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zhuǎn)頭去看客廳，他爸媽坐在沙發(fā)上，笑瞇瞇的，早晚有一天，他也得跟段執(zhí)一起挨訓。

    “你今天晚上都做什么了??？拜神上香了嗎？” 段執(zhí)在電話里問，聲音里帶著取笑。

    季書言一個奉行科學的醫(yī)生，作為家里現(xiàn)在的青年骨干，除夕夜還要按照風俗上香拜菩薩，要不是現(xiàn)在禁煙，他還得去放炮仗。

    段執(zhí)想，季書言這么愛干凈，衣服都整潔得帶著清香，被熏上一身鞭炮味，估計得嫌棄死。

    “待會兒去，還沒到十二點呢，” 季書言無奈道，一家有一家的風俗，他也沒辦法，“我媽今天還告訴我，她去法陀寺給我上香去了，還有我堂伯，要不是我們小輩一致反對，他還準備買魚放生?！?/br>
    “你堂伯？他們家也來了？”

    “對，” 季書言點了根煙，“他們一家常年在國外，今年好不容易回來了，就趕過來聚一聚。哦他們還帶了一對龍鳳胎兒女，才三四歲，特別可愛，這下連季圓都失寵了，我爸媽只知道圍著那倆小孩轉(zhuǎn)。”

    段執(zhí)笑起來，想起季書言告訴他，季圓一直眼巴巴要個meimei的事情。

    他不禁思緒漂移，要是季書言能生，不管生出來是男孩還是女孩，他大概也都喜歡得緊，去哪兒都抱著。

    他這么想，也就這么說，成功讓季書言黑了臉。

    “要生你生去，” 季書言低聲道，“生一個足球隊我都養(yǎng)?！?/br>
    段執(zhí)大笑起來。

    兩個人東拉西扯，卻也只說了十分鐘的話。

    沒多久，客廳里就有人喊季書言，問他在哪兒。

    季書言嘆了一聲，第一次感覺到當一家之主比上班還累。

    他不得不掛了電話，又哄道，“等有空了再打給你?！?/br>
    段執(zhí)這時候也乖得很，“好，你先去忙?！?/br>
    而等電話掛斷后，段執(zhí)倒在了床上，抬頭望著天花板，房間里寂寂無聲，只能聽見電視里春晚的聲音。

    .

    時間一晃就到了初二。

    初一一整天，季書言都在走親訪友，他們家親戚都在吳城，帶著季圓去拜年就要花掉一整天。

    季圓倒是樂滋滋的，因為收到了許多紅包。

    初二總算不拜年了，沈蘭秀找自己的老姐妹們玩去了，他爸也跟牌友們打牌去了，連季圓都找朋友出門玩去了。

    季書言則抽空去拜訪了他的老師。

    他大學的教授今年趁寒假出來旅游，就在吳城，他于情于理都應該去見一面。

    教授今年五十八，身體好得很，還要去爬山，見到自己曾經(jīng)的得意門生，神色驕傲，給自己兒子介紹，“這是爸爸以前的學生，季書言，你應該叫他一聲哥哥?！?/br>
    教授的兒子跟段執(zhí)差不多大，今年大四，叫趙揚，長得高大清俊，笑起來很溫和，一看也是廣受歡迎的類型。

    老教授熱情邀請，一定要季書言留下來，在酒店吃頓飯，季書言也沒推辭。

    吃飯間，教授說起他兒子也是學醫(yī)，馬上下半年要開始實習了，教授開玩笑道，“讓他去你醫(yī)院得了，正好給師兄打下手，訓訓他?！?/br>
    季書言笑了笑，“那可屈才了，我們的醫(yī)院讓師弟去，屬實埋沒了，還是在您身邊才能得到鍛煉?！?/br>
    教授當然也就是開個玩笑。

    吃過晚飯，季書言喝了酒，教授讓他的兒子送季書言回去，季書言推辭不過，趙揚又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只能答應了。

    “那就多謝師弟了，” 他說道，“我沒喝多，能走?！?/br>
    趙揚笑了笑，也沒再扶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路上，也許是生疏，這個師弟并不多話，但是開到一半，趙揚的手機響了，他連接的是藍牙，來電剛一點下去，活潑可愛的女聲就充斥了整個車廂，“親愛噠，你現(xiàn)在在哪兒?。∥液孟肽惆““　?/br>
    季書言一愣。

    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是有些醉了。

    趙揚也是沒想到，手忙腳亂地切斷了藍牙，戴上了耳機。

    雖然聽不到對面在說什么，但是看趙揚慌忙地在哄著人，一改剛才正經(jīng)溫和的樣子，聲音柔得能滴出蜜來，也能猜到對面是女朋友，喝醉了在撒嬌。

    季書言不由勾了勾嘴角，覺得挺有意思。

    趙揚好不容易安撫好女友，又拜托女友旁邊的閨蜜幫忙照顧一下，才掛了電話。

    他看了看旁邊的季書言，有點局促和害羞，解釋道，“我女朋友，和閨蜜聚會喝多了一點，就開始找我?！?/br>
    季書言笑了笑，“這說明她很記掛你?！?/br>
    趙揚眼神甜蜜，一不小心話也多起來，“我們是同學，所以放假后就沒碰面。她其實在外人面前很成熟很理性的，就是對我愛撒嬌。”

    這話多少有點藏不住的炫耀和開心。

    季書言低頭在看手機，心想這有什么，他家段執(zhí)更可愛，更會撒嬌，他順嘴就接了句，“嗯，我男朋友也這樣。”

    他說完，車內(nèi)就安靜了。

    又隔了一會兒，季書言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抬起頭，趙揚果然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季書言默默把手機塞回了口袋里，神色平淡，也沒否認的意思。

    趙揚便懂了，不是口誤。

    他倒也沒太驚訝。

    “看不出來啊，師兄，” 他開了個玩笑，“深藏不露啊?！?/br>
    季書言笑笑，也沒多說。

    在快要開到家門口的時候，趙揚沒忍住好奇心，又問道，“季師兄，你男朋友是什么樣的?。繋泦?，事業(yè)有成的那種精英？”

    因為季書言一股子禁欲冷靜的精英氣勢，他下意識以為季書言的男朋友也是這樣。

    但季書言卻笑了笑，“帥是真的，人也聰明，但他才大二，算不上什么精英?！?/br>
    趙揚肅然起敬，停下車后對季書言比了個大拇指。

    師兄不愧是師兄，這嫩草吃的，比他還年輕。

    季書言好笑地搖了搖頭，開車門準備下去，“謝謝你送我回來。你準備怎么回酒店？”

    這開的是他的車，趙揚還得自己回去。

    “我打車回去就好?！?nbsp;趙揚道，“順便去逛個街?！?/br>
    季書言便沒再多說，道過謝以后進了屋。

    他爸媽還在別人家打牌，家里只有季圓，季書言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他想起自己那個又帥又年輕還黏人的男朋友，準備打個視頻電話。

    但是他的視頻請求撥出去，卻好長時間才被接起，段執(zhí)的臉出現(xiàn)在視頻里，背景卻是衛(wèi)生間。

    季書言掃了那衛(wèi)生間一眼，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有點不對。

    “你準備洗澡嗎？” 他問。

    “對，” 段執(zhí)背著鏡子站著，攝像頭只能看見浴室的一角，“怎么了，書言？”

    “沒什么，只是想你了，” 季書言說情話也一樣淡淡的，把剛才車上的事情又講了一遍，笑話段執(zhí)，“他女朋友是黏人，但還沒你萬分之一。”

    段執(zh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只能說明她男朋友沒有我的帥?！?/br>
    季書言笑了出來。

    他盯著視頻里的段執(zhí)，其實人看久了，都會習慣的，再好看的月貌花容，時間長了，都不過是庭中冷月。

    他跟段執(zhí)在一起也好幾個月了，可就這樣看著他，卻似乎還是止不住的心動。

    明明最早，段執(zhí)跟在季圓身后闖入他家，他是不欣賞段執(zhí)的。

    段執(zhí)長的再好看，對他來說也像一張蒙著水霧的山水畫，瞧不真切，但現(xiàn)在那層霧散了，他才看出底下的筆鋒流轉(zhuǎn)，潑墨寫意。

    他問段執(zhí)，“你這幾天出門了嗎，還是一直在家待著？”

    段執(zhí)卻怔了一下，然后才笑道，“也出去了一次，跟高中的朋友聚會。所以我也是剛到家?！?/br>
    季書言很少聽他提起高中朋友，又追問都有誰。

    段執(zhí)便說起高中的事情。

    說他們當時一起承辦的攝影展，幫哥們兒追隔壁的班花，結(jié)果班花看上他，害他被哥們兒追了三條街，教數(shù)學的老師是個胖老頭，平時脾氣很好，但段執(zhí)當時是個刺頭，沒少被他罵。

    “但我現(xiàn)在想，他是個好老師，為人很公正?！?nbsp;他說道。

    在他們當時那所私立學校里，學生里非富即貴，許多老師都是不惹事的，偏偏那個胖老師總追著他罵，讓他別不學好。

    “我準備過兩天去看看他。” 段執(zhí)說。

    “應該的?！?nbsp;季書言聽段執(zhí)的高中趣事聽得津津有味，他這個年紀，當年要是不當醫(yī)生而讀師范，說不定還能去給段執(zhí)當個老師，他笑了笑，正要說話，卻注意到段執(zhí)的手晃了一下，旁邊架子上的毛巾不小心入鏡了。

    只有短暫的幾秒，但季書言卻愣住了。

    雖然他沒有看得太清楚，但那毛巾上，好像是個眼熟的酒店 logo。

    他跟段執(zhí)之前開房次數(shù)不少，這個連鎖的五星級酒店他們也住過好幾次。

    他突然沉下了臉。

    再看看手機屏幕里，段執(zhí)還一臉鎮(zhèn)靜，甚至坦然地看著他，心理素質(zhì)一流。

    季書言咬了下唇，問，“剛才我怎么像看見了酒店的 logo，你到底在哪兒？”

    段執(zhí)笑了笑，“你看錯了吧，我在自己房間?！?/br>
    真是死鴨子嘴硬了。

    季書言有點惱了。

    他由這一個酒店 logo，想起了更多事情。

    “段執(zhí)，” 他稍微抬高了音量，“少跟我撒謊，我除夕是忘了問你，為什么你在家這么安靜?！?/br>
    他那天就察覺了一絲不對，段執(zhí)要是在家過除夕，怎么房間的聲音像是只有電視，開得還特別大聲。

    只是當時他太忙了，顧不上細問。

    他攥緊了手機，聲音突然低啞了幾分，“你是不是根本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