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小食光 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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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希言看向謝臨亦有幾分感慨:“謝掌柜,我也是奉命行事,一切多有冒犯?!?/br> 謝臨淡淡一笑道:“我早有準備,無非成王敗寇而已。” 韓沐看著顧希言與謝臨在這里打太極,卻著實有些不耐,插話道:“謝掌柜,我們已經找到你參與販賣私鹽的鐵證,是誰指使你這么做的?早點說出來,我們或許還能從輕發(fā)落?!?/br> 謝臨的神色依舊淡淡的:“韓治中,哦不對韓府丞,你既然鐵證如山,那便就是這樣吧。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與他人無關?!?/br> 看著謝臨一臉云淡風清的樣子,韓沐內心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冷聲道:“謝掌柜,販賣私鹽是重罪,你至今還不知悔改嗎?” 謝臨忽然笑了,臉上嘲諷之色甚濃,迥異于往日的溫文儒雅:“韓府丞好大官威啊,只可惜金陵來日大難,你這父母官恐怕也做不長了?!?/br> 韓沐臉色大變,厲聲道:“謝臨,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第77章 素包子 芋頭羹 謝臨走到顧希言、韓沐旁邊笑道:“你們以為我販賣私鹽只為斂財?你們以為我只甘心做商人?大謬!我不想像爹爹一樣淪為他人手中的棋子, 我要做翻云覆雨之人?!?/br> 顧希言冷冷掃了謝臨一眼,吩咐一旁的衙役道:“你們都退下?!?/br> 謝臨弄不清顧希言的用意。 “所以,你就找到了更大的靠山?這似乎和令尊當年所做之事并無二致?!?/br> 謝臨愣了一下,顫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顧希言淡淡一笑道:“是李閣老、許御史提醒我的。歷來鹽政之弊很容易引來兵亂, 我早已知會中軍都督府并金陵留守五衛(wèi)、鎮(zhèn)南衛(wèi)在金陵四周戒備。謝掌柜和那人密謀實在六月初八動手吧?” 謝臨臉色突變, 身子也有些顫抖:“我們行事一向謹慎, 你們又是如何知曉的?” 顧希言冷笑道:“若要人莫知, 除非自莫為, 你以為各千戶所的人都是吃閑飯的?你這幾年用販賣私鹽掙來的錢幫那人招兵買馬, 難道就真高明到沒留下一點痕跡?” 謝臨面色灰敗, 半響方長嘆一聲道:“罷了, 終究是我謀事謀身不謹,愿賭服輸而已,自從我計劃行事那天起, 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顧希言冷聲道:“愿賭服輸?在謝掌柜看來, 金陵幾十萬百姓的安危就是你的賭局?人命關天,豈容你兒戲?” 謝臨忽然笑了:“顧府尹,我看你是大話說得多了, 漸漸的連自己也信了。這世間萬事不過是一場交易, 沒有什么該與不該, 只是劃算不劃算而已。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別無選擇,也并不后悔,無需你教我怎么做人?!?/br> 見謝臨死到臨頭依然執(zhí)迷不悟,顧希言也懶得再和他廢話,吩咐一旁的衙役道:“把他帶走,押回大牢審問?!?/br> 即使被一眾衙役押解, 謝臨依舊保持著從容的姿態(tài),路過顧希言身旁時,他忽然沉聲囑咐道:“照顧好英英,她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 顧希言看了謝臨一眼,沉聲道:“我與英英自幼相知,無須你囑咐。” 謝臨被押解離開后,韓沐忍不住道:“伯約,你的口風夠緊的啊,謝臨真的打算聚眾謀反?怎么我事先一點也不知道啊?!?/br> 顧希言笑笑道:“事關機密,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我們也是近日才知道謝臨的計劃,他們定于六月初八行事,江南上元、江寧、溧水、高淳四縣皆有他們的兵士,皆時與城內的死士里應外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br> 韓沐隨即問道:“謝臨背后之人是誰,他想要占據金陵,難道.......” 顧希言打算韓沐的一連串疑問,低聲道:“我們先回衙門,回頭再和你解釋?!?/br> 隨著謝臨的落網,張允中一案也終于進入收尾階段,可謝臨畢竟是沈瓊英的表哥,如何向她解釋此事,顧希言真有些為難。 已經過了散值時間了,韓沐招呼顧希言一起去醉仙樓用晚餐,可他卻一直猶豫不決,韓沐催促道:“伯約,便是遇到再棘手的案子,也沒見你這么猶豫過。依我看,謝臨罪證確鑿,沈掌柜是明事理的人,一定不會怪你的?!?/br> 顧希言皺眉道:“不是這么說,謝臨畢竟對她有恩,我怕她......” 韓沐隨即道:“可這事畢竟瞞不住啊,長痛不如短痛,我們還是早些告訴她的好?!?/br> 韓沐不由分說將顧希言拉到了醉仙樓,已經臨近打樣時間,沈瓊英正打算關張休息,見到他二人迎上前笑道:“你們今天來得不巧,食材已經剩的不多了。” 這次是韓沐先開口:“沒關系,有什么現成的拿來我們填飽肚子就成?!?/br> 沈瓊英笑道:“素包子還剩下一些,味道很是清爽,配上芋頭羹可好?” 韓沐拱手笑道:“夏天吃素餡包子最好,有勞了?!?/br> 素餡包子是現成的。本地的矮腳青沸水燙至八成熟剁碎,香簟、豆腐干、木耳、面筋切成細丁,再拌入適量鹽、糖、麻油和芝麻屑,即成了清香爽口的素餡。 芋頭羹的做法也比較簡單,芋頭去皮切粒放入熱油中煸炒,炒至顏色金黃后,放入雞清湯慢火煮一會兒,用勺子將芋頭壓碎,最后加適量的鹽,撒一點蔥花,就可以盛出了。 素包子的面皮發(fā)得特別到位,趁熱一口咬下去,面皮蓬松暄軟,內餡細碎緊實,干濕適度,吃起來特別細膩,香簟、豆腐、木耳、面筋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極為清鮮的滋味,細細品來還有濃郁的麻油香和一絲回甘,口感更加豐富有層次。 經過長時間熬煮,芋頭已經完全化掉了,入口細膩清爽,香軟甘美,因是用清雞湯熬煮的,滋味特別鮮,溽暑中熱熱地喝上幾口,腸胃熨帖不說,出了一頭汗,反而覺得特別痛快。 不大一會兒功夫,韓沐已經吃了三個素餡包子,喝了大半碗芋頭湯,倒是一向吃飯很快的顧希言連一個包子也沒吃完,而面前的那碗芋頭湯幾乎沒動。 沈瓊英不由問道:“顧哥哥,你怎么吃的這么少,是身子不舒服嗎?” “啊,沒事。”顧希言隨即將剩下的包子一口吞下。 韓沐連連向顧希言使眼色,他只是不理,便一拍腦袋道:“哎呀,你們看我這記性,我與葉掌柜約好要去王家乳酪店吃雪花酪的,遲了就來不及了,我先走了?!?/br> 沒等沈瓊英、顧希言答復,他便匆匆離去。 沈瓊英無奈道:“韓治中,啊不對,現在該叫他韓府丞了,怎么還是這幅急性子。” 顧希言只是低頭喝湯。 沈瓊英問道:“顧哥哥,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顧希言放下筷子,猶豫了一下方道:“我確實有事對你說看,只是你聽到之后千萬別著急?!?/br> 沈瓊英內心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隨即問:“到底什么事?” 顧希言仔細看了看沈瓊英的臉色,沉聲道:“謝掌柜參與販賣私鹽,并暗地招兵買馬反抗朝廷,現已被抓捕至應天府大牢?!?/br> 沈瓊英大驚,下意識反駁道:“不可能,謝表哥是義商,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謝掌柜派人在謝通政府外縱火毀滅證據,如今縱火之人已被抓獲,且對謝掌柜的罪行供認不諱。另外......” 顧希言緩緩從袖中抽出一張信箋遞給沈瓊英:“這是我在謝通政府上搜到的,這字跡你應該認識吧?!?/br> 沈瓊英接過信箋只掃了一眼,立即變了顏色,手抑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那上面只寥寥一行字:銀兩收訖,所余望速押解。最后的落款是“石老”,“石老”正是謝臨的私下的號,旁人不知,沈瓊英卻記得很清楚。謝臨雖是商人,卻一向以風雅著稱,平日酷愛收藏金石,所以又戲稱自己為“石老”。 顧希言嘆息一聲,上前輕輕握住沈瓊英的手:“販賣私鹽一案牽連甚廣,謝掌柜是金陵首屈一指的富商,他牽連其中我并不意外,可是他的野心不止于此,竟然罔顧金陵百姓安危,借私鹽之利興兵作亂,這是死罪,我身為金陵父母官,無論如何都要將他繩之以法。” 沈瓊英這些年與謝臨過從甚密,或多或少也隱約清楚他做生意并不是那么守規(guī)矩的,只不過被親情蒙蔽,一直不愿意把他往壞處去想,可是她萬萬沒料到,謝臨居然為了一己私利鋌而走險去販賣私鹽,乃至于聚眾謀反。她從情感上不愿意去相信,可平日在謝府所聞所見的一些細節(jié)在腦中漸漸清晰,她在理智上明白,顧希言說的也許都是事實。 依稀記得六年前醉仙樓剛開業(yè),沈瓊英初次管理大酒樓沒經驗,一連一個月都沒什么客人,她當時灰心極了,甚至覺得自己恐怕真的沒有做生意的天分,便找到謝臨請辭:“謝表哥,是我當初太草率了,如今連累了你,我真后悔。” 謝臨卻毫不介意一笑:“也不過才一個月而已。先別忙著下結論,有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英英這么好的廚藝,終會有人識貨的?!?/br> 沈瓊英遲疑問道:“若是再過一個月,醉仙樓的生意還是沒有起色呢?” 沈瓊英至今還記得謝臨當初的回答,他大笑道:“便是失敗了也無妨,這世上原本沒有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直能成功,但只要有重頭再來的勇氣,一切就會有希望。你放心,我也不差那點錢,無論如何都會支持你的,你只要努力付出,誠信經營,總歸有出頭的一天?!?/br> 大概從那個時候起,沈瓊英開始發(fā)自內心感激謝臨,他為人仗義、見識通透,又對自己無條件信任,她下定決心自己有朝一日成名了,一定會回報表哥??墒侨缃?,一切都顯得那么諷刺,原來謝臨連續(xù)多年販賣私鹽獲利,所以如此財大氣粗,什么努力付出、誠信經營,不過是道貌岸然的謊話罷了。 想到這里,沈瓊英自嘲一笑道:“既然罪證確鑿,我亦不敢再為謝表哥爭辯,惟愿秉公處置.但謝表哥畢竟對我有恩,我想在不妨礙官府辦公的情況下,再去見他一面?!?/br> 顧希言皺眉道:“謝臨如今是朝廷重犯,你怕是不能見他?!?/br> 也不過片刻功夫,沈瓊英雙目通紅,神態(tài)頹唐,顧希言實在心疼,把手中那碗芋頭羹推給她,放緩了聲音道:“你先喝口湯潤潤嗓子?!?/br> 沈瓊英默不作聲將那碗羹又推了回去:“顧哥哥,你平日常說社稷是公器,任何人不能因私害公。這些我都認同,也絕不敢妨礙公事??墒窃谖易铍y的時候,是謝表哥拉了我一把,他對我有恩,當此危難之際,我必須去看他最后一眼,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你的為難,自己再想辦法就是了?!?/br> 沈瓊英說完這話,起身便要離開,顧希言一把拉住她,沉聲道:“你別急,我......我可以設法讓你們私下見一面?!?/br> 第78章 冷酪 真相 因謝臨身犯謀反重罪, 沈瓊英是在應天府死牢中見到他的。他被單獨關在東側的一間牢房里。牢內并無窗戶,里面暗濕無比,只留一個小小的孔洞傳遞飯食,犯人矢溺都在其中, 與飲食之氣相薄, 加之盛夏暑熱蒸騰, 沈瓊英甫一入內, 那氣息幾乎令她做嘔。 時值傍晚, 借著墻壁上油燈的一線微光, 她看到謝臨衣衫襤褸地做在草鋪上, 雙腕讓鐐銬絞在一起, 沉重的鏈球垂墜下來,腳上穿著鐵鞋,全無平日優(yōu)雅的風度, 一股陳銹混著血腥的氣味襲來, 原來謝臨手部、小腿都受了刑,此刻鮮血淋漓。 沈瓊英忍不住潸然淚下,輕聲喚道:“謝表哥?!?/br> 謝臨本靠著墻假寐, 聽到沈瓊英的聲音。身子微微一顫, 慢慢睜開了眼。 沈瓊英帶著哭腔道:“謝表哥, 我來看你了?!?/br> 謝臨淡淡笑了笑:“你求了顧府尹來的?大可不必,這里又臟又亂,你不該來?!?/br> “謝表哥說的什么話,你對我有恩,無論如何我都要見你一面的?!?/br> 沈瓊英上前仔細檢視謝臨的傷口,眼淚再一次流出來:“怎么傷成這個樣子,幸好我?guī)Я怂? 我給你涂上吧?!?/br> 謝臨一把按住他:“沒用了,我已是將死之人,那里還顧得上傷口,你別看了,省得嚇到你?!?/br> 沈瓊英越發(fā)心酸:“謝表哥,你是為什么要做這砍頭的生意啊,我們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好好過日子?”謝臨自失一笑道:“誰不想好好過日子,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姑父也是鹽商,你應該知道鹽商苦衷,人都說鹽商豪富,那也只是面上光鮮,實際上,我們不過是官府養(yǎng)的狗,遇到邊疆有戰(zhàn)事,需要我們輸運糧草,地方有災情,需要我們捐款,甚至于鹽官過生辰,孩子過滿月,都要我們按例孝敬,而答應好的鹽引呢,從我爺爺那輩等到現在,還沒有全部發(fā)下來。我謝家并沒有金山銀山,不靠販賣私鹽,如何能活得下去?你去金陵、揚州兩地查一查,鹽商販賣私鹽已是不宣之秘,怪只怪官府太貪心,想把一切都把持在手里?!?/br> “可是?!鄙颦傆㈦S即問道:“謝表哥為何要鋌而走險,聚眾謀反呢?這可是遇赦不赦的死罪啊?!?/br> 謝臨冷笑道:“我說過了,鹽商不過是官府豢養(yǎng)的犬牙,我受夠了任人擺布的日子,不想再繼續(xù)做他人手中的棋子,我要讓那些平日在我面前趾高氣昂狗官,日后跪在地上求我。歷來士農工商,商排在最后,可我偏要讓天下人看看,商人亦可以成為人上人?!?/br> 說到這里,謝臨突然笑了:“自從我結交到貴人之后,張允中、謝通政在我面前俯首帖耳、氣焰全無,這感覺真是好極了,可惜我走錯了一步棋,只差一點點,就那么一點就成功了。這大概就是天意吧。天意如此,我并不后悔,認賭服輸就是了。” 謝臨面對沈瓊英一向溫文爾雅,她從未見過他癲狂的一面,心里亂糟糟的,怔了半響方道:“謝表哥口中那個貴人是誰?你說你不愿為人手中棋子,可你不也成了他手中的利劍,最終被舍棄了嗎?” 謝臨冷聲道:“那不一樣,他是我出頭的唯一希望,他發(fā)誓與我共進退,我如今被官府抓捕,他大概也命不久矣?!?/br> 沈瓊英嘆息一聲:“罷了,如今說這些也沒用了。如論如何,謝表哥還是我的親人,你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沒有?我替你去張羅?!?/br> 謝臨搖搖頭苦笑道:“我這一生無兒無女,如今看來倒也無牽無掛落得清凈,meimei們都已經出嫁,亦沒什么可擔心的,小弟已經被我妥善安排,想來也不會被官府的人抓到。我唯一放不下的是你。” “我?”沈瓊英百感交集:“謝表哥,事到如今,你還要替我cao心嗎?” 謝臨深深看了她一眼,嘆息道:“若我去了,你切勿為我傷心,不值得?!?/br> 沈瓊英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流出來,抽泣著道:“謝表哥說的什么話,我.......我自然要傷心的?!?/br> 沈瓊英隨手拭去眼淚,從一旁的食盒內取出一碗冷酪遞給謝臨:“謝表哥,我們不說這些令人傷心的話了。往常夏天你最喜歡喝我做的冷酪了。我來時特地做了一碗,這兩天你一定沒什么胃口,喝碗冷酪開開胃吧?!?/br> 沈瓊英制作冷酪是有秘訣的,將鮮牛奶與奶油充分混合,加入酒釀汁拌勻,分裝進碗中上籠屜蒸一炷香的時間,再關火燜一會兒,取出冷藏,最后撒上碎冰,淋上山楂粒便成了,這樣做出的酪口感細膩,格外香醇。 那碗酪色白如雪,上面點綴著幾粒鮮紅的山楂,散發(fā)陣陣冷氣,謝臨怔了一下,就著碗喝了一口,牛乳醇厚新鮮,入口又香又滑,冰涼甜蜜,還隱隱散發(fā)出淡淡酒香,里面的山楂酸甜開胃,咀嚼之間別有風味。這碗酪果然美味啊,依稀還是他記憶中的味道。 謝臨嘆息一聲道:“以后若再想吃到英英做的飯食,怕是不能了吧。這碗酪我得好好喝?!?/br> 謝臨捧著那碗冷酪,一口一口喝完了。 沈瓊英的眼淚越流越多,謝臨看向她的目光帶了一絲不忍:“你別哭,我有話對你說?!?/br> 沈瓊英泣道:“謝表哥有什么未盡之事,盡管吩咐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