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頁
頓了頓,他又道:“其實我知道你,是因為大學(xué)時候,有一次他喝醉了,爛醉,念叨一個名字,一直打電話,沒打通,送到醫(yī)院洗胃的時候,人都暈厥了,醒來后也沒清醒,接了他mama的電話,我聽到了一些?!?/br> 至于聽到了什么,他沒講,季曉別過頭,外頭已經(jīng)日頭高照,白燦燦的。 平白帶著冷意。 那樣的男生,她從未想過,會有把自己灌醉到洗胃的程度。 心臟揪得擰巴,季曉覺得疼。 “現(xiàn)在,戒指在你手上,我想,你應(yīng)該是有他家人的聯(lián)系方式的。”穆彥想起那年男生掐斷電話撞見他,淡淡的聲音。 他說:“見笑了,家庭劇,挺狗血吧?!?/br> 穆彥重新開口:“或許,你能夠聯(lián)系上他的……父親?他……手機(jī)落在了江里。” 季曉想,她現(xiàn)在的模樣一定很難看,很不堪。 否則,怎么會叫人這般小心翼翼地曲折地敘述。 聯(lián)系他的家人。 是啊,他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又如何能不聯(lián)系。 “好,我知道了?!奔緯渣c頭,“我來通知?!?/br> 季學(xué)亭給秦女士他們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剛好聽見了后半段。 等到穆彥推門出來,與他點了頭下樓繳費,他才進(jìn)去。 陽光灑在女人的長發(fā)上,她正捏著手機(jī)。 “秦女士他們說,想要過來看看,畢竟是姥爺?shù)膶O子,”季學(xué)亭一說話,床邊人受驚般看來,他將剛買的熱咖啡放在床頭柜子上,“放心,我暫時替你拒絕了?!?/br> 季曉重新低下頭。 季學(xué)亭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人:“這些年你不說,你逃避,但是人是活的,信息社會,哪里真的會有人能輕易失去聯(lián)系。哪怕是你單方面切斷了所有關(guān)聯(lián),也不可能的?!?/br> “我知道?!迸说穆曇艉苄?。 季學(xué)亭走到床前,遮了部分陽光,眼前黑了一片。 他說:“能把消息都控制住,叫他繞著江邊城市跑,趟趟落空的,自然也不會是你一個人的功勞?!?/br> “我知道,”這次季曉加重了語氣,“沒有人希望我們兩個在一起,梁予衡是印總唯一的兒子,她更不允許?!?/br> 你看,道理她都懂。 季學(xué)亭將手插了褲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跟著也坐下:“那還要聯(lián)系嗎?” “要的?!奔緯渣c開手機(jī),似是說服自己,又重復(fù)了一遍,“總歸要的?!?/br> 出病房的時候,季學(xué)亭卻停住了步子,扭過身來:“季曉,你說錯了。” “嗯?” “起碼,我現(xiàn)在,希望他能醒過來,然后好好跟你在一起。” 沒有人能傷害他的meimei。 哪怕是無辜的。 第69章 晴天 “你好?”對面的男聲格外久違。 季曉嗓子干澀, 聞聲卻是又陡然說不出話來,伸手拿了眼前的那杯咖啡。 對面等了一會,接著斟酌道:“是……曉曉嗎?” 手里的咖啡, 終究沒送到嘴邊。 梁予衡這輩子直面死亡的機(jī)會有限。 初二那年, 他趁著午休一個人在cao場打網(wǎng)球,手機(jī)丟在地上, 碰上一幫人過來挑釁。 他雖然脾氣不好, 但是,尋常也是不看人的。 不看人,就不會看不慣。 沒有看不慣,就不會再揮拳頭。 可是那天的太陽太烈,他一腔的暴躁終于被那些不三不四的話點燃。 “清高怎么了?” “驕傲怎么了?” “礙著你了?” 他一人對上五個,拳頭掄下的后一秒, 生活老師的哨子響徹網(wǎng)球場。 那一行人鳥獸散, 留他一個人揀了衣服走過去。 大不了就是再被押去醫(yī)院做心理咨詢, 大不了又是一通冷戰(zhàn)。 他站定在球場邊,高個男生俯視面前的老師。 后者卻是嘆息了一聲:“收拾一下東西, 回家一趟?!?/br> 那是第一次。 他甚至連梁遠(yuǎn)喆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第二次, 有人挽住他冰冷的手, 問他:“我們?nèi)ツ沁叺?,好不好??/br>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被抽離的靈魂才終于回來。 “老人家會去個好地方的?!?/br> “孩子, 振作些?!?/br> 他們?nèi)缡钦f。 還是那只手,掏出小小的照片, 陪他一起吹著山風(fēng)。 她說:“看, 姥爺永遠(yuǎn)陪著我們呢。” 第三次。 好像就是昨天。 梁予衡沒有醒, 可他分明感覺到了那只手。 太涼了, 他想。 為什么她的手會這么涼,外頭是又落雪了嗎? 只可惜,他不能將那只手握進(jìn)掌心。 他掙扎了一瞬,仍是潰敗。 梁予衡之前在江水里滾了好幾圈,又撞上了船只的大鐵皮,渾身上下蹭上的傷口不計其數(shù),唯獨頭上這個,疼得厲害。 終于醒來的時候,他只覺得疼。 比大學(xué)那一次洗胃還要疼。 耳畔有機(jī)器的聲音,分辨不清。 房間里透進(jìn)外邊的燈光,屋子里卻暗著。 然后,他終于后知后覺地體會到——大難不死,劫后余生。 稍一動作,頭便要炸開一般。 然后,他聽見輕手輕腳進(jìn)門的聲音。 門外的光源乍泄又隔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