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又被別的門派挖走了 第1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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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誰引誘于盛入魔,都是他的罪孽。 心魔本就從他的雜念中所生,他與“他”,二者共生共死。 心魔死,則他死。 他亡,則心魔亡。 那朵金花也終于雕琢而成,簡召圖平靜地轉(zhuǎn)過身,和藹笑道:“心魔即我,我即心魔,我沒有什么可以再逃避的了?!?/br> “這些年,我一直隱居在南村為妻子贖罪,卻終究良心難安。楚辭的出現(xiàn),卻給我?guī)砹诵碌南M?,我借著刻碑之說,將招魂引傳給了她,招魂引為百年來絕頂功法,如今加以書靈之身修煉,修煉可以突飛猛進(jìn)。若再得奇遇,以書靈之身飛升也可做到。” 楚辭不解地看著自己的手,喃喃道:“你只教會了我怎么刻碑,根本沒有提到什么招魂引……” 簡召圖卻淡淡地笑了笑:“你以后會知道的?!?/br> 隨即,他看著余令,緩緩伸出來手:“我虧欠你們微山派良多,這也是我能為你們微山派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出手吧,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br> 余令卻沉默著,事到如今,他只覺得荒唐又可笑。 在很長一段時間,余令都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樣面對自己的父親。 于盛。 一個遙遠(yuǎn)的名字。 如果能忘記這個名字,是否會阻擋那些荒唐的往事? 在那些不為人知的歲月里,他的生命中永恒地缺少著父親的形象,當(dāng)他第一次得知那些往事的時候,也曾有過怨與懊惱。 怨他為什么會失了道心,怨他為什么要做個懦夫。 可今日,他才終于明白。 原來,他的那位父親,并不是人們口中十惡不作的樣子。 原來,他也曾像自己一樣,堅持本心,卻在挑唆與迫害之中,一步一步失去了該有的清明。 而他最后的自裁,也是他清明后的決然。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那位早已離世的男子,終于得以沉冤得雪。 人們都以為真相如同書本里那樣大快人心,可以彌補(bǔ)所有的情緒和不滿。 原來真相還可以是寂靜無聲的,在世界中心丟下一顆石子,聽到它沉沉“咚”的一聲下墜了,再也沒有任何回音。 而他的世界卻是翻起了滔天巨浪,他無處申冤訴苦,只能任憑這風(fēng)把他吹起,把故事都交與風(fēng)聽。風(fēng)可能也不會聽,一切就這樣消散了,只有他記得,那下沉?xí)r的聲音,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人記得。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它阻止他將說出口的話。 木槿花紛紛飄落,在花海之中,簡召圖第一次釋放出了自己的心魔。 他的臉上的神色驀然變幻,從溫和到兇狠,從懺悔到刻薄,只在一瞬之間。 “簡召圖”低聲笑著,心魔的面孔漸漸與簡召圖的樣子合二為一,而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即便殺了我,也無法阻擋天道不公的事實!” 下一秒,真正的簡召圖沉聲道:“殺了我!我是罪人!” 心魔陰沉沉地嘶吼道:“你殺的了我的rou身,卻殺不盡這黑暗與不堪!” 簡召圖忍了又忍,額間沁出了大滴的汗珠:“殺了我!” 心魔桀桀笑著:“你敢嗎?” 楚辭越看越震驚,簡召圖眼下已經(jīng)失去了希望,只為一心赴死。她深知心魔由修道之人心中雜念而生,但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心魔竟然可以侵占人身,猶如一身二魂。 而簡召圖此刻與心魔爭奪身體控制權(quán)的場景,萬分可怖。 她知道,引誘于盛入魔的人并非簡召圖,也正是簡召圖,若不是他一錯再錯,又怎會形成偏執(zhí)的心魔。 可是……在這半年的相處之中,她看得真切。 這是一位刀子嘴豆腐心的俠義之士。他曾墮入黑暗,但是又頑強(qiáng)地站了起來。救死扶傷,挽救她的性命,鎮(zhèn)守南村百姓的安危。 這也是一位親眼目睹信仰破碎的理想主義者。為了飛升成仙,他咽下許多磨難與痛苦,卻絕望地發(fā)現(xiàn)理想不全然是美好的,妻子也慘死于理想國之中。 他修煉禁術(shù),釀成心魔,鑄成大錯,微山派上一代的顛沛流離皆因他而起,又引得這一代的千道宗宗主一念成魔。 原來……一念之差,當(dāng)真會墮入無端黑暗。 她第一次,不知道該怎么抉擇。 那么,余令呢。 外人不了解他的,都說他是天之驕子。可只有她知道,余令那顛沛流離的一生是怎樣度過的,他原本幸福的家庭都被這場浩劫毀壞,而他背負(fù)了那么多的苦痛,磕磕絆絆地走到了今天。 如若他再懦弱一點,天地之間,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余令。 他……會如何。 簡召圖絕望地掙扎著,那個心魔正折磨得他痛苦不堪:“別元已死,我也沒有獨活的必要了,就因為我親手所犯的過錯,便改變了這么多人的命運,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罪人,殺了我吧!” 他哭得悔恨,哭得無奈,哭得淚流滿面! 而他卻一遍遍地嘶吼著:“殺了我!” “讓我贖罪!” 余令突然動了,玉沉劍在手,攪起驚天動地的風(fēng)浪。 漫天的木槿花落得更快,只是轉(zhuǎn)眼之間,他的身后便已出現(xiàn)了千萬劍影。 銳利的劍鋒冰冷無比,直指簡召圖。 他冷聲道:“你以為我不敢嗎?” 簡召圖終于笑了出來,眼神懷念地看著他的劍法:“當(dāng)年曾有幸見過應(yīng)逢知的微山派的絕世劍法,如今在死前能再見一次,也是一件幸事?!?/br> “遲遲,楚辭,抱歉,為了引他前來,我將你困在南村這么久,我死之后,青月會自動回到你手中?!?/br> “對不起?!?/br> 歉意深深,那一句對不起,是對誰說呢? 是對名聲盡毀的于盛,還是對肝腸寸斷失魂落魄的段佩星呢?還是對那位以一人之力重整門派的游亦方呢? 對誰? 為人父母、兒女、夫妻者,有時也會雙目閉塞,看不清自己是誰。便猶如井底之蛙,自顧自憐。 許多人終其一生渴望尋找完美無缺的歸屬感,卻永恒地在治愈過往的傷痛。 有的人,看到了,含著淚撕開了這傷,擦上了疼痛難忍的藥粉。 而有的人,又將這傷悄悄合上,假裝不知,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他的一生從未安寧,也不會安寧。 “锃”的一聲,玉沉劍呼嘯而來,直接抵上了簡召圖的脖子。 只要再向深入一寸,他便會死。 只要一寸。 余令卻難得沉默了下來,他定定地看著面前緊閉雙眼的簡召圖,又看著身側(cè)蹙眉的楚辭。 恨嗎? 說不恨是假的。 可人世間有這么多的愛恨,若真要一個一個贖清罪孽報仇,那得等多久。若真要固執(zhí)地為著一個早已逝去的真相再流血,那要多殘忍。 不居堂中師父的話依然回響在耳邊:“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百年前,那位才子曾登高望遠(yuǎn),對著這人間的四時美景寫下流傳百世的詩篇。 人生如夢,卻都甘愿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百年基業(yè),千秋霸業(yè),得道飛升,都是一些虛無縹緲的美夢。 而撫養(yǎng)他二十余年的師父,那位他一生的養(yǎng)父——游亦方卻用自己的方式證明了:人活著,只為求得自在心,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這一生。 百年已過,翠微山上人影紛紛擾擾。 一生孤寂的游亦方,走錯路的于盛,失魂落魄的段佩星,還有那位以身殉魔的師祖應(yīng)逢知,都頗為可惜。 百年之后,誰又會記得楚辭和余令是誰呢?不過都化成了傳說中的人物,留作笑談。 而山依舊是山,永恒存在。 很久之后,余令才輕聲道:“你錯了?!?/br> “即便這世上有再多的虛偽與不堪,也依舊會有人心懷慈悲,一心只為真理。公平與否,那從來都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 家?guī)熡我喾?,一生為修道界不容,可他卻永恒地活在了天下百姓的心中。師祖應(yīng)逢知,即便不日便可飛升,卻依然為了弟子甘愿以身殉魔。 我派先輩們不求飛升成仙,只為自在心。 微山派,向來只問心無愧。 而我,無心飛升,只走人道?!?/br> 隨機(jī)他后退一步,收了那柄劍意森然的玉沉劍。 簡召圖愕然抬頭,卻看進(jìn)了他平靜的星眸之中。 原來,匆匆修行一遭,所失所得,皆為須有無。 而這位微山派的年輕掌門,卻無所謂失,無所謂得,于是乃成,真正做了一回性情中人。 “謝謝你?!?/br> 他終于淚流滿面,跪在了許別元的墓前。 而在他身后,金色的鎮(zhèn)魂符愈來愈亮,轉(zhuǎn)瞬之間,就將這一片花海徹底包裹在其中。 轟的一聲,地動山搖,山石飛濺,佇立千年的終南山突然開始崩塌了一處山峰,直直地向著墳前的簡召圖而來。 一處山石飛濺而來,眼看就要砸向楚辭,楚辭驚呼一聲,被身旁的余令慌張地攬住了腰:“小心!” 他以一個繾綣的姿態(tài)將楚辭的頭護(hù)在自己懷中,直到身后硝煙散去,他才緩緩抬頭。 眨眼之間,這一片花海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留了一地的煙塵與山石。 而那位一心求死的琢參仙人簡召圖,也用了他的方式與這個世界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