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楚腰 第17節(jié)
和兄長成親,大約是那個小娘子一直以來的心愿,也是她最好的歸宿。更何況,他終究喚陸致一聲兄長。 所以,索性就不要見面,也不要接觸。時間久了,再多的心思,再多的念頭,自然也就沒了。 陸致寫好案情折子,收起來,打算明日帶去刑部,卻見方才出去的綠竹回來了,端著個青綠的竹罐,道,“世子,江娘子走了,留了罐治燙傷的藥膏?!?/br> 陸則點點頭,“放著吧?!?/br> 綠竹放下,很快就退下去了。 陸則倒也不至于連江晚芙帶來的藥膏也丟了,畢竟也是一番心意,更何況,他如今離不開江晚芙觸碰過的東西。 陸則碰了碰那竹罐,竹子微涼的溫度,透過指尖,淡淡藥香,令他的心,不由得靜了下來。 正這時,門外再度傳來了敲門的聲音,陸則低聲,“進來?!?/br> 綠竹又抱了個瓷罐進來,這回開口都是小心翼翼的,小聲道,“世子,方才大爺屋里的采紅來了,送了罐燙傷藥?!?/br> 陸則聽罷,也不覺得奇怪,大哥一貫是這個性子,兄弟幾個里,他最喜歡照顧人,但凡比他小的,他都護著。連他也不例外。 江晚芙那個性子,若是嫁給大哥,夫妻倆人大約是性情相合的。 “放著吧?!?/br> . 江晚芙回了綠錦堂,惠娘從纖云那聽說,衛(wèi)世子沒見自家娘子,不由得低聲擔(dān)憂道,“娘子,世子他……是不是怪您?。俊?/br> 江晚芙聽得一怔,很快搖了搖頭,“二表哥不是這樣的人?!?/br> 雖旁人都道,陸則性情冷淡,可江晚芙卻覺得,自己這位二表哥,骨子里是個好人,是個君子,并不像面上那樣冷淡。 “惠娘,你以后不要這樣說了,二表哥對我有恩。”江晚芙有些不高興,認認真真看著惠娘,囑咐她。 惠娘原也是怕自家娘子得罪了世子,才說了這么句,見自家娘子似乎有些不高興了,忙應(yīng)下,“是奴婢失言了,娘子別惱。” 江晚芙自然不舍得和惠娘生氣,神色柔和下來,道,“惠娘,你讓陳叔去問問,看看有沒有從蘇州寄來的信。算算日子,若是走得快的話,阿弟也該給我回信了?!?/br> 朝廷這些年專門開了寄信的驛站,從蘇州到京城的話,若只單單是信件,約莫十來日就能到。 惠娘當即應(yīng)下,出去尋自家男人去了。 回來后,惠娘就道,“去問過了,說是沒有。老陳說了,打明日去,他每日去驛站問兩回,娘子放心,小郎君的信一到,保準第一時間送到您手里。” 江晚芙聽罷,有些失望,就道,“沒事,陳叔不是還有鋪子的事要忙嗎?隔三差五去問一問就行了?!?/br> 惠娘應(yīng)下,又將自家男人最近干的事一一說了。 江晚芙這些年手里攢了些銀子,后來祖母去世,又給她留了些,還有母親的嫁妝,盤一盤,也算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原本這些是她日后的嫁妝,但江晚芙想著,留在手里也是浪費,索性抽出一部分,在京城盤個宅子,日后阿弟必然是要來京城考試的,父親和繼母是指定靠不上的,唯有她自己多費些心。 這事自然就交給陳叔去辦了。 京城連米價都比蘇州貴了一半,宅子自不必說,又貴又緊俏,陳叔忙了這么多日,才算有些眉目了。 江晚芙聽惠娘說罷,點點頭,一再囑咐,“一定要打聽清楚,告訴陳叔,一定不要貪圖便宜。咱們初來乍到,萬事俱要小心?!?/br> 惠娘點頭,“奴婢知道?!?/br> 陳叔和惠娘,算是江晚芙如今最信任的人了,夫妻倆還有一個兒子,留在阿弟身邊做書童,對她也是再忠心不過。 略囑咐過幾句,江晚芙便不再啰嗦了。 日子一日日過,很快就到了中秋節(jié)。 江晚芙早上起來,就先做了些月餅,因為不在家里的緣故,不能在祖母和母親的牌位前供奉,便在綠錦堂尋了棵古樹,擺了月餅和瓜果。 惠娘遞過幾支點燃了的香,江晚芙接過來,雙膝跪地,恭恭敬敬拜了三拜,低聲道,“祖母,阿娘,今日是中秋,阿芙不在蘇州,不能去看您二位。想來古樹通靈,一定會把我的心意傳達給你們的。這是阿芙親手做的月餅,祖母和阿娘嘗嘗。若在那邊有什么缺的少的,定要托夢于我,阿芙一定尋來?!?/br> “我和阿弟近來都好,祖母和阿娘放心,不要惦記我們?!?/br> “今年的府試,阿弟打算下場試一試,祖母、阿娘,你們在天有靈,一定保佑阿弟諸事順利,舉業(yè)有成?!?/br> …… 許久沒有和祖母阿娘說話了,江晚芙絮絮叨叨念叨了許久,她也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只撿些好的事情說,至于繼母算計之類的,卻是只字不提,直念叨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停了下來。 她抿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說了這么多,祖母和阿娘一定嫌阿芙啰嗦了。別的就不說了,你們記得保佑阿弟就好了,我一切都好,也會保護好阿弟的,祖母和阿娘放心?!?/br> 說了不啰嗦,江晚芙果然不再說話了,將月餅掰碎,撒在古樹四周后,就站了起來。 她起身時,恰好一陣微風(fēng)拂過,雖入秋了,卻還枝繁葉茂的古樹搖晃著枝葉,仿佛在把小娘子剛剛絮絮叨叨念叨了那么久的話,隨風(fēng)送去了蘇州一樣。 江晚芙看了眼古樹,朝惠娘抿唇一笑,心里松快了許多,“回去吧?!?/br> 主仆兩個回了綠錦堂,卻沒多休息,用了早膳,就去了福安堂,倒不是急著請安,而是早就和陸書瑜約好了的,今日要做花燈的。 她到的時候,陸書瑜已經(jīng)等著了,兩人在屋里折騰了一上午,做了十幾盞花燈出來。 陸老夫人聽說兩人在這邊做花燈,還領(lǐng)著恰好來稟報家宴一事的莊氏幾個過來,提著一盞把玩了一會兒,笑著贊道,“瞧這兩個,手還真巧,真叫她們做出來了。” 莊氏接話,捧場道,“可不是麼,也就是阿瑜和阿芙靜得下來。瞧這盞芙蓉花燈做得,嘖嘖,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樣?!?/br> 陸老夫人笑著點頭,道,“做得這樣好,若只放在屋里,可就浪費了。今日城里有燈會吧?” 莊氏點頭,“是有,早起聽嬤嬤說的,像是在……安慶坊?” 莊氏身邊嬤嬤立馬道,“是在安慶坊。” 陸老夫人點了頭,“好。等用了家宴,祭了祖,你們幾個小的就去逛燈會便是。正好今日朝廷過節(jié),大郎他們也在屋里,叫他們陪你。” 說著,想起了藕荷院的林若柳,指了個嬤嬤,“派人去藕荷院問問,看林丫頭愿不愿意和她們一起去。” 嬤嬤躬身應(yīng)下,出去問話了。 第21章 用過家宴,江晚芙回了綠錦堂,惠娘幾個忙著翻箱倒柜,翻找著裙衫。 自打來了國公府,還的的確確沒有正經(jīng)出門過,江晚芙原本也不是個愛往外跑的人,但在蘇州的時候,也會隔三差五去書院給阿弟送些東西,這么久不出門,倒是第一回。 菱枝抱了裙衫來,興致勃勃道,“娘子,聽說京城的燈會可熱鬧了。不少外地做花燈的,都會過來擺攤,還有戲班子……” 菱枝喋喋不休,小嘴嘀嘀咕咕說個不停。江晚芙倒也不嫌她吵,一邊抿唇含笑聽著,一邊換上了裙衫。 今日過節(jié),惠娘幾個選裙衫的時候,便沒選那些偏素雅的,而是挑了件藕荷的對襟芙蓉花紋的寬袖儒衫,下身搭的是條青白二色的褶裙,裙擺繡著圈銀線繡的吉祥云紋,走動間仿有流光。 江晚芙本就是討喜的長相,膚色白皙,眸色明潤,不笑的時候顯得很乖,笑起來則極甜,兩粒酒窩似盛滿了蜜糖一樣,總給人一種安靜乖順的感覺。穿上這一身后,更是叫人眼前一亮。 惠娘上下打量了一圈,心里涌上了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打心底里覺得高興,又取來青白間色的瓔珞腰帶,給自家娘子帶上后,道,“好在諸位郎君是要同去的,否則娘子這個打扮出去,奴婢可不放心?!?/br> 江晚芙被說得一羞,好笑抱住惠娘的肩,軟聲道,“哪有那么夸張?。炕菽?,你這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br> 這話把纖云菱枝幾個都逗笑了,惠娘也笑得不行,連聲道,“那奴婢可不舍得賣?!?/br> 眾人說笑過后,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惠娘又囑咐了跟著出去的菱枝幾句,無非是要她緊緊跟著主子之類的話,菱枝俱乖乖應(yīng)下。 江晚芙這才帶著菱枝出了綠錦堂,來到福安堂的正廳,大約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眾人就都到了,陸家四位郎君都到齊了,連最小的陸機都來了。 兄弟四個坐在一處,個個挺拔,陸致溫文儒雅,陸則清貴矜傲,陸運灑脫隨意,就連最年幼的陸機,都小大人似的,身上有一種超越同齡人的沉穩(wěn)。 江晚芙看著,心里不由得想,也難怪國公府多年屹立不倒,有這樣的小輩,至少能延續(xù)三代的顯貴。 下人很快來了,畢恭畢敬傳話,“車馬已經(jīng)備好。” 陸致雖居長,但只要一到這種場合,他都會主動避讓,故而每回開口的,皆是陸則。他既是嫡子,又是世子,兄弟幾個也一貫以他唯首是瞻。 陸則聞言,站了起來,眾人才跟著起身,一同出去了。 國公府偏門外停著幾輛馬車,郎君和娘子們自是分開坐的,同行的娘子只有江晚芙、陸書瑜和姍姍來遲的林若柳,順理成章的,三人便上了同一輛。 上車后,車輪緩緩動了起來,江晚芙見車廂里放了茶水,便動手倒了三杯,分別遞給陸書瑜和林若柳。 她自小當jiejie,母親不在,長姐如母,是最會照顧人的性子,從前阿弟的吃穿住行,哪一件都是她在cao持。故而碰上比她年幼的陸書瑜和一看就病怏怏的林若柳,她主動就承擔(dān)起了照顧兩人的責(zé)任。 倒也不算照顧,就是順手的事。 她自己都沒當回事,陸書瑜也是笑瞇瞇接過去,甜甜道了句,“謝謝、表姐!” 唯獨到林若柳的時候,只見這位面容蒼白的林表姐,先是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眼睛里流露出些許令人不適的情緒,江晚芙還未來得及細品,林若柳已經(jīng)低了頭,將茶水接過去了。 “多謝表妹?!彼恼Z氣略顯冷淡,和她的性子一樣。 若是沒那一眼,江晚芙興許只當她就是這么個性子,可她不是遲鈍的人,雖不明白林若柳那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總歸不是什么好意。 她也沒得罪過林若柳,頂了天也只說過幾回話,實在不明白她對自己怎么有這么大的看法。 江晚芙皺了皺眉,倒也不想和病人計較,真鬧起來,林表姐一昏,她就百口莫辯了。 只是接下來,她的態(tài)度也冷淡下來,她的冷淡不像林若柳那么直白,她這個人,若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是細致入微,可若是要疏遠一個人的時候,絕對是不聲不響,但就是能讓被疏遠的人察覺到。 林若柳自然察覺到了江晚芙的疏離,在心里不屑一笑,這手討好人的本事,她可是半點都學(xué)不來的。難怪陸家兄妹都這么喜歡她,好好的主子不當,學(xué)丫鬟伺候人,也不嫌難看。 林若柳不主動開口,江晚芙也不想從中調(diào)和,剩下的陸書瑜,則是個認生的性子,對著熟悉的人嘀嘀咕咕,對著不熟的人,半天都不吐一個字。 故而林若柳還真就被晾了一路。 等下車的時候,連陸致等人都看出,她的臉色有些差。 眾人倒也沒想到她擺臉子上,只以為她身子不適,在馬車里悶壞了。 陸致看了眼一臉冷淡,從頭到尾沒開口的陸則,再看了眼一臉事不關(guān)己搖扇子的三弟陸運,旁邊是尚且年幼的陸機,心里嘆了口氣,只能承擔(dān)起長兄的責(zé)任,主動上前詢問,“林表妹可是不舒服?” 林若柳憋著氣,瞥了眼一旁拎著花燈賞玩的表姐妹,開口道,“有一些?!?/br> 陸致就道,“林表妹若是不舒服,不如叫下人先送你回去?” 這話一出,林若柳有些傻了,什么叫下人先送她回去,都是一起出來的,為什么不一起回去?以前在舅舅家,但凡她開口說自己不舒服,什么事什么人都要放一邊。 她習(xí)慣了在舅舅家的待遇,哪里知道,在國公府,自然不會一切以她為重。林若柳也只是一怔,片刻后心里便生出了nongnong的委屈,轉(zhuǎn)開臉,道,“不必了,現(xiàn)在好多了?!?/br> 陸致聞言,也不再多問,點了頭,又囑咐了下人關(guān)照著林若柳,一行人便朝燈會去了。 今日的安慶坊格外熱鬧,各式各樣的花燈,照亮了整條街道,來往行人如織,端的是人擠人,走幾步都費勁。 江晚芙和陸書瑜原本在最中間,旁邊還有菱枝和嬤嬤護著,擠雖擠,但還算安全。 偏偏陸書瑜的花燈被什么勾住了,她急得趕忙伸手去勾,江晚芙怕她跌著,一把勾住她的胳膊,也被帶著往前一沖。 正在失了平衡的時候,不知從哪來的一只胳膊,伸了過來,江晚芙的腰被短暫得摟了一下,借著那股力,她便自己站穩(wěn)了,順勢拉起了差點跌倒的陸書瑜。 江晚芙忙道,“阿瑜,你小心一點?!?/br> 陸書瑜也嚇得不輕,臉都白了。跌倒是小,人這么多,若是被踩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