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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只剩下一段路,根本沒有落腳之處,除非有人會飛,將他們送上去。 長鏞將身上最后的裘皮脫下,披給蕭君楚。 他囑咐重華,無論如何,都要陪少主到最后。 他自知沒有能力在這絕頂上往返兩次,只能將兩個人同時送上去。 于是便一鼓作氣,兩手各帶一人,縱身躍起,最后憑借慣力,將兩人拋上絕頂,而自己則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隨著天風(fēng),飄忽地墜入了茫茫怒雪川深處。 十歲的蕭君楚,大概是在那一刻,終于明白了自己活下去的意義。 彼時,他只剩下重華一人。 而重華,也只有他一人。 兩個身影,一高一矮,披著厚重的皮衣,冒著風(fēng)雪,站在怒雪川之巔,眼前白茫茫一片,他們連方向在哪兒都不知道。 蕭君楚試著向前一步,腳下經(jīng)年的積雪便是一松。 他整個人隨著傾覆的幾座房子那么大的雪塊向下滑去。 重華奮不顧身,追著他縱身躍下。 他們就這樣,不要命了一般的,一直向北,一直向北。 蕭君楚年紀(jì)小,走不動了,重華便背著他。 背不動了,就拖著他。 能走便走,走不動了便爬。 直到前方,依稀出現(xiàn)一個人影。 似是年輕的女子,在暴風(fēng)雪中,潔白的裙袂隨風(fēng)翻飛。 她的身后,有一雙雙幽綠的燈,疾風(fēng)橫掠飛雪,方才看清,是狼群。 每一只,皆是毛色純白,一人多高的純種天狼! 重華匍匐在地上,對綁在背上,幾乎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孩子慘淡一笑。 “呵,寂夜,你快睜開眼睛看看,這世上,是真的有神明啊……” 第210章 心魔 然而,若是以為憑他們的兩條命,幾句話,就可以求得天狼宮發(fā)兵,穿過怒雪川,去覆滅北蠻,拯救可能早已被屠盡的幾個小小部落,實在是太天真了。 一千五百萬鐵騎狼兵,世代蟄伏,守護(hù)的是天狼魔神,可不是為了去殺什么蠻子。 后來,寂夜都付出了什么代價,才得到了宮主的信任,只有重華知道。 他是如何憑著一股子瘋魔性子,最后站到天狼宮的最高處,拿到了狼兵的指揮權(quán),只有重華知道。 兩年,七百多個日夜,他是如何想要望穿怒雪川,如何思念牙牙,也只有重華知道。 可是,牙牙在那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中,都遭受過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 重華被淹沒在沉痛往事之中,仿佛陷入了夢魘,膝頭的手指不斷抽搐,敲動,掙扎,卻根本無法醒過來。 為什么? 天錚太子和柔宜娘娘人那么好,為什么最后是那樣的結(jié)局? 牙牙只有十歲,為什么關(guān)鍵時刻,要犧牲她一個女孩子,來給大家爭取時間? 還有寂夜,他……,他為了搶回meimei,為了爹娘,為族人報仇,生生向魔神獻(xiàn)祭了自己……?。?! 而我做了什么? 我只能一直旁觀,一直旁觀,明明心疼每個人,想要拯救每一個人,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事情發(fā)生! 我?guī)е^怒雪川,卻不是救他,而是將他懸在了另一處深淵之上! 只要頭頂上的那一根線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fù)的結(jié)局! 為什么這么沒用? 為什么除了陪他向前爬,陪著他下跪,陪他痛哭長嚎,陪著他承受非人的痛苦,什么都做不了!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br> …… 在重華陷入夢魘的同時,樹頂,瑪瑙也眉間痛苦緊鎖,不住搖頭。 百萬狼兵,如一把黑色的滔天利刃,劈開了她祖祖輩輩賴以生息的怒雪川。 守護(hù)魔神的大軍,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北域的蠻族,曾經(jīng)那么驕傲地策馬馳騁在大雪山之下,如今,在那個人瘋狂的復(fù)仇之火席卷中,轉(zhuǎn)眼化作灰燼。 原本雪白的大地上,紅色的是血,黑色的是殘骸。 滅族之禍! 所有人全部殺光,無論男女老幼,甚至襁褓中的嬰兒,一個不留! 那年,瑪瑙十二歲,為了替母還債,在王庭中做雜役。 魔神的大軍降臨時,除了跪倒,匍匐在地等死,什么都不能做。 頭戴恐怖黑鐵面具的狼兵,長刀高高揚在頭頂。 她以為,這一輩子就這樣完了。 忽然,一個曾經(jīng)在奴欄中飽受蹂.躪的女孩站了出來。 瑪瑙從來不知道,什么樣的少女,在經(jīng)歷了兩年那樣的摧殘折磨后,還能有一雙那么亮的眼睛。 “饒了她吧,她給過我飯吃。” 瑯琊的臉頰上,有象征著恥辱的黥面。 她身上的衣裳,如她的身體一般歷經(jīng)苦難,殘敗不堪。 可現(xiàn)在,她的肩頭,多了一件寬大的漆黑裘皮大氅。 瑪瑙跪伏在地上,劫后余生的驚悸難平,小心翼翼抬起頭的那一刻,才終于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 不管經(jīng)歷了多少苦難,只要上天賜下一絲希望,她就可以立刻光芒萬丈! 瑯琊對她笑,“你以后跟我,我是瑯琊,你呢,就叫瑪瑙吧?!?/br> 那笑容,是艱難隱忍、臥薪嘗膽之后,勝利者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