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暗諷了一句，至于嗎這氣度，你耍陰謀競爭崗位，她都還沒怎么著呢。

    最后大家都開開心心下班回家，臨走時嚴(yán)大福似乎對著沈大軍的背影嘆了口氣，顧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卻好奇他有沒有后悔呢，把位置交給心胸如此狹隘的人。

    最后的最后唯余沈大軍和顧芊在后廚大眼瞪小眼。

    他親自盯著顧芊拖地擦桌，寧可自己晚回，也要好生磋磨她一頓。

    “地面必須踩起來不沾灰，桌面必須擦得一塵不染且反光，菜籃子也要擦洗地一片殘葉不留，竹籃縫隙里不能留下泥沙。”

    他輕飄飄的一句成功讓顧芊破防，略有些無語。

    但大抵是因為早就熟悉了沈大軍的挑刺，居然沒多生氣，反而覺得按照這人惡劣的心理，怕是想看她跳腳的樣子吧？

    可她非不讓他如愿。

    她哼了兩聲，云淡風(fēng)輕地勾起唇角，冷笑道：“拜托，菜都是洗了再炒，這菜籃子有必要擦得如此干凈嗎？”

    “你是大廚我是大廚？”沈大軍擰著眉，驕傲地用身份壓她：“你們這些人臭毛病就是多，偷jian?；?、投機取巧，如果每個人都說‘沒必要’，那這后廚的衛(wèi)生，誰來保證？”

    顧芊：“……器皿擦洗干凈才有必要，盛放蔬菜的籃子確實沒必要清洗地一塵不染，就比如這放土豆的筐，我就算給它洗干凈了，土豆放進去不還是臟嗎？”

    土豆過水洗后不經(jīng)留，容易爛，存儲時間不比帶泥長，所以員工們傾向帶泥存儲，用時再清洗。

    “我說一句你懟一句，到底誰才是大廚一點主次之分也沒有！”

    好家伙，這人三句話不離誰是大廚，這是恨不得向全宇宙宣布自己是廚房老大了是吧？

    行，她暫且忍一忍你，就憑你這越來越不加收斂的脾氣和愈發(fā)敏感的心，誰笑到最后還不一定呢。

    有時候，群眾的力量才是能撬動地球的一根杠桿。

    沈大軍遲早會為他的自負買單。

    ……

    蔣海朝翹班溜到后勤部的時候，一眼就被上廁所回來的嚴(yán)大福給認出來了。

    “蔣干事？你咋來了？”

    蔣海朝扭頭，同他打了聲招呼：“嚴(yán)師傅?！?/br>
    嚴(yán)大福笑呵呵的迎上來：“蔣干事，您今兒個咋有空來這里，找蔣部長來的？”

    蔣海朝目光灼灼，搖搖頭，注視他道；“不是，找你的?！?/br>
    “啥，找我？”嚴(yán)大福快速在腦海里翻了翻自己同蔣海朝的交集，準(zhǔn)確來說，似乎沒有過交集，頂多他父親是自己的上司罷了。

    不給他再思索的時間，蔣海朝單刀直入：“有空嗎？”

    嚴(yán)大福笑得熱切：“有空有空！”

    這不剛傳位給了沈大軍嗎，他現(xiàn)在就是閑人一個，就是翹班一整天，只要沒領(lǐng)導(dǎo)過來巡視，問題就不大。

    兩人來到食堂后門說話，現(xiàn)在是準(zhǔn)備午餐的時間點，后廚員工們都在各自的崗位上熱火朝天干著。

    蔣海朝不留一絲猶豫，開門見山道：

    “你們食堂現(xiàn)在的新大廚已經(jīng)定下來了？”

    嚴(yán)大福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么，愣了半秒，才道：“倒也算不上完全定下，我三個月之后才退休，所以這位置……暫且先給了我徒弟。這不遲早得交接嘛，早點脫手免得往后出問題。趁著這三個月有時間我還能盯著點，才能安心退?！?/br>
    至于跟下屬們說的什么一個月實習(xí)期，其實也就是騙騙他們罷了，沒到真正退休之前，都不可能有正式的新廚師長。

    “行，這事兒安排地沒問題?！闭f完這話，眉頭卻緊蹙著。

    嚴(yán)大福以為他在夸自己安排的好，沒想到下一句就是。

    “可我怎么都想不通，你為什么要安排一個做飯難吃的人接你位置，是嫌我們職工伙食太好了？”

    “?。俊边@一出沒給嚴(yán)大福整明白，好端端的蔣海朝就為了這事兒來找他？

    顧芊的菜雖然好吃吧，但值得讓蔣海朝特意到后廚找他討說法？沈大軍的廚藝雖然粗糙了點吧，也不至于說難吃？

    忽然就心虛起來：“沈大軍嘛，我徒弟，都跟了我三年了，其實手藝不差，就是以前我掌勺的時候他鍛煉比較少，現(xiàn)在全權(quán)由他掌勺，以后手藝肯定會越來越好甚至超過我，這點我給您打包票，您妥妥的放心?！?/br>
    “至于顧……就是你說做飯很好吃的那個廚師，她其實是個女同志，剛來咱食堂半年，資歷低，經(jīng)驗少，綜合考慮我只能讓大軍接我的班兒。等她再多練個一年半載，你們要還是喜歡她的廚藝，再讓領(lǐng)導(dǎo)提拔了她也不算晚。”

    晚不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收了沈大軍的錢就要替人辦事。

    至于顧芊……他曉得這丫頭有本事。

    在工作崗位上，什么樣的事兒都有可能發(fā)生，顧芊又有烈士家屬身份加持，只要她有實力，升職加薪對她來說都不是難事。

    所以嚴(yán)大福才會接受沈大軍的賄賂，他覺得，現(xiàn)在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

    看似沈大軍成了后廚一把手，可若領(lǐng)導(dǎo)真喜歡顧芊，也能隨時把她提拔上來頂替沈大軍。

    但領(lǐng)導(dǎo)的要求可就不關(guān)他嚴(yán)大福什么事兒了，那時候啊，他早領(lǐng)著退休金逍遙快活去咯！

    沈大軍就是后悔塞錢給他，那也無所謂了，反正他已經(jīng)退休，啥事都影響不到他，這錢更不可能還回去。

    如此借口，倒是堵得人毫無退路。

    跟這樣虛與委蛇的人打交道，蔣海朝自有一套對付。

    他冷笑出聲，眸色變了又變：“不晚？怎么才算不晚？后廚靠手藝吃飯，你這不胡扯嗎，你們領(lǐng)導(dǎo)知道不？”

    “還、還沒來得及告訴上邊，我……還得考察考察再決定……”

    沒告訴？那這事兒還有機會。

    “行，你不用告訴了，我去幫你找領(lǐng)導(dǎo)。”說罷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往后勤部辦公樓走，大步流星走得很快，嚴(yán)大福在后面小跑著也追不上。

    ……

    蔣海朝推門而入的時候蔣勝軍正在接一個電話，見到有人進來，匆忙聊了幾句便掛斷，座機聽筒放回電話槽。

    他詫異地瞪大眸子：“海朝？”

    雖然同在文工團共事，父子倆卻足有將近兩月沒見面，突然見到他，蔣勝軍竟局促起來。

    蔣海朝半點不給蔣勝軍緩沖的時間，開門見山道：“蔣部長，后廚嚴(yán)師傅還有三個月就退休，備選徒弟有兩位，他偏偏選了一位手藝差的接替位置，這事兒你們管不管？”

    徒弟？

    見蔣海朝面上的正經(jīng)之色，暗道他來不是為了私事。

    便也嚴(yán)肅了眉眼，平日里居高位的氣勢噴薄而出：“這事兒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蔣海朝仍然滿目正色，凝視著他的眼睛，薄唇吐息著：“這不僅跟我有關(guān)系，跟廣大職工們都有關(guān)系！”

    “哦？”怎么說？

    蔣勝軍來了興致，靠在椅子上聽他徐徐道來。

    “身為文工團的一員，我應(yīng)該有資格為我的權(quán)利聲討吧？”

    他好笑：“你的權(quán)利？你什么權(quán)利？”

    “我吃飯的權(quán)利?！笔Y海朝一臉正經(jīng)地說出這個回答。

    正端起茶杯喝茶的蔣勝軍差點被嗆住，正欲放下茶杯，卻聽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嚴(yán)大福這時候才終于追到了人。

    進門后忙鞠躬敬禮：“蔣部長！”

    蔣勝軍微微點點頭：“嗯，嚴(yán)師傅來了。”

    他走了進來，蔣勝軍的目光便從他身上移到兒子臉上。

    “那你是想怎么討要你的權(quán)利？”

    蔣海朝看也沒看嚴(yán)大福，顧自道：“很簡單，讓嚴(yán)師傅手藝更好的徒弟接替他的位置，這不僅是我的心愿，更是文工團廣大職工們的請求?！?/br>
    “哦？他們都拜托你過來告訴我？”

    蔣海朝斂眉，搖了搖頭：“不是，不過最近一周，食堂的菜都出自于手藝差的沈師傅之手，每頓飯都能聽到不少怨言，您如果不信，可以親自去聽聽。”

    “嗯。”蔣勝軍垂眸冥思了片刻，目光幽幽地落在面前人臉上：“你的需求我了解了，不過這個事情并不歸我管?！?/br>
    嚴(yán)大福瑟瑟地打量起父子二人來，越看越覺得氣氛不對勁，總有種火花交錯感，是他的幻覺嗎？

    “如果大家呼聲高的話，我建議你到樓下管理處找金科長談?wù)?，或者跟?yán)師傅談?wù)劊@是他的決定，也許他更有發(fā)言權(quán)。”

    嚴(yán)大?；炭值財[手：“不不不，群眾的呼聲才最重要，我的決定只是起到一個帶頭作用?！?/br>
    蔣海朝當(dāng)然知道這種事情其實本不應(yīng)該告訴蔣勝軍，這確實不在他的管轄范圍內(nèi)，只需交給他的下屬去辦就行了，可偏偏自己還是找上了他。

    蔣勝軍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來蔣海朝的另一層目的。

    “嗯?！笔Y海朝淡淡地應(yīng)了聲，眼瞼微垂。

    話落，人站在辦公桌前沒走也不再開口，蔣勝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兒子，忽然扭頭看向嚴(yán)大福：“你先回去吧?！?/br>
    “誒好！”父子倆一瞧就是有事說，嚴(yán)大福哪里還敢逗留，忙不迭小跑出去，順便把辦公室的門給貼心合上。

    “說完了？還有問題嗎？”蔣勝軍問他。

    “沒有了?！边@樣說著，還是沒走。

    空氣凝固了幾秒，蔣勝軍似笑非笑：“怎么了？還有事？”

    蔣海朝囁嚅兩下嘴唇，表情漫不經(jīng)心，嗓音卻啞然著：“我媽下星期生日?！?/br>
    落在他眸上的目光微頓，蔣勝軍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嗯，虧你還記得?！?/br>
    蔣海朝扯了扯嘴皮子：“怎么說？”

    蔣勝軍倒也不賣關(guān)子，徑直道：“到時候會安排一場生日會餐，你哥你姐都會回家，我還沒來得及通知你，沒想到你來了?！?/br>
    “我能回去吧？”他問。

    “你想回去嗎？”蔣勝軍反問。

    望著父親深沉的眸色，蔣海朝面色微頓，喉嚨倏地一緊。

    說實話，他其實不愿意跟蔣勝軍待在同一片屋檐下，可又想著好久沒見到他媽，怪想。

    于是脫口而出的拒絕重新咽回肚里，喑啞道：“回?！?/br>
    父子之間的關(guān)系早在之前就變得微妙，到了后邊兩人吵得騎虎難下，現(xiàn)在好了，倒是借著顧芊的由頭，心平氣和了起來。

    蔣勝軍不留痕跡地吐口氣:“好，到時候跟我一塊兒走?！?/br>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