰氏女不甚跌倒,侍衛(wèi)攙扶。 暗子作畫,從來抓細節(jié)重點。 裴氏女反手扣在侍衛(wèi)腕間。 “這二人是何情況?”李濟安翻回前頭重閱。 三人間,站著的侍衛(wèi)眸光一直落在陰氏女身上。 “回陛下,此二人關系匪淺?!毖l(wèi)司回道,“其扶陰氏女上車后, 至此一路,未再下車。” “同乘一坐!”李濟安目光落在的畫卷上,心下了然大半。 竟是他堂堂天潢貴胄的兒子,比不得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卒。也怪不得那陰素庭能氣出病來。 倒是他嫡次女,嫁入了東宮。 想到東宮,李濟安不由想到尚在范陽未歸的太子。說是前往查驗稅收,然到底為何前往,他心里亦是明白。 范陽乃湯思瀚祖籍,自是為了去抓捕剿滅他。 這一層,自己和這個兒子原是一個心思。 “太子處,你們可能探得情況?” “回陛下,屬下無能?!?/br> 李濟安聞言,亦未多話。 自湯思瀚破了長安,裴氏七萬精銳戰(zhàn)死,他除了禁軍外,能用的人手并不多。這支血衛(wèi)監(jiān)督著皇城事宜,便也分身乏術。 而李慕交出了西北道八門的兵甲,一時半刻,并不能為他所得心應手地使用。他原也并不打算多用他們,不過是暫且為這個小兒子保管一段時日。 以防他手中權利過盛,做出不理智的事。 見陛下一時不語,血衛(wèi)司恐惹圣怒,只回了另外一事。 乃數(shù)日前,齊王前往蓬萊殿,除了送皇長孫前往,原還給太子妃送去了安胎藥。 李濟安長嘆了口氣,送人送藥,且過夜而歸,當真情根深種。 可惜,那女子連著腹中子嗣,所孕育之兩個孩子,都不是他的。 代表復國新生的祥瑞之胎,卻是太子的血脈,實在可惜了。 “你退下吧,如常監(jiān)視?!崩顫埠狭水媰?,閉眼養(yǎng)了養(yǎng)神。 有個瞬間,腦海中再度想起畫冊細節(jié),不由重新打開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