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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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羅四叔頷首,把脫下的大氅隨手遞給侍立一旁的丫鬟,“我去看看璋哥兒?!?/br> 胡氏怔怔看著羅四叔。 這是她的男人,剃了胡須后,英俊郎闊一如當年,可久別重逢后,他為何能如此波瀾不驚? 胡氏又下意識的看了戚氏一眼。 是因為她嗎?老爺對她的感情更深厚一些? 六郎站在角落里,沉默的抿著唇望著羅四叔的背影。此時的他再沒有在璋哥兒面前的兄長風范,又恢復了平常沉默寡言的模樣。 不料羅四叔忽然回頭,嘴角掛著淺淡和煦的笑意:“六郎,來父親這,我們一起去看璋哥兒。” 六郎眼睛瞬間瞪大,臉上有難掩的錯愕,身子卻是忘了動。 羅四叔轉(zhuǎn)過身,大步走來一把把六郎扛起來,笑道:“走嘍?!?/br> 棉簾猶在晃動間,父子二人已然不見了,室內(nèi)就剩下了戚氏和胡氏。 不多時后,羅四叔牽著六郎出來,面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只是坐在椅子上等著馮大夫出來。 又等了片刻馮大夫進來,見羅四叔在,忙作了個揖,并把藥方遞了過去。 “小兒到底為何腹瀉致昏迷的地步?” 馮大夫有些為難。 “大夫但講無妨?!?/br> 馮大夫掃了戚氏和胡氏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道:“剛聽夫人說哥兒喝了幾口蜂蜜水,可哥兒這個年紀,就是體弱喝上一口蜂蜜水也不至于腹瀉致昏迷??催@癥狀,倒像是,倒像是喝了什么利瀉之物……” 話音剛落,就聽咣當一聲,胡氏打翻了放在手邊的茶蠱,已經(jīng)冷掉的茶水順著桌幾流下來,浸濕了裙襖。 她卻顧不得,撲過來仰著頭望著羅四叔,淚珠滾滾而落:“老爺,璋哥兒一路上都沒好好吃東西,您是知道他吃飯不行的,就,就剛剛喝了一盞蜂蜜水——” 胡氏心情格外復雜。 她不知道這個馮大夫到底是醫(yī)術(shù)不濟,還是有什么其他緣由,為何這番話,竟像是順著她的心思來說的呢? 馨園那邊,田氏喝了一口熱茶,就笑著對一旁的丫鬟道:“既然知道四房新來的哥兒病了,也不好沒有表示,去我那私庫里取些補品送過去。” “是?!毖诀哳I(lǐng)命出去了。 田氏就對已經(jīng)養(yǎng)好身子的田嬤嬤道:“那馮大夫,懂得我的意思吧?” “夫人放心,老奴特意多提了一句,夫人交代要好好給新來的哥兒看看,馮大夫定會明白的。” “那就好?!碧锸陷笭栆恍Α?/br> 這國公府,其樂融融也太久了些,甄氏如今風頭正盛要暫時避之,其它兩房再安穩(wěn)下去,一旦等甄氏站穩(wěn)了腳,她這當了十多年的管家婆就只能功成身退了,平白為他人做嫁衣裳! 田嬤嬤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夫人,按理說老奴不該多這個嘴,只是要不說,又怕您將來吃虧?!?/br> 田氏橫田嬤嬤一眼:“奶娘,有什么話你還不能跟我說的?” “夫人,您看老爺最近是不是太忙了些?老奴雖不懂外面的事,可也知道,往年老爺從沒這么忙過呢?!?/br> 田氏聽了心中一凜。 對朝廷上的事,她也鮮少過問的,不過人家都說鴻臚寺是個清閑所在,怎么老爺比往年在兵部時還要忙了呢。 田氏深知,自打淑娘那件事后,夫妻二人感情就越發(fā)淡了,這么好幾個月,老爺一次都沒在她屋里過過夜。 要知道,她也才三十多歲而已,就是老爺,四十歲還不到呢。 田氏狠狠一拍桌子:“奶娘,他定是在外面又有人了!” “夫人,也許是老奴想多了,要是影響了您和老爺?shù)那榉?,那就是老奴的罪過了。” “不,奶娘,你這樣一提,我才琢磨過來。自打那日晚宴老爺沒回,此后他但凡回來一趟,只是在老夫人那匆匆請個安就走。他一個芝麻大的小官兒,能比內(nèi)閣大臣還忙不成?再者說,他什么時候素過這么久?我明白了,他定然是晚宴那日得的手,食髓知味了,這個殺千刀的!” “夫人,您消消氣?!?/br> “我怎么消氣,他老實了這些年,怎么忽然倒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外室一個接一個的養(yǎng)!” 田嬤嬤暗自嘆口氣。 夫人這也是當局者迷了,老爺既然不是個安分的,哪可能是忽然開始養(yǎng)外室的,只是以前掩飾的好,沒被發(fā)現(xiàn)而已。 “夫人,您忘了那個淑娘的事兒?” 田氏臉一沉。 她當時豁出臉面撒了潑,淑娘是被老夫人做主發(fā)賣了,可他們夫妻情分也淡的不成樣子了,現(xiàn)在想想,倒是得不償失了。 “奶娘,你派個小子在老爺衙署門口守著,把那個狐貍精給我找出來!”田氏狠狠舒了口氣,“這放在身邊盯著,總比養(yǎng)在外面放肆強!” “夫人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的?!?/br> 田氏派去的丫鬟綠娟到了玉園時,被攔了下來,隱隱約約聽到里面四老爺帶著隱怒的聲音傳來。 “喝了利瀉之物?馮大夫可查出是什么?” “這……這也只是在下的推斷罷了,不過四老爺放心,哥兒吃了止瀉的藥,應該就會好轉(zhuǎn)的?!?/br> 羅四叔薄唇緊抿,不怒自威:“馮大夫認為小兒腹瀉不是喝蜂蜜水的緣故,又推測喝了利瀉之物,那是說蜂蜜水里還放了別的嗎?” “這,這在下就不知了,在下只是就事論事罷了。”馮大夫只覺后背冒了冷汗,涼颼颼的。 羅四叔冷笑一聲:“希望馮大夫是就事論事?!?/br> 這時一個丫鬟挑簾而入:“老爺,夫人,老夫人請了太醫(yī)來看小公子。” “這么快?”戚氏微怔,見羅四叔面帶疑惑,就解釋道,“剛命含蕊去和老夫人請示,想請個擅長兒科的太醫(yī)來給璋哥兒看看,倒是沒想到這么快就來了?!?/br> 那丫鬟就笑道:“是夫人和老夫人想到一起去了。老夫人聽說小公子身子弱,請了太醫(yī)來給調(diào)調(diào)的。” 戚氏聽了這話,微微抿了唇,隨后又笑了:“還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隨后太醫(yī)進來,診治了璋哥兒從暖閣退了出來,問到喝了蜂蜜水時,搖了搖頭,道:“小公子這病因,就出在蜂蜜水上?!?/br> 一屋子人皆訝然,那一直未走的馮大夫更是忍不住問出聲來:“蜂蜜水?不可能,蜂蜜味甘性平,解毒潤燥,富貴人家飲用蜜水是常事。” 太醫(yī)只是輕瞥了馮大夫一眼,就看向羅四叔,解釋道:“蜂蜜本就有緩瀉的作用,且根據(jù)下官多年的摸索總結(jié),發(fā)覺幼童是不宜飲用蜂蜜水的,甚至喝多了,個別幼童會出現(xiàn)中毒的癥狀!” “什么?”這下子,在座的人是徹底驚了。 這樣的理論,簡直是駭人聽聞。 “這也只是下官一家之言罷了,不過看小公子那癥狀,卻是屬那種個例,至于另外飲用了利瀉之物,那就純粹是無稽之談了。以小公子的體質(zhì),若是利瀉之物入了口,恐怕現(xiàn)在早已虛脫不成形了?!?/br> 說到這環(huán)視眾人一眼,叮囑道:“以后貴府這位小公子的飲食要過細些,稍后下官寫幾張食療方子,小公子年紀太小,還是以食療為主?!?/br> 等太醫(yī)走后,未等羅四叔開口,馮大夫就告了罪掩面走了,田氏派來的丫鬟綠娟才得進來,把補品交給了戚氏。 羅四叔盯著綠娟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深意。 胡姨娘的住處,戚氏早就命人收拾妥當了,現(xiàn)在璋哥兒安定下來,戚氏就命人領(lǐng)胡氏一行去了西跨院安置帶來的行李等物。 室內(nèi)就留了羅四叔和戚氏二人說話。 “茜娘,以后院子里再有誰不舒坦,就稟了母親,請?zhí)t(yī)或者醫(yī)館的大夫來看,那馮大夫,我看是不可用了?!?/br> “幼童飲用蜂蜜水可能會中毒一事,聞所未聞,馮大夫不知曉也是難免的。” 羅四叔搖頭:“人皆有私心,或是明哲保身,或是有利可圖。馮大夫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就說璋哥兒吃了利瀉之物,總有種惟恐天下不亂的感覺,這卻和他身份不符了?!?/br> 羅四叔眼中閃過冷光,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倒是要看看,這馮大夫妖在哪里! “只是偶爾的頭疼腦熱,就煩擾母親,倒是不妥了。” “這也好辦,我們自己請大夫,每次和二嫂說一聲就是了,診金就我們自己出了?!?/br> 戚氏點了點頭,又問:“璋哥兒既然記在我名下,那以后是隨六郎一起住,還是跟姨娘一起呢?” 羅四叔猶豫了一下:“我問問胡氏的意思吧?!?/br> 說著挽了戚氏的手,坦言道:“茜娘,胡氏她實在情況特殊,我不能完全以尋常妾侍待之,你——” 養(yǎng)在嫡母身邊的庶子,和養(yǎng)在姨娘身邊的庶子,將來身份自是不同的,見識、教養(yǎng),甚至將來出門走動結(jié)識的圈子都不一樣。 他愿意給胡氏一個選擇的機會。 “老爺,我明白的。”戚氏緩緩靠在羅四叔懷里。 沒有胡姨娘,她早已與良人陰陽相隔,當一輩子心若死灰的孀婦,就是現(xiàn)在這酸澀的心情,都是奢望了。 現(xiàn)在這局面,她苦,他又何嘗不苦,說到底,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一聲嘆息逸出,微不可聞。 羅四叔身子一震,攬住戚氏的手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