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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退一萬步講,真的是他手下如此行事,既然拿到了她的赤心丹,當有與慕清衡一戰(zhàn)的能力啊,那又何必頂著他的那張臉呢。 慕清衡見慕蒙半天沒回應,還以為她對自己信任全無,此刻的話又是一字未信,忍不住向前傾了傾身子:蒙蒙,你相信我,我絕不騙你。 他一動,四條鐵鏈全部發(fā)出清脆的拉扯聲。 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鎖鏈摩擦琵琶骨處血rou的細節(jié)。 慕蒙在他惶恐的目光中點頭:“我知道了?!?/br> 他什么罪都認了,只有這一條始終不認。但其實到了這步田地,他也沒有必要編出什么謊言,況且還是對他沒什么用處的謊言。 她并非全無理智之人,倒不至于慕清衡嘴中說的任何一個字,不加分析便執(zhí)意不信。 剛剛只是在想,若慕清衡說的這些話是真相,那么前世……他并沒有親手殺了自己。 雖然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鴻溝并沒有消失——但至少,那最叫她撕心裂肺痛苦的、她心上一塊最沉重的石頭,可以就此挪走了。 慕蒙重新蹲在慕清衡面前,她終于好好的看了一次他的臉,認真看下來才發(fā)現(xiàn)這些時日,他承受的痛苦,大約遠遠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慕清衡沒有想到蒙蒙會重新靠近,認真看他,一瞬間近乎欣喜若狂。他小心地壓抑著激動,身體僵直,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就乖乖的一動不動的由她凝視。 許久后,慕蒙慢慢說道:“慕清衡,我們都重活了一世,前世死去那些人這輩子都還好好的活著,我也許漸漸就會放下,不再恨你了。因為恨一個人要消磨自己的力氣,而你不值得?!?/br> “我不知道爹爹最終會下怎樣的判決,也不知道jiejie會不會直接殺了你。但無論怎樣,這大概是我們之間的最后一面了。有些事,我覺得我該告訴你?!?/br> 她說的很認真,也很平靜,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澈雙眸,在昏暗的牢房中更顯得熠熠生輝,那般溫婉,清楚倒映著他的身影。 慕清衡心中一瞬間長滿了荒蕪的草。 仿佛是動物面臨危險時本能的預警,連風吹草動都算不上的先知感覺,沒來由的恐慌感籠罩在他心頭—— “前世你雖然哄騙了我,可我真的對你動過心。在我知道那些殘忍真相之前,我本打算見到你便告訴你,我想試著和你在一起。我已經(jīng)寫好了要給爹爹去的信件,跟他闡明了我的心思,打算與你一起去見他??墒菦]來得及。” “那個蒙蒙已經(jīng)死了,無關剖心,也無關無盡崖。在她得知真相那一刻,就和她那顆心、那份無疾而終的心動一起死了。” 慕清衡的臉陡然變得慘白。 數(shù)不清的酸澀,從四面八方如潮汐般將他層層包圍,頃刻間便是滅頂之災。 蒙蒙……蒙蒙…… 她——她喜歡過自己…… 她是去向自己告白的路上得知了一切。 幸福曾經(jīng),離他僅一步之遙而已。 慕清衡忽然覺得喘不上氣,他想再與蒙蒙說些什么,可她卻已經(jīng)站起身,仿佛丟掉了身上最后一件礙手的物件,步履輕快毫不留戀地離去了。 那么嬌小纖細的背影,兩下便消失在視線中。這個明明最該恨自己的人,最后一眼無波無瀾,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而已。她的輕松瀟灑更讓人覺得從下一刻開始,他們之間便會越拉越遠,猶如天河兩端,此生不再有交集。 她決絕斷去,光明與溫暖亦隨她一起而去。 慕清衡魔怔一般怔怔去追,只膝行兩步便被鐵鏈牢牢抻住身子。 用盡全力的向前,卻只有鐵鏈冰冷無情的碰撞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停下來,俊美的側臉一片寂寥,心臟仿佛被野獸的利爪狠狠撕扯,痛楚漸漸涌進骨子,順著全身血脈遍布四肢百骸,撕心之痛漸漸有復起之勢——但他卻低低笑了起來。 他笑著,一點一點昂起頭,寂寂無光的漆黑眼眸中,兩行清淚從眼角飛速的劃過。 …… 慕蒙親筆寫了一份證詞,又在天帝面前認真詳細地闡述了一遍。她看見什么便說了什么,至于原因和后續(xù),她一個字也沒有問。 等待爹爹回復的時候,慕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爹爹一直盯著手上的證詞看,時間遠遠超出了他平時的閱讀速度,哪怕是讀了五遍也足夠了。 “爹爹?”慕蒙忍不住提醒他回神。 “哦,爹知道了。蒙蒙,辛苦你了,先下去吧,”天地反應過來,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對她揮了揮手。慕蒙行禮退下,剛走出兩步,天帝又忽然叫住她,“等等——” 慕蒙回頭,“爹爹還有什么事么?” “此事你再也不必管了,蒙蒙,這些事情就都由爹爹來處理吧?!?/br> 本來慕蒙也沒有想再過問,慕清衡的事情有沒有隱情,是不是冤枉,她是最清楚的。他惡行昭彰,對于他最后的結局,她心中早有定論。 她溫聲答應過后便離開了。天帝又將手上的黑紙白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目光在“石心生rou”那幾個字上多停住片刻,最終猝然閉眼。 * 雨夜。天邊驚雷陣陣。 一道閃電發(fā)出刺目的白光,映亮了整個屋子,天帝猛然睜開眼睛,一下子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氣。 他的額間沁滿了冷汗,眼珠驚疑不定的微微顫抖,他向窗外看去,定定看了許久,慢慢翻身下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