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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繡外慧中在線閱讀 - 第二百九十一章執(zhí)不悟

第二百九十一章執(zhí)不悟

    第二百九十一章執(zhí)迷不悟

    秦云路在慈恩殿上表演的時候,南都城西吉慶坊的小偏巷里,一所未掛門牌的宅子被人敲響了油漆斑駁的院門。

    里面似無人回應(yīng),敲門聲變得急促起來。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聽見吱呀一聲,門扇開處,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根比打狗棒略粗的木棍。

    順著木棍往上看,是蒼白著臉、佝僂著腰、身穿藍(lán)布大褂的憔悴女子,猛一瞧有三十出頭,仔細(xì)端詳又沒那么老,眉眼間尚存未褪盡的小女兒態(tài)。

    院門外,華裳錦繡、滿頭珠翠的中年婦人難以置信地捂住嘴,藍(lán)衣女子喊了一聲“娘”木棍掉落,身子搖搖欲墜,中年婦人上前一把抱住哭道:“我的兒,才一年多不見,你怎么就到了這步田地?”

    隨同前來的幾個女人攙的攙,抱的抱,把哭成一團(tuán)的母女弄進(jìn)屋,然后關(guān)上院門,隔絕了過路人探尋的目光。

    沒錯,這里正是秦云路和孔四姑娘的住所,當(dāng)初兩人私奔到此,四姑娘拿出從家里帶來的體己買下了此宅。為避人耳目,撤下前主人的門牌后,并未重立。

    錢太太一番哄勸,總算讓楊太太母女住了哭,錢太太隨即為她們介紹:“這位徐內(nèi)官,你們都見過的吧?四姑娘有什么委屈,只管跟她說,她會請?zhí)渝钕聻槟銈冏鲋鞯?。?/br>
    茗香點(diǎn)頭微笑,她在太子妃面前是小丫頭,出來可就是大人物了。

    起先太子妃本來是要派素琴走這趟的,是她自告奮勇地接下了任務(wù)。今兒宮中大宴賓客,太子妃身邊必須有個信得著的人才行,素琴細(xì)心穩(wěn)重,是最適合的人選。東宮因?yàn)橛行】ね踉?,也得有人坐?zhèn)。

    最后她們決定,素琴跟著太子妃,知墨留守東宮,她口齒伶俐,更兼好奇心重,正好帶楊太太和錢太太探訪孔四。

    楊太太聞言,也顧不得昔日貴賓主顧的身份了,拽著孔四給茗香跪下,聲淚俱下地懇求:“內(nèi)官大人,請為民婦和小女做主,民婦好好的女兒,跟了那禽獸,這才多久,就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茗香伸手虛扶:“兩位先起來,咱們坐著說話,都是老熟人,別這么拘謹(jǐn)?!?/br>
    楊太太母女哭哭啼啼地告坐,茗香首先問:“四姑娘,你先說說,你這腿是怎么回事?”

    錢太太也詫異地問,:“是啊,上個月來看你還是好的?!?/br>
    孔四姑娘從衣袖里抽出帕子,流著淚囁嚅:“是我不小心摔的?!?/br>
    “胡說”楊太太怒了,指著女兒的鼻子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護(hù)著那禽獸,‘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父母平日何等疼你,你長這么大,爹娘可曾彈過你一指甲殼兒?你這樣不愛惜自己,可對得起父母?”

    孔四無言以對,抱著楊太太的腿滑了下去:“娘,您別問了,都是女兒糊涂,辜負(fù)了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女兒罪有應(yīng)得,您就當(dāng)沒養(yǎng)過我這不孝的女兒吧?!?/br>
    茗香暗自搖頭,慶幸自己跟了個嚴(yán)謹(jǐn)?shù)闹髯?,太子殿下何等身份,何等癡纏,將姑娘擄走數(shù)回,打的不就是私奔的主意?姑娘死活不肯松口,最后還不是明公正道地娶了,然后順理成章地當(dāng)上了太子妃。

    這女人啊,關(guān)鍵時刻一定要拿得穩(wěn),行得正,一旦失足,孔四姑娘就是前車之鑒。

    昨天她找到錢太太,說服她帶楊太太來此之前,楊太太已經(jīng)與這個女兒有一年多未通音訊了。不是她不疼女兒,實(shí)在是沒辦法,孔家作為蘇城首富,有頭有臉,怎么容得下這樣的女兒玷辱門庭?楊太太再掛念也不敢與女兒走動,只能托錢太太母女偶爾上門探望,送些銀錢給她貼補(bǔ)家用。

    腿傷不肯說實(shí)話,楊太太又扯起女兒身上的衣裳問:“我托你表姨給你送的錢呢?你怎么穿這種衣服?!鞭D(zhuǎn)頭往屋里打量,四壁蕭條,窘態(tài)畢露,益發(fā)忿恚,她從小錦衣玉食養(yǎng)大的女兒,到了別人手里,都過的什么日子。

    錢太太急著申明:“四姑娘,錢我可都給了你哦,一共三回,加起來剛好一百兩?!?/br>
    楊太太擺著手:“表姐你別誤會,我不是這意思。”

    茗香在旁邊打圓場:“楊太太只是想問四姑娘,錢都用到哪兒去了?一百兩銀子,給一戶普通人家,夠過好幾年了?!?/br>
    楊太太順著話頭道:“是啊,還是內(nèi)官大人體諒民婦,嫚兒你說實(shí)話,你的錢是不是都被那禽獸騙走了?”

    孔四惴惴不安地扭著手指,聲如蚊吶:“我自己帶出來的錢買了房子,娘給的那一百兩,因?yàn)樵坡芬M(jìn)宮,總不能穿得太差,娘也知道,稍微像樣點(diǎn)的袍子,就要十多兩。”

    “十多兩,那是云錦還是潞綢?你穿布衣,他穿錦袍,你倒真舍得,對爹娘,怎么沒見你這般孝順?”楊太太氣得發(fā)抖,對這個“無私”到愚蠢的女兒,顯然失望已極,聲音也變得冷厲迫人:“你離開家時,私房銀子搜刮一空,再加首飾衣裳,起碼也值好幾千兩,就買了這么小個破宅子,兩三百兩到頂了你母親是當(dāng)家理事的,不是那鄉(xiāng)下無知婦人,由得你混說胡哄”

    孔四趴在楊太太跟前磕頭請罪,嘴巴卻嚴(yán)實(shí)得狠,扯來扯去盡是借口,沒一句真話。

    茗香都快被她氣倒了,真沒見過這么執(zhí)迷不悟的人。如此看來,她給錢太太那封密函,本意并非是要交給太子妃,而是見識了秦云路的狠毒,想留個底牌給自己保命的。

    于是冷笑道:“四姑娘,不如我猜猜看,猜對了,你點(diǎn)個頭?!?/br>
    不等孔四表態(tài),茗香彎下腰,盯著她頭頂?shù)陌l(fā)旋說:“那幾千兩都交給秦云路打點(diǎn)通關(guān)系去了吧?”

    要不然,何以走得通皇后的門路?皇后再貪財(cái),區(qū)區(qū)幾百兩還是不會放在眼里的,起碼得幾千兩才有可能。

    孔四震驚地抬起頭,錢太太趁機(jī)告訴她:“你上回交給我的那封信,我已經(jīng)呈給太子妃了,這是她派來幫你的內(nèi)官大人,秦云路平時都跟你說過什么,或在家里藏了什么,你最好一五一十地稟報(bào)給她。四姑娘,表姨知道你喜歡秦云路,身家性命都肯交托,可那人是怎么待你的?不用表姨說,你只低頭看看自己的腿就知道了?!?/br>
    見孔四果然瞄向自己的傷腿,錢太太感概道:“女兒家從小養(yǎng)在深閨,難得見到個俊俏的男子,何況又精通音律,你會動心,表姨能理解,你爹娘也能,只要你肯回家,還是他們的好女兒。人少年時難免犯錯,犯了錯要知道改,不能一條黑路走到底,讓親者痛,仇者快?!?/br>
    說得茗香刮目相看,這錢太太,以前只知道她是包打聽,最愛東家長西家短,原來人家真有幾分口才——當(dāng)然了,比自己還是差一點(diǎn)。

    錢太太循循善誘,奈何孔四冥頑不靈,僅說了句“多謝太子妃垂顧,多謝表姨教誨”就沒下文了。

    其實(shí)孔四心里也很矛盾,她既希望太子妃能為自己撐腰,又怕因此害了秦云路。

    上次她求太子妃為秦云路引薦時,就發(fā)現(xiàn)太子妃對秦云路十分反感,對秦云路前妻失蹤一事,更懷疑是秦云路所為。

    關(guān)于秦云路的前妻,孔四旁敲側(cè)擊打聽過,秦云路是個寡言的人,只喝醉酒時話多一點(diǎn)。她曾趁除夕團(tuán)年的機(jī)會多敬了幾杯,然后從隱隱綽綽的幾句醉話里聽出了一點(diǎn)口風(fēng),那倒霉的前妻,好像真是死于他手。

    起初她嚇得不輕,當(dāng)錢家表姨和表妹上門時,她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把事情透露給了她們,事后又后悔,生怕她們?nèi)ネ饷鎭y說,會引來官府查案。

    還好一直沒什么動靜,她很欣慰,從此相信表姨和表妹是能替她保守秘密的人。為了避免落得和前妻一樣的下場,她把秦云路偷藏起來的一封信交給表姨保管,在秦云路發(fā)現(xiàn)后,怎么也不肯說出信的下落,只暗示他:“你肯好好跟我過日子,不起歹心,我就不把信交出去,否則,大家魚死網(wǎng)破?!?/br>
    作為一個深愛丈夫的女人,被逼到這種程度,孔四覺得很悲哀,可一想到秦云路前妻的下場,又不寒而栗,會出此下策,實(shí)屬無奈。畢竟先有命在,才談得上其他。

    秦云路暴怒之下,cao起一把椅子砸過去??姿谋灸艿亻W躲,跨過門檻時不小心摔倒了,椅子狠狠地砸在腿上成了兩半,腿骨也斷掉了。

    秦云路這才罷手,跑出去請來大夫接骨。到楊太太登門時,才去了夾板幾天,勉強(qiáng)能拄著“拐杖”兔子一樣跳著走。

    秦云路后來多次向她懺悔,說自己只是在氣怒攻心下失去了理智,并非存心傷她??姿膮s不敢再輕信,因?yàn)椴恢浪降资切奶勰?,還是怕她生出報(bào)復(fù)心,會把那封信交出去。

    可這一幕,她死也不會向任何人說。她不惜背棄父母家人,隨其私逃的丈夫,親手用椅子把她打成了殘廢,她怎么丟得起這個臉?

    恍惚間,卻聽見茗香輕嘆著說:“你知道嗎?秦云路的前妻也斷了一條腿,而且跟你一樣,也是左腿?!?/br>
    孔四的臉一下子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