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也真是莫名其妙,她睡著了之后,耳旁沒有人再嘰嘰喳喳的找事情,他竟覺得眼前的這條路忽然變得無比漫長了起來,一個人在寂靜的夜晚跋涉前行,相當的索然無趣,就像是,僅剩下了他一人的九重天,冷清又無趣。 天道一日不允許他死,他就一日擺脫不掉這份入骨的孤寂。 漫漫長夜不知何時而終。 多個人陪他說說話,似乎還熱鬧一些。 第76章 過了湖之后, 就離那座村莊不遠了,為了掩蓋真實身份,宸宴不得不再度變回了女相。 月鎏金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有多久, 反正再次睜眼的時候, 背著她的人已經變成了布衣荊釵的俊俏小娘子。 此時夜色已深,“小娘子”正背著她站在藥宗懸壺位于那個村子的駐扎地門前。 那是一座已經廢棄了許久又被簡易修繕過后才重新投入使用的小道觀。懸壺駐扎之后, 縱使夜間也留著門, 門前還掛著一盞吊燈, 以免夜間的患者不能及時進門求醫(yī)。 是宸宴把月鎏金給喊醒的。 醒了之后,又迷瞪了一會兒, 月鎏金才反應過來這是哪里, 當即就惱羞成怒了:“我只說了我可以救人,可沒說讓你把我賣給道士!” 她的往后余生,都不可能與任何一個道士和睦共處, 不殺光他們這群道貌岸然之輩就不錯了! 宸宴心知她誤會了, 趕忙解釋說:“這里原是一座廢棄道觀, 懸壺宗的弟子們來到之后才重新投入使用的,里面除了懸壺的人之外, 就只剩下了一些染了瘟疫的百姓, 絕對沒有道士!” 他的語氣信誓旦旦,斬釘截鐵。 月鎏金卻絲毫沒有放低半分警惕:“懸壺修的不也是醫(yī)道么?怎么就不算是道士了?” 之前把她當畜生圈養(yǎng)的那個宗門, 雖然主修是劍道,卻也有部分派系修習醫(yī)道和藥道, 不然也不會將她們這幫邪祟當作稀世補藥拍賣了! 宸宴卻很堅決地向她保證:“懸壺濟世, 不圖回報, 醫(yī)者仁心,斷然和那種唯利是圖的修道之士不同!” 月鎏金卻還是不放心:“我憑什么相信你?你拿什么讓我相信?” 宸宴想回答說“我一定會寸步不離的陪著你, 絕不會讓你遭受任何危險”,但話到嘴邊了,忽然意識到,她這只小鳳妖向來是篤信空口無憑的,八成也不稀罕他的寸步不離,于是,他便將話改成了:“你只管說,我應該怎么做才能讓你相信?” 月鎏金沉思片刻,果斷開口:“把你的刑天斧絲給我,讓我把銀線套到你的脖子上,我才愿意和你一起進去。如果進去之后我發(fā)現了你在騙我,我就直接扯斷你的腦袋!” 宸宴:“……”你到底是提防我呢,還是惦記我的刑天斧絲呢? 宸宴無奈地嘆息一聲:“斧絲給了你之后,你還會還么?” 那必然不會! 但月鎏金肯定不能實話實說,模棱兩可地回答:“看你表現嘍,你表現好的話我就還給你?!?/br> “……” 這話就相當于不會還。 宸宴也沒有回答行或不行,而是松開了月鎏金的雙腿:“現在可以下來了吧?” 月鎏金先不情愿地哼了一聲,然后才從他的后背上跳下來了。 宸宴終于可以站直身體了,從儲物戒中調出了刑天斧絲,消除了自己標注在其上的靈識之后,遞給了月鎏金,沒好氣地說:“記得,是暫時壓在你這里的,不是送給你了?!?/br> 月鎏金心頭一喜,立即將刑天斧絲從他的掌心中奪了過來,嘴上卻高傲地很:“嘁,又不是什么寶貝,你當我真稀罕呀?”說完,便將自己的靈識注入了斧絲,將其和自己的靈核以及儲物戒聯系在了一起。 緊接著,她就催動起了體內靈氣,寒光閃閃的絲線“嗖”地一下就從她的掌心中彈射了起來,迅速纏上了宸宴的脖子。 “小娘子”的脖頸十分纖細白皙,銀色的斧絲纏于其上,看起來還有些美麗動人呢,跟戴了一條珠光寶氣的項鏈似的。 月鎏金心意一動,再度化身為了男相,趾高氣昂地握著斧絲另外一端,志得意滿地瞧著宸宴:“現在你是我的人了,你要是敢不聽話、忤逆我,我就直接殺了你,割斷你的腦袋!” 從這刻起,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必須做什么,我讓你跟我回妖界你就必須跟我回妖界!哈哈哈哈! 月鎏金已經開始在心里掐腰大笑了。 宸宴卻無動于衷,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她會這樣,僅僅是輕嘆了口氣,神色鎮(zhèn)定又淡然:“刑天斧絲是神族遺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變成屠神利器?!?/br> “我不信!”月鎏金滿目懷疑。 宸宴:“不信你可以試試?!?/br> 嘁,試試就試試,別以為我舍不得殺你! 我可太舍得了! 月鎏金當即cao控起了手中的斧絲,纏在宸宴脖子上的那幾圈銀線瞬間就繃緊了,卻又在下一瞬驟然繃斷了,如碎玉梨花般頃刻間便崩散到了地面上,連道血痕都沒在他脖子上留下。 月鎏金震驚錯愕又惱怒,當即就把剩下的那半截斧絲扔到了地上:“我就知道,真是好東西的話你才舍不得給我呢!” 斧絲落地的那一刻,就又重新和那幾截斷裂了的斧絲融為了一體,像是有生命力一般。 宸宴輕嘆口氣,彎腰將完好如初的斧絲從地上撿了起來,再度遞給了月鎏金:“你對付不了我,總可以拿它去對付其他人吧?你不是擔心這門內有黑心道士么?拿它護體總能安心了吧?” 月鎏金卻還是憤憤不平,心說:我拿它去對付其他人有什么?我又不想讓他們跟我一起回妖界! 但最終,她還是抓過了宸宴遞來的斧絲,反正不要白不要,而且她的刀還斷了,有斧絲防身總比沒有強。 不過還是有點兒不高興,兩道細長的眉頭又要擰到一起去了,嘴撅得更是能掛油瓶,看得宸宴又是無奈又是想笑:“現在可以進門了么?” 月鎏金還是厭惡、憎恨這世上的所有修道之人,又擰著眉頭猶豫了好大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宸宴這才抬起了左手,輕輕叩響了道觀半掩著的門板。 過不多時,一位身穿著懸壺宗青藍色束腰袍服的男弟子就跑了過來,打開了兩扇破舊的木門。 生了銹的門軸在寂靜的深夜中發(fā)出了“吱呀”一聲響。年輕的小弟子探了顆腦袋出來,一眼就認出了往日里常在村中施藥布粥救濟百姓的宸宴,當即就面露喜色了,客氣又熱情地詢問道:“陳小姐此番前來,所謂何事?” 不等宸宴開口呢,月鎏金就先撇起了嘴巴,冷颼颼地哼了一聲。 此時的月鎏金還是男相,眉宇英氣十足,身材高大挺拔,本就冷艷的神色中更多出了幾分凌厲攝人的壓迫感。像是個惡霸。 小弟子不由一愣,緊張、詫異、難堪又不知所措,真不曉得自己到底說錯了那句話,一下子就惹得這位“村頭惡霸”不開心了。 宸宴無奈地嗔了月鎏金一眼,而后略帶歉意地看向了那位年輕弟子:“這是我的一位遠房表兄,名叫阿金,雖然性情有些頑劣,卻也沒什么太卑劣的心思,只是看似難以接觸而已,秉性還是十分單純善良謙和的、”僅此一句話,宸宴的聲音是越來越小,越來越低,越來越心虛……平生頭一回,如此離譜地睜眼說瞎話。 為了避免自己露餡兒,宸宴又趕忙起了新的話題,直接道明來意:“他兒時曾患過圓心疫,卻憑借著自身的體質奇跡般活了下來,我就想著,是否可以以他的血作為藥引,去制作醫(yī)治圓心疫的藥物?” 小弟子當即大喜過望,看國寶似的看著月鎏金,雙目黑亮:“當真?這位兄長當真患過圓心疫又痊愈了?” 月鎏金又冷哼了一聲,依舊是一副沒好氣的嘴臉:“騙你干什么?你信就信,不信我現在就走人!”說完,還真的就轉過了身,甩頭走人。 宸宴趕忙拉住了她的手腕,心中焦急惱怒,卻又不得不努力地維持著謙和的神色,溫和客氣地對那位小弟子說:“你先去將此事匯報給你們的主事吧,我長兄他、脾氣不太好,我好好說道說道他!” 縱使宸宴不說,那位小弟子也看得出來,這位“霸王”的脾氣是真的不好,莫名其妙地就發(fā)火,跳腳,性情火爆的很。也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圓心疫的后遺癥? 但事關重大,小弟子也不敢多耽誤時間,立即返回了門中,去找他們這一批人的主事匯報消息。 道觀外再度只剩下了宸、月二人。 月鎏金是真的想走了,倔得跟一頭牛似的,宸宴差點兒沒拉動她,還有些氣急敗壞:“人家招你惹你了?你怎么又生氣了?” 月鎏金神色冰冷,柳眉倒豎:“我就是看他們這幫人不順眼,我討厭他們!” 她蠻橫起來,也真是力大無窮。 宸宴死死地握著月鎏金的手腕不放,足下也在發(fā)力,努力穩(wěn)固著自己的身形:“你當然可以討厭他們,我也不阻攔你的喜怒哀樂,但你必須先把人給我救了!” 月鎏金不為所動,死命掙扎著要走:“那是你的蒼生又不是我的蒼生,我憑什么幫你救人?救了他們對我有什么好處么?他們會記得我的好么?他們沒良心的很!他們連你們神族的好都不記得了,更何況是我這只妖?他們死也是他們該死,又不是被我害的,是他們自己作死,死絕了也和我沒關系,憑什么放我的血去救?我不會疼么?” 蒼生于她而言,不過是敝履,瞧都不會多瞧一眼,更不可能舍身取義。 但于宸宴而言,蒼生卻是使命,是他茍活在這個世上的唯一意義。 所以,他必須去拯救,哪怕是不計代價。 深深地吸了口氣之后,宸宴認真又懇切地看著月鎏金,篤定開口:“你幫我這一次,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去報答你。” 月鎏金做事向來是只求回報,沒有半分爛好心。一聽可以得到好處,她的腳步當即一停,不再繼續(xù)掙扎著要走了,半喜半驚,半信半疑地瞧著宸宴:“當真?” 宸宴重重點頭:“當真?!?/br> 月鎏金的嘴一下子就高興地撅了起來,盯著宸宴瞧了他一會兒:“我要是讓你把你的元陽之體給我,你也愿意?” 宸宴:“……” 他的臉色瞬間就變得無比難看了,卻強忍下了心中怒火,又深吸了一口氣之后,答應了她:“嗯……” 月鎏金喜上眉梢,趁勝追擊:“我想要聽風,你也給?” 宸宴再度攥緊了雙拳:“嗯……” 月鎏金的內心越來越激動,胃口也越來越大:“包括跟我回妖界?當我的壓寨夫人?和我一起自立門戶,對抗天庭?” 宸宴忍無可忍:“你想要的是不是有點兒太多了?” 月鎏金一下子就把雙臂抱在了懷里:“哼,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嘍,你不答應我我就不救人?!?/br> 宸宴不可能任由她無法無天,不容置疑道:“你先把人救了,我再決定答應你哪件事?!?/br> 月鎏金:“……”嘁,小心眼兒死了,竟然還不愿意全答應我! 第77章 等那位小弟子領著主事出來的時候, 道觀門外的氣氛顯然變得和諧了許多。 月鎏金的神色沒此前那么兇神惡煞了,宸宴的神色卻也沒此前那么溫文爾雅了,像是兩杯冷熱不同的水進行了一番中和。 懸壺在此地的主事也認得女相的宸宴, 并敬佩“她”的為人, 還未走出道觀大門,就謙和有禮地朝著“她”拱了拱手, 溫聲問候了一聲:“陳小姐?!?/br> 宸宴也立即拱手回了他一禮:“顧主事。” 相較于之前那位來給他們倆開門的年輕小弟子, 這位主事的年歲稍長一些, 二十左右的模樣,身形高挑, 五官俊秀, 是懸壺宗門中出了名的美男子。此時的他也身著一襲青藍色的長袍,束腰的緞帶卻不是青色,而是有別與其他普通弟子的銀白色, 顯而易見更有話語權。 月鎏金抱著手臂站在一邊, 上下打量了這位顧主事幾眼, 又沒由來地發(fā)出了一聲不屑地冷哼,嘴巴還撇了撇, 眼神要多瞧不起人就有多瞧不起人, 仿若顧主事壓根兒就不是個人,而是遭人嫌棄的臭鼠毒舌。 宸宴極為難堪, 羞惱至極,想訓斥月鎏金, 但是當著兩位凡夫俗子的面又不好發(fā)作, 只得竭力壓著火氣, 給了她一個告誡的眼神,冷聲告誡:“阿金, 不得無禮?!?/br> 哪知還不等月鎏金犟嘴呢,那位顧主事就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不打緊!不打緊!” 他此前早已聽聞那位小弟子說過,陳小姐的這位表哥的脾氣不是一般的臭,看誰都是一副欠了“他”錢的表情,所以,主事才沒將這位表哥的無禮行為放在心上,反而彬彬有禮地朝著“他”也拱了拱手,微微躬身,客客氣氣地寒暄:“阿金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氣宇軒昂,常言道面由心生,顧某一看您的面相就知曉您一定是位心胸寬廣之人,不然也不能舍身取義,挺身而出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月鎏金:“……” 宸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