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尋千山 第160節(jié)
她踏上白玉石臺階,走上僅有魔主能踏的御道。 她眉目早已退去少年青澀,徹底張開的艷麗眉眼中帶中沉穩(wěn)威嚴,眾人跟隨著她的身影,看她站到祭神壇高處,將手交到碧血神君手中。 “魊靈什么時候給我?” 花向晚傳音給他,碧血神君看著她面上妝容,只道:“你的打扮,好像沒有和謝長寂成親那天細致?!?/br> “是狐眠師姐給我化的?!?/br> 花向晚冷淡解釋:“之前是專門負責妝容的弟子?!?/br> 狐眠的分量自然是比其他人重,碧血神君聽著,頗為滿意點頭,終于給了她答案:“先成親,你將血令重鑄之時,同時打開封印,我將魊靈給你,讓它們合二為一?!?/br> 魔主血令重鑄時,血令中會包含上一任魔主所有心法傳承,繼任者會在瞬間實力有極大的提升,這也是西境魔主一代比一代強的要訣。 碧血神君的心法,她母親花染顏的修為,再加上她自己本身的資質,放開魊靈的一瞬間,她即刻便會到達此生巔峰狀態(tài)。 “打開魊靈后,你開啟復活合歡宮的陣法,將自己的血滴落陣法之中,等合歡宮眾人復活,魊靈會察覺他們身上帶著你的氣息,不會傷害他們。” 碧血神君安撫著她:“你大可放心。” “好。” 花向晚看著廣場上等著行禮的眾人,冷靜道:“行禮吧?!?/br> 成婚之前,碧血神君已經(jīng)將七宗找了一遍,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成婚和接任大典同時進行。 沒有人敢問謝長寂去了哪里,花向晚和謝長寂的婚事如何處置,如今各宗都是泥菩薩過河,能安安穩(wěn)穩(wěn)過度這場魔主之爭就好。 于是在眾人沉默之中,禮官拿出一份卷軸,將祝福之詞唱誦了一遍,隨后終于引著兩人開始拜堂。 謝長寂入主合歡宮,所以按著合歡宮的流程成婚。 而如今碧血神君與她則是按著正常的禮制,開始朝拜天地。 “一拜天地?!?/br> 兩人朝著東方齊齊彎腰。 “二拜諸神?!?/br> 兩人轉過身來,朝著宮門前陰陽合歡神的方向拜下。 “夫妻對拜——” 兩人轉過身來,碧血神君看著她,忍不住笑了笑:“我倒沒想過,有一日,我會和一個人拜堂。” “你若不想拜,我倒也無所謂,”花向晚平淡道,“把魊靈給我就是?!?/br> “你這么說,我覺得還是拜了好?!?/br> 說著,碧血神君率先低頭,認認真真鞠躬,花向晚靜靜看著他,好久后,才跟著緩緩彎腰。 等兩人拜完,禮官終于道:“上祭神臺——重鑄血令,傳承心法,得先輩賜福!” 聽著這話,兩人牽著手走向前方半人高的神臺。 神臺上是一個令牌模樣的凹陷形狀,花向晚端詳片刻,就聽旁邊碧血神君解釋:“將魔主血令放進去,再用你的血將血令浸滿。血令浸滿之時,你徹底打開魊靈封印,”碧血神君說著,轉眸告訴她,“我這里一半魊靈會自動進入你的識海,與另一半魊靈合體,只有血令重鑄,你會繼承我所有心法,你把這里的人都殺了,你的法陣會自己啟動,吞噬他們的軀體,復活你的師兄師姐。” 花向晚低頭看著神臺,沒有出聲。 碧血神君見她不動,忍不住笑起來:“猶豫什么?莫不是后悔了?不忍心以這世間換合歡宮一條活路?” “沒什么后悔,”花向晚聽著他的話,將血令碎片取出來,一塊一塊放在凹陷中,淡道,“當年,世間也沒給合歡宮一條活路?!?/br> 花向晚說著,劃破手掌,她捏起拳頭,血落在血令之上,神色平靜:“只要合歡宮能好好的,其他人,我不在意。” ****** 花向晚到達魔宮時,薛子丹被號角聲驚醒。 他打了個激靈,從一堆書上爬起來,整個人甩了甩腦袋,有些不甚清醒。 他抬手捂住自己額頭,覺得有些頭疼。 他腦海中全是花向晚的脈象,近些時日,他總是掛念這件事,尤其是隨著花向晚接任魔主之位時間臨近,這個脈象越發(fā)讓他寢食難安。 修士任何直覺都不可忽視,他總覺得自己是遺漏了什么。 花向晚的脈象十分平穩(wěn),乍一感覺只是有些氣虛,并無大礙,可仔細再診,便十分混亂,有些像有孕——甚至是臨產的婦人,又像是體內一片混亂走火入魔的情況。 可如果是有孕,那花向晚至少是有將近九個月的身孕,這不可能,九個月的身孕,再小的肚子也該看出來,也該有些孕期的樣子了。 如果是走火入魔,花向晚又好好的…… 薛子丹撐著頭,痛苦翻著古書,這本書是昆虛子從云萊帶來的,秦云裳給他找過來,他倒也不指望這本書里有什么,隨意翻了片刻,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頁似乎被人撕走。 薛子丹本來打算換下一本,突然看見殘留的紙頁上,留著兩個字“隱子”。 電光火石間,他猛地想起花向晚的脈象,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誰說懷孕就必須大肚子?誰說懷孕就一定會有癥狀征兆?一定能讓人看見胎兒? 如果有人刻意隱藏,將胎兒封印挪移在母體其他位置,那不就是走火入魔的脈象?! 可是誰,為什么要隱藏胎兒…… 胎兒? 薛子丹想到這個詞,臉色瞬間煞白。 胎兒存在于母體,吸收母體中的一切,如果花向晚身體中有一個胎兒,如果有人刻意將她身體中的毒素全部逼入胎兒體內,花向晚身體中的劇毒,就徹徹底底由胎兒承擔。胎兒月份越大,它能吸收的毒素越多,如果這個胎兒如今真的已到臨盆,它就是一個完整的人,可以完全吸食掉花向晚身體中的毒素,隨著臨產排出。 那么,花向晚就算放出魊靈,就算修為到達最高點,也不會毒發(fā)身亡,屆時,她被魊靈控制,以她的資質,魊靈駕馭她的軀體,世間便無一人可抗衡。 想明白這一點,那隱藏胎兒之人是誰,也就不言而喻。 “不能這樣?!?/br> 他慌忙出聲,讓自己趕緊冷靜下來。 當務之急,是要將此事盡快告知花向晚,她不能解開魊靈封印,一旦解開魊靈封印,誰都攔不住魊靈。 他想了一圈此刻可能在花向晚身邊的人,趕緊先聯(lián)系靈北。 然而靈北沒有回應,明顯是被結界給屏蔽了。 他又聯(lián)系狐眠、靈南等人,聯(lián)系了一圈都沒回聲,他立刻起身,正要去找人,就看門被人一腳踹開:“我去喝喜酒了?!?/br> 秦云裳站在門口,給自己綁著手上帶子,漫不經(jīng)心道:“你在這里好好呆著,我……” “你趕緊去攔住阿晚!”薛子丹急聲開口,秦云裳一愣,就聽薛子丹道,“她不能解開魊靈封印,她肚子里有個孩子吸收了她所有毒素,解開魊靈封印她不會死,到時候誰都控制不住她!” 秦云裳愣愣看著薛子丹,薛子丹看著呆在原地的秦云裳,急道:“我聯(lián)系不上人,你快去啊!” 聽到這一聲吼,秦云裳才回過神。 她握著手上皮扣,想著薛子丹的話,緩聲道:“若她不放出魊靈,望秀和你祖父,是不是都活不了?” 這話出來,薛子丹一愣,秦云裳抬眼看他:“那我們奮斗這兩百年,還有什么意義?” 薛子丹一是被她問住。 秦云裳轉過頭,神色平淡:“你別擔心,阿晚早就有準備了。如果出現(xiàn)任何意外,我便殺了她?!?/br> “你怎么殺?” 薛子丹急問,秦云裳語氣微冷:“她給了我一道心頭精血寫成的符咒,用之即死。我現(xiàn)在過去,你好好呆著?!?/br> 說著,秦云裳提步,薛子丹看著秦云裳的背影,滿腦子是花向晚渡劫之后,和他庭院里說那一句“我想活”。 那時候她的笑容,她眼中的光彩,讓他清晰感知到,如果她可以活下來,她或許會有很好的人生。 她有愛的人,如今她腹中,還有一個孩子…… 如果不放出魊靈,這個孩子便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一個孩子根本沒什么修為,他吸收了花向晚所有毒素,只要不修行,他就可以有足夠漫長的生命。 他可以救下這個孩子。 這個念頭閃出,花向晚笑著說那句“我想活”的模樣和年幼祖父教導著他的神態(tài)交織在一起,他忍不住出聲:“可他們死了?!?/br> 秦云裳腳步一頓,薛子丹紅了眼眶,他顫著聲:“他們已經(jīng)死了兩百多年,可如今花向晚活著,她的孩子也可以活著?!?/br> “讓望秀活過來,也是阿晚的愿望。” “可她也想活!” 薛子丹急喝出聲,他沖到秦云裳面前,一把抓過她,急道:“她求過我,她說她想活下去,她想爭一線生機。如今她有機會了,為什么要為了死去的人讓活著的人去死?!” “望秀沒死!” “他死了!” 薛子丹大喝,他盯著秦云裳:“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你還記得他的聲音嗎?你說你愛他,你還記得為他心動為他歡喜為他高興的感覺嗎?!你一定要他活過來,到底是愛他,還是執(zhí)著?” 秦云裳不說話,她紅著眼,看著薛子丹。 薛子丹抬手指著門外,急急出聲:“她有一個孩子,她嫁給了她喜歡的人,她喜歡的人如今還活著還在想辦法救她,秦云裳,程望秀是你愛的人,可你和她姐妹兩百年,她難道不是你愛的人?你這一生只有一個男人嗎?!” “你懂什么?”秦云裳聽到這話,笑了起來,她一把抓過他,死死盯著他,“就是因為她是我的姐妹,我才知道,她要什么?!?/br> “你以為我是為了程望秀?對,你說得對,”秦云裳眼淚掉下來,“我不記得他的樣子了,我也記不清他的聲音了,我甚至連我們第一次見面到底是在哪里都想不起來了??晌抑酪患?,阿晚要他活過來。哪怕是死,她也心甘情愿想讓合歡宮的人活過來!” “而我,”秦云裳語帶哽咽,“就算現(xiàn)在沒有喜歡他了,可他也是我這輩子,唯一、最喜歡過那個人。我愿意為當年他對我的好赴湯蹈火,我要給我這兩百年一個結束,你明白嗎?!” 薛子丹愣愣看著秦云裳,秦云裳將他一把推開:“你想救她你自己救,我只做她交代給我的事。昆虛子在合歡宮,要找謝長寂,滾過去找!” 說完,秦云裳轉身就走。 薛子丹愣在原地,片刻后,他趕緊爬起來。 鳴鸞宮如今有直接去合歡宮的傳送陣,他幾乎算是連滾帶爬趕到合歡宮。 昆虛子正在招呼著一個個從傳送陣中趕過來的云萊修士,薛子丹瘋了一般沖到昆虛子面前,激動道:“昆長老,謝長寂呢?” 昆虛子一愣,薛子丹抓著昆虛子,只問:“謝長寂你能找到嗎?” 昆虛子呆呆取過自己的傳音玉牌,聯(lián)系了謝長寂,疑惑道:“怎么了?” 薛子丹抓過玉牌,往旁邊沖去。 謝長寂正站在村頭小路上,為一只正在生產的母貓遮雨。 母貓大著肚子,奄奄一息,謝長寂凝望著地上母貓,為它灌了一道靈力。 不遠處近來同他交好的農夫正罵著孩子路過,一瘸一拐的樣子,似乎是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