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尋千山 第161節(jié)
看見謝長寂,農夫還是停下步子,好奇問了句:“謝道長,在做什么呢?” “此貍奴產子,我護她一程?!?/br> 謝長寂聲音平穩(wěn)。 他目光落到農夫孩子身上,兩人都像是從泥里打滾過來,臉上還掛了彩。 這孩子和他母親是他從破廟一路護送過來,也算熟悉,他不由得多問了一句:“怎么了?” “在學堂里和人打架,”農夫嘆了口氣,“我便想去給他出個頭,結果……唉,”農夫擺手,“不說也罷?!?/br> 農夫不用多說,謝長寂便明白他經歷了什么。 他家貧,去學堂本就是省吃儉用過去,學堂里的學生多是稍稍富貴人家,起了沖突,這對農家父子自然是要吃虧。 謝長寂垂下眼眸,有些不明不了:“明知護不住,又去做什么?” “為人父親,又有什么明知不明知的?”農夫嘆了口氣,“就算讓人打死了,我也得出這個頭?!?/br> 謝長寂不說話,他感覺到自己傳音玉牌亮起來,轉眸看向樹下貍貓,只道:“先回去吧?!?/br> 農夫知道謝長寂的脾氣,點了個頭,看了看天色道:“道長,天冷,早點回去,我讓我婆娘熱了湯,您回去一起喝?!?/br> “多謝?!?/br> 謝長寂開口,農夫便拉扯著孩子離開。 貍貓喘息著產下第一個孩子,謝長寂掏出傳音玉牌,平靜道:“師……” “清衡道君,”薛子丹的聲音從玉牌中傳來,他努力解釋著,“我知道您可能不記得花向晚,但……” “我沒吃相思?!?/br> 謝長寂徑直打斷薛子丹,薛子丹一愣,就聽謝長寂克制著情緒,只道:“出什么事了?” 薛子丹一時接不上話,他呆呆想著此刻的狀況。 謝長寂沒吃相思,他道心依舊不穩(wěn),那如今叫他過來…… “說話?!?/br> 謝長寂催促。 薛子丹反應過來,抿緊唇,終于道:“阿晚有身孕了,如果我沒算錯,九個月了?!?/br> 第93章 完結章(1) 薛子丹趕著去找謝長寂時,秦云裳先她許多趕到魔宮宮門前。 狐眠帶人守在宮門口,正靠著宮墻聽著里面禮官唱誦的聲音,看見秦云裳,她直起身笑起來:“你終于過來了?” 秦云裳沒說話,她執(zhí)劍面對著宮門,聽著里面的聲音,仰頭看著高處陰陽合歡神,狐眠見她嚴肅,笑著道:“別太緊張,很快就結束了。到時候師兄師姐都活了,咱們去喝酒。” 說著,狐眠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哦,你等了兩百年,終于要和望秀成婚了,高興不?” 秦云裳沒說話,她聽著里面禮官唱喝之聲“一拜天地——” 她捏緊劍柄,滿腦子都是薛子丹和花向晚的話。 “計劃不變吧?” “變了。我打算活下去。” “可她也想活!” “她求過我,她說她想活下去,她想爭一線生機。如今她有機會了,為什么要為了死去的人讓活著的人去死?!” “二拜諸神——” 她想起她們一起坐在云浮塔飲酒,想起她們年少時偷偷在被子里說悄悄話。 想起少年花向晚意氣風發(fā)一劍渡海; 想起她從云萊爬回來時死死抓著她嚎啕大哭; 想起合歡宮滅宮之后,她在靈堂拿劍抵著她,看她清瘦冷寂的眼神,說那一句“師兄我還你,日后你我便是盟友”; 想起她一路學會長袖善舞卑躬屈膝,想起她去云萊求親帶著謝長寂回來,偶爾眼中露出的歡喜和靈動…… 她面容如此清晰,和遙遠褪色的過去在一起,她突然意識到。 她希望她活著。 當她聽花向晚想活下去時,她慌亂過,可隱約的,她并不抗拒 可如果她必須選擇,故去的戀人,活著的好友—— 秦云裳閉上眼睛,壓著心中的惶恐,不得不承認。 她選擇花向晚。 哪怕這證明了這兩百年她是徒勞,她兩百年的犧牲沒有結果,沒有意義,可她還是希望,花向晚好好的。 畢竟,雖然不愿意承認,當年她聽從她的話臥底在鳴鸞宮,并不僅僅只是為了程望秀和宮主之位。 “夫妻對拜——” “狐眠師姐,”秦云裳終于開口,狐眠疑惑轉頭看她,就聽秦云裳平靜詢問,“若有人拜托你一件事,中間發(fā)生變故,是當執(zhí)行到底,還是為她著想?” “拜托你做事的人死了嗎?”狐眠有些奇怪。 秦云裳平靜開口:“活著?!?/br> “那不就是了?這種決定,還是要她自己做吧?” 狐眠漫不經心,秦云裳眼神逐漸堅定下來。 “你說得是。” 狐眠正打算說什么,話還沒開口,就看秦云裳突然拔劍,朝著宮門猛地揮砍而去! 祭神壇上,花向晚的鮮血流入凹槽,碧血神君抬手抵在她的額間,吩咐道:“閉眼,解開封印。” 花向晚閉上眼睛,先解開鎖魂燈的封印,一道黑氣猛地鉆入她的識海,瘋了一般竄到花向晚識海深處另一半魊靈周邊。 魊靈周邊是問心劍結成的劍陣,黑氣如同一條長蛇,盤繞在劍陣之外。 血一點一點在凹槽中溢滿,就在花向晚即將解開問心劍封印剎那,宮門被人猛地轟響! 隨后一聲高喝從宮門外傳來:“阿晚,等一下!” 花向晚驚詫睜眼回頭,碧血神君一道法印朝著門口疾馳而去,法印和秦云裳的劍光沖撞在一起,秦云裳疾呼:“你肚子里有個孩子,解開魊靈封印也不會死!” 說罷,秦云裳便被碧血神君法印吞沒,猛地撞飛到宮墻結界之上。 花向晚瞬間反應過來,一把抽回還在放血的手,碧血神君動作更快,立刻握住她的手,往凹槽處拉。 花向晚和他僵持著,周邊突然涌出很多黑衣修士,朝著秦云裳和沖進來的狐眠等人方向沖去,結界從周邊慢慢升騰而起,廣場上sao亂起來,碧血神君捏緊了她的手,面帶微笑:“就差最后一步了,謀劃兩百年走到這里,戛然而止,不遺憾嗎?” “秦云裳什么意思?” 花向晚盯著碧血神君,碧血神君笑笑:“她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 “花向晚,你肚子里那個孩子會吸收所有毒素,”黑衣修士集體殺向秦云裳方向,狐眠沖去一把拉起秦云裳,下方頓時亂了起來,秦云裳拔劍擋著沖過來的修士,秦云裳一劍狠狠劈開周遭修士,鮮血落在她臉上,她握劍抬眼,死死盯著花向晚,“你想死,還是想活?” 花向晚不說話,她聽著秦云裳的話,瞬間明白過來。 她肚子里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會吸收所有毒素,若是如此,那她放出魊靈之時,她本體不可能死亡。 這些時日薛子丹一直在給她診脈,他不可能連她有孕都診斷不出來,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想辦法隱藏了這個孩子的存在。 而唯一有理由,又有能力隱藏這個孩子存在的人,只有面前這個——作為沈逸塵愛魄之主的人。 他要讓她的身體成為魊靈的寄生,而沈逸塵作為西境最頂尖的醫(yī)者,也是唯一能夠欺騙薛子丹的人。 若這一切都是碧血神君謀劃,他最終目的就是要讓她解開封印成為魊靈寄主,那她留給秦云裳用來殺自己的符咒,未必有用。 “還猶豫什么?” 碧血神君笑起來:“你總不會為了個孩子,就想放棄合歡宮這么多人吧?” “這是自然?!?/br> 聽著碧血神君的話,花向晚便知如今都是在他計劃之中。 她不能放開魊靈,若是此時放開,便正中他下懷,她穩(wěn)住自己情緒,微微一笑:“不過,解開問心劍封印之前,我有個要求。” “嗯?” 碧血神君歪了歪頭,花向晚看了一眼下方被黑衣修士團團圍住的秦云裳等人,平靜道:“我擔心魊靈出世我大開殺戒之時會傷及無辜,我想讓合歡宮的人先退下?!?/br> 碧血神君不說話,他靜靜注視著花向晚,花向晚有些疑惑:“怎么,我這話有什么不妥?” “那當然是,大大的不妥。” 碧血神君搖了搖頭,隨后他突然抬手,花向晚同時出手,兩道法光一起沖向宮門,花向晚縱身往前,朝著所有人大吼出聲:“跑!” 說著,她擋在碧血神君法光面前,一劍轟開他的結界,指揮著合歡宮的人:“快跑!” 法光將她整個人轟在地面,所有人瞬間反應過來,朝著四面八方蜂擁而出。 碧血神君站在高處,漠然看著這一切,就看眾人像亂了方向的蒼蠅,瘋狂往他的結界上沖撞過去。 “各位,”碧血神君站在祭神臺上,好似觀望一場大戲,笑著道,“別做無用功了,你們出不去的,這里有兩層結界,合歡宮早就準備好了法陣,要你們命喪于此,以換取他合歡宮眾人復生?!?/br> 聽到這話,眾人都愣愣回頭,花向晚半跪在地面,冷冷抬眼。 法陣在地面亮起,碧血神君拍了拍手,就看地面轟隆作響,眾人驚覺不對,連連后退,就看青石板廣場前方地面每隔半丈就裂開,一具具棺材破開青石板破土而出,等地面顫動停止,上百具棺木停放在地面,一具具棺木無聲控訴著當年冤仇。 “這是當年合歡宮死去的內門弟子的尸體,由花少主屠滅巫蠱宗后帶回,你們腳下的陣法,是可以召喚魂魄,起死回生的法陣??商斓烙行?,死而復生哪里這么容易?” 碧血神君說著,所有人看向廣場合歡宮弟子,都變了眼神。 今日參加接任大典的,都是各宗各宮高層——參與過當年合歡宮之事的高層,諸如道宗宗主道真之流,并不在此。 原本大家還有些疑惑,如今碧血神君一說,眾人便立刻明白了此次挑選參加祭典人的標準。 合歡宮弟子不由得捏緊武器,向自己宗門靠近,花向晚提劍站在廣場中央,看著碧血神君站在高處,微微一笑:“今日這個法陣,肯定是要死夠人的。只是死的是誰,本座就不得而知了?!?/br> “你到底是誰?!” 聽著碧血神君說了半天,趙南終于忍不住,大喝出聲:“裝神弄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