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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開始做夢里。 眉頭深鎖,是個噩夢。 于是她蜷縮成一團,害怕地開始哭泣。 她夢見自己孤身一人,漂泊在一片看不見邊際的黑色大海上。 一葉孤舟搖搖晃晃,隨時會被海浪顛覆。 沒有燈塔。 失去方向。 就在她以為自己徹底迷失在海上的時候,從水面以下,伸出一只只拿著提燈的蒼老的手。 那些手就像是從海水里憑空長出來的,直到小臂位置完全露出水面,便不再向上伸展。 像低矮的路燈,一左一右,連成兩排,一直綿延到很遠的地方。 提燈在風中搖晃,那些蒼老的手為她在黑暗的海上開辟出一條道路。 小船沿著這條路漂泊到盡頭。 一個女孩捂著臉,背對著她,不停地哭泣。 她從船上下來,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止住哭泣,轉(zhuǎn)過身來,松開捂著臉的雙手,指縫里飛出了數(shù)不清的蛾子。 她是岑倩 宋連蟬醒過來的時候,窗戶是半開著的。 房間里亮著燈,一只飛蛾煽動著翅膀,一下又一下地撲向燈管,發(fā)出細小的撞擊聲。 床頭柜上擺著倒流香,深黑色的一尊佛坐在其中。 藍灰色的煙霧像從高處流淌而下的溪流,沉到佛的身底。 看不到盤坐著的蒲團,像是坐在云霧里。 她對這股香味并不敏感,也許是置身在這里太久的原因。 但隱約能聞到一股特殊的香氣,不知道是不是檀香,聞起來沉靜靈動,清心寡欲。 香爐與房間的陳設格格不入。 這股味道說不上喜歡,但卻莫名地安撫了她的躁郁和恐懼。 她平躺在床上,睜眼看著燈上的飛蛾,神情有些恍惚,以至于蘇信端著一杯熱水,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 “做噩夢了?” 她點了點頭,十分平靜地坐起來,把自己剛才做的夢跟蘇信描述了一遍。 “你之前說過,我的夢境和其他人的夢境不一樣,那么這一次又代表什么?” 她不會解讀夢境,在這一點上,她還是個新手。 蘇信面帶嚴肅地看著她,“那些從水底下伸出的手,在夢境里,你覺得是誰?” “漁人灣留在海島上的那些老人們?!彼卮鸬睾敛华q豫,“雖然現(xiàn)在想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在夢境里我就是知道,那是他們的手,這其中也許也有顧老的手。” 蘇信交握著雙手,引導著她,“現(xiàn)在你要開始回憶在夢境里的感覺,你覺得他們?yōu)槭裁磿谒???/br> 宋連蟬有些遲疑地說,“因為……他們死了……” 她夢境里的那片海,是黑色的,到處都是死氣沉沉的一片。 “那個哭泣的姑娘也死了嗎?” “不,她還活著,但是也已經(jīng)很危險了,我能感覺得到,她在向我求救?!?/br> 蘇信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才跟她說這些。 “顧青陶已經(jīng)在回海島的路上了,天亮后,他就會知道這個壞結(jié)果了。” 宋連蟬詫異極了,“難道顧老他們……難道真的已經(jīng)死了?” 他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背,“你的夢,往往帶著某些預兆,你要學會解讀它。前者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但是后者,或許還能拯救,你要找到那個哭泣的姑娘?!?/br> 他走出房間,關(guān)上燈,將自己的面目藏進黑暗里。 “天亮還早,再睡一會兒。 ” 替她關(guān)上門后,他怔怔地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溫室里的植物在黎明時分需要澆灌,現(xiàn)在還為時尚早。 暫存在腦海里的制香靈感,最好現(xiàn)在就記錄下來,但他無法確保字跡一定工整,他的心緒不在這里。 窗外有幾聲鳥叫,蟬鳴要到天亮就才能抵達。 纏繞在圍欄上的薔薇已經(jīng)枝繁葉茂。 盛大的綻放后會迎來漫長的凋零,路過的人可以隨意踩踏,反正薔薇不會說話。 他走在漆黑的小巷里,雜草輕輕地掃過他的腿。 兩側(cè)是等待拆遷的危房,松散的墻皮碰一碰就會掉下來。 這里的燈很少,要經(jīng)過漫長的黑暗,才能見到短暫的光亮。 之后又是更加漫長的黑暗。 在黑暗里,他的思緒也變得鮮明起來。 他的腦海中閃過幾個小時前的畫面,她離他如此之近,他們互相分享鼻息。 她是那樣用力地摟著他的脖頸,親密而不舍。 他強撐著一絲理智將她從車里抱出來,一頭撞進漆黑的房間。 沒有多余的手去開燈。 他感覺到了她的溫度,從腰間,一直彌漫到嘴唇。 她在黑暗中親吻了他。 他像一堵危墻,這么多年來,他竭盡全力地去扶穩(wěn),去維護每一塊搖搖欲墜的磚。 可她只是輕輕一碰,就倒了。 塵土散盡,藤蔓叢生。 他無法抗拒地用雙手捧住她的臉,去回吻她。 痛苦而又深情。 他閉著眼睛沉溺于其中,然后在突然的某一刻,睜開眼,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小巷盡頭的路燈跳動了兩下,像垂死前一刻的心臟。 他來到那扇生銹的鐵門面前,下一刻,鐵門內(nèi)“砰”的一下傳來了撞擊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