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趙小銘這才想起來還有外人在場呢,火速收斂起了那副猖獗的嘴臉,看向了聲音的來源處。 那是一個和他看起來差不多大的女孩,其實穿著得是一條淺亞麻色的長裙,因為外面罩了一件寬大的黑色罩衫才給了趙小銘一種她穿著黑色長裙的錯覺。 罩衫的寬碩大帽兜在女孩的頭頂,將她的面容和五官遮擋起來了八分,趙小銘僅能看清一個彎小巧流暢的尖下巴和一條清晰的下顎線。 女孩從那片灌木叢中走了出來,雙腳上踩著一雙棕色長靴,身形纖細窈窕,身上的衣衫有些破損,有些地方是在逃跑途中被樹枝扯爛的,有些則是被那頭野獸撕爛的。 腰部的那道口子開的最大,女孩不得不用手將兩片衣料緊攥在一起以免自己走光。 趙小銘感覺,這女孩的氣質(zhì)不像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因為她身上沒有流露出劫后余生的驚恐和瑟縮,她很鎮(zhèn)定地就從那具環(huán)狗的尸體旁走了過來。像是個見過大世面的,很快就重新建設(shè)好了心理防線。 但她身上并沒有儲物戒或者其他儲物器皿,所以沒辦法換衣服……不會是被流放到修羅界的貴族吧? 女孩好像也不怕他,腳步不停,不斷地靠近自己,穿在身上的破衣爛衫不停飄擺。 像什么話! 要是讓別人看到了肯定該誤會我趙小銘了! 男孩子的名節(jié),最最重要了! 趙小銘直接朝著女孩豎起了左手手掌:“停下,可以了,咱倆保持距離。”說完,就把自己的牛仔外套給脫了下來,朝著女孩扔了過去,然后轉(zhuǎn)身,背對著女孩說道,“你先把衣服穿好?!?/br> 馬走田也很紳士地背過了身,不再看那個女孩。 女孩愣住了,緊緊地抱著趙小銘扔來的牛仔外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挺拔的背影看了許久。 原本身體還有些緊繃,有些驚魂未定,但逐漸的,就徹底放心了下來,身體上緊繃著的肌rou也慢慢放松了下來,松開了緊攥在腰部的手,將趙小銘的牛仔外套穿在了身上,一顆一顆地系好了扣子。 趙小銘的外套對她來說十分寬大,下擺甚至已經(jīng)接近了膝蓋,完全不用再擔心會走光。 “我穿好了?!迸⒎畔铝讼悼圩拥氖郑瑢w小銘說道。 趙小銘這才又把身體轉(zhuǎn)了過來,問了句:“你家在這附近么?” 馬走田見狀將身體轉(zhuǎn)了回來。 女孩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糾結(jié)猶豫了一會兒,她緩緩地抬起了手,摘掉了戴在頭頂?shù)膶挻蠛诿弊印?/br> 趙小銘和馬走田這才終于看清楚了女孩的長相,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五官,濃密的秀發(fā),本該是個傾國傾城的妙齡少女,左半邊臉上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藍黑色咒文,乍看如網(wǎng),細看如蟲。 趙小銘當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馬走田也是相當震驚:“黥、黥刑?” 女孩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趙小銘一臉懵逼:“什么是黥刑?。俊?/br> 馬走田:“就是在犯人的臉上刺字?!?/br> 趙小銘恍然大悟,心說:不會真是被流放到修羅界的貴族吧? 馬走田又看向了那個女孩,進一步地詢問道:“你臉上的這種黥刑,應(yīng)該不是普通的咒法吧?是不是還會抑制你的靈核靈力?” 女孩再度點頭,卻沒有因為紋在臉上的丑陋咒文而自卑怯懦,反而揚起了下巴,不甘示弱,氣勢十足地說道:“要不是因為被抑制了靈核,我也不至于淪落到被環(huán)狗欺辱的地步,哪怕手無寸鐵也能單殺它們一群!” 如此氣宇軒昂的女孩子,趙小銘越發(fā)篤定了,她肯定是被流放的貴族。 出于對她身上這份堅毅霸氣的敬佩,趙小銘好奇地問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回答說:“齊越,翻山越嶺的越?!?/br> 趙小銘詫異一愣:“你竟然姓齊?你不會和魔界有點兒關(guān)系吧?” 齊越卻絲毫不見局促和驚慌,對救命恩人坦然以對:“我是魔君齊鶴的女兒,因齊鶴懷疑我舅舅暗藏謀反之心,便將我舅舅打入了困魔牢籠,我哥哥為了救我舅舅,以下犯上重傷了齊鶴,齊鶴便將我母親、我哥哥還有我貶為了庶人,流放來了修羅界?!?/br> 趙小銘:“……” 這一下子,形成完美閉環(huán)了。 只是沒想到,齊麟竟然還有個親meimei?不過,通過齊越提起齊鶴時的冷漠稱呼和語氣來判斷,她八成早就和齊鶴斷絕父女關(guān)系了。 齊麟的舅舅就是她的舅舅,齊麟的遭遇就是她的遭遇。 齊麟都被逼至絕境殺父弒君了,齊越也不可能不恨齊鶴。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齊麟的meimei,不就是我的meimei么?是表妹還是堂妹? 趙小銘開始思考起了這個復(fù)雜的倫理關(guān)系,然后又特別奇怪地問了齊越一句:“根據(jù)我對齊鶴的了解,他才不是什么心胸開闊之輩,齊麟差一點兒就捅死他了,他怎么就沒殺了你哥呢?而且你哥還知道他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br> 比如,殺父弒君。 齊越卻詫異不已:“你竟然知道這件事?你認識我哥哥?你還知道他叫齊麟?” 趙小銘點頭:“昂,我倆可是過命的交情呢!” 齊越喜上眉梢:“真的?你和我哥哥真的那么好?” 趙小銘再度點頭:“我可是親眼看著你哥拿刀捅穿了齊鶴的身體!” 齊越微微皺眉,看向趙小銘的目光中逐漸流露出了不可思議的情緒:“那、那你就是、二殿下的兒子,趙小銘?” 趙小銘很是傲嬌:“正是在下!” 齊越:“……” 原來是有著血緣關(guān)系的哥哥呀……有些失落,還有些遺憾。 輕輕地嘆了口氣之后,齊越才回答趙小銘的問題:“因為我哥哥釋放了我舅舅,幫助我舅舅成功從困魔地牢逃了出去。我舅舅曾是鎮(zhèn)國將軍,手握百萬兵權(quán),哪怕再落魄,也有數(shù)萬兵馬對他忠心耿耿,天涯海角也會誓死追隨他。所以,只要我舅舅一日不死,我母族的勢力就一日不會倒臺,我舅舅遲早會卷土重來,齊鶴怎能不畏懼?怎敢殺了我母親和我哥哥?一旦我們母子三人死了,我舅舅便不會再忌憚什么,哪怕是魚死網(wǎng)破也要與齊鶴抗爭到底,到時魔界一定會內(nèi)亂,齊鶴只會自顧不暇?!?/br> 趙小銘了然,緩緩點了點頭,心想:怪不得齊麟當時一定要拿到困魔地牢的鑰匙呢,只有確保他舅舅活著,他們娘仨才能活。 但死罪難免,活罪難逃,還是被齊鶴黥了面,流放來了修羅界。 “那你哥現(xiàn)在在哪兒呢?”趙小銘又詢問道,“他怎么讓你自己上山了呢?多危險??!” 齊越回答說:“我哥和我媽在山下的村莊里擺了個餛飩攤,沒時間和我一起來,我們也要掙錢,也要生活。我是來山上摘果子的,準備釀酒用。平時也沒見有環(huán)狗出沒,今天不知道怎么竟突然冒出了這么多頭。” 她的語氣很是自然平靜,既沒有自怨自哀,也沒有憤怒不甘,只是在淡定地陳述事實,帶著一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鎮(zhèn)定堅毅勁兒。 趙小銘卻聽得五味雜陳……齊麟,那么高貴那么愛裝逼的一個人,竟然擺起小攤買起餛飩了。 真是大起大落世事無常。 想了想,趙小銘對齊越說了句:“走吧,我送你回家,順便去見見你哥?!?/br> 第125章 下山的路卻沒那么好走。 山脈之所以被稱之為“脈”, 正是因為它的崎嶇與綿長。 這還是一座巍峨蔥郁的野山,樹大根深,古木參天, 潮濕陰涼。下山的途中, 趙小銘他們仨路徑了無數(shù)嶙峋怪石與深潭泥沼。 一刻不停地走了三四個小時了,竟然還沒下到山腳。 趙小銘都已經(jīng)快要被累死了, 也不知道齊越這么一個靈核被抑制了的瘦弱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徒步爬上山的, 太他媽牛逼了。 其實趙小銘本是想直接變成鳳凰或者龍, 馱著馬走田和齊越下山,能節(jié)省不少時間和體力。但轉(zhuǎn)念又一想, 齊麟那個人的心眼子比針眼子還小, 自尊心卻比龍傲天還強,黥面之刑對他來說絕對是奇恥大辱,更何況還抑制了他的靈核, 自己要是以一種很牛逼的非人類形態(tài)出現(xiàn)在齊麟的面前, 肯定會刺激到他高傲的自尊心, 導(dǎo)致他惱羞成怒。 趙小銘也不是為了向齊麟炫耀自己現(xiàn)在有多么的了不起才選擇了去見他,單純就是想去看望他一下, 向他表達一下自己對他的關(guān)心和支持, 畢竟是過命的兄弟。 所以,趙小銘才打消了變成龍鳳的念頭, 選擇了和齊越一起徒步下山。 然而就在一行三人即將接近山腳時,馬走田忽然特別奇怪地說了句:“據(jù)我這一路的觀察, 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座山里有環(huán)狗頻繁出沒的痕跡?!?/br> 趙小銘一愣, 似懂非懂:“什么意思?這座山里沒有環(huán)狗的窩點?” 馬走田點頭:“環(huán)狗和狼一樣, 是群居物種,但我并沒有在這里發(fā)現(xiàn)它們長期定居的痕跡, 活動的足跡也不多,就連氣味都很淡薄,像是才來此不久一樣?!?/br> 齊越也說:“我們已經(jīng)在山腳下的那個村子里定居了好幾個月了,從沒聽說過這山里有環(huán)狗出沒,之前我也經(jīng)常來這座山里采果子摘野菜,每次都平安無事,唯獨這次遇到了環(huán)狗。” 趙小銘沉吟片刻:“難不成是有人故意往這座山里放了環(huán)狗?那也太道德敗壞了吧?這不是故意害人么?” 馬走田:“那誰知道呢,修羅界內(nèi)魚龍混雜,出幾個道德敗壞的壞種也不稀罕。” 齊越想了想,道:“其實我們定居的那個村子還好,街坊鄰居們都挺友善的,應(yīng)該不會是我們村子里的人故意放的。而且環(huán)狗一旦下山,首當其中危害的就是我們村子,我想只要是個思維正常的人,應(yīng)該都不會在自家門口埋地雷。” 言之有理,但,誰又能保證呢? 趙小銘嘆了口氣,由衷而發(fā)地感慨了句:“修羅界這個地方,還是太復(fù)雜了?!?/br> 馬走田絕不讓趙小銘的話掉在地上:“可不是么,人心不古,迷霧重重,大型劇本殺現(xiàn)場?!?/br> 又辛辛苦苦地走了一個多小時,直至即將落日黃昏,三人才徹底從大山里面鉆出來。 與山腳銜接的地帶是村尾。齊越家的餛飩攤在村口。 順著煙火氣息十足的鄉(xiāng)間小路往村口走的時候,齊越對趙小銘和馬走田介紹著說:“我們這個村子算是方圓百里最大的一個村子了,村口緊鄰著一條東西向的大馬路,每天過往的車流量很多,所以我們才會選擇了在村口擺攤兒。” 趙小銘大概明白了,這座村子村口前的那條大馬路類似于凡界的國道,來往期間的運輸車輛絡(luò)繹不絕,沿途的汽修店和蒼蠅館子就是專為這些貨車司機而設(shè)。 尚未走到村口呢,趙小銘就先看到了那條大路,和凡界國道不一樣的是,這條路上飛馳來往的不止有各種大小型貨車,還有許多御器飛行和駕馭靈獸的人群。 越靠近村口的位置,路邊攤位的數(shù)量越密集,賣什么的都有,像是個小型集市。 眼花繚亂的場景中,趙小銘一眼就認出了齊麟和他媽,因為只有他們倆穿著一身黑罩袍,寬大的帽子罩在頭頂,將面部遮擋起了八分。 但修羅界內(nèi)的居民們對此獨特的穿搭似乎早已見怪不怪了。被流放來修羅界的囚徒多到數(shù)不勝數(shù),受黥面之刑的罪犯時常有之。 “媽!哥!”齊越一走出村口就朝著位于東側(cè)的某個攤位跑了過去。 趙小銘察覺到一點,齊越對齊麟和他們mama的稱呼已經(jīng)不再是“皇兄”和“母后”了。真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母子三人還真是怪堅強的,既享得了富也吃得了苦,并沒有因為身份和待遇的巨大落差而自怨自哀、自暴自棄,反而堅韌地面對了現(xiàn)實,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了下去。 無論如何,只要是靠自己的雙手吃飯,都不丟人! 小小的餛飩攤后面還擺著三四張簡易的折疊桌,有兩三位顧客正在埋首吃餛飩。 齊越和齊麟的母親名叫虞鳶。 齊越一跑過去,虞鳶就詫異地愣住了,擔憂又急切地詢問道:“你身上穿得誰的衣服?臉上的傷又是怎么弄的?” 齊麟看向meimei的目光中也充斥著關(guān)切和擔憂。 齊越不想讓哥哥和mama知道自己遭遇了環(huán)狗的圍攻,以免他們倆揪心,就編造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我上山摘果子的時候遇到了野狼,逃跑的途中衣服被樹枝刮爛了,還摔了一跤,差點兒就被狼追上了,但幸好遇到了一位好心人救了我,我身上穿得就是他給我的衣服,我還把救命恩人帶回來了呢?!闭f完,就朝著趙小銘一伸手,“哥,你看那是誰?” 齊麟立即順著meimei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身體猛然一僵,瞳孔瞬間放大,眼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趙小銘咧開了嘴角,呲起了自己的大白牙,朝著齊麟露出來了一個極其熱情的笑容:“嗨!我親愛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