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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貍 第148節(jié)

    “漣絳,”止戈瞇眼盯著漣絳,目光狠辣,嘴角卻牽著笑意,“好久不見?!?/br>
    漣絳仰頭望向他,驀然察覺他的臉上隱有裂紋,不禁感到詫異。

    花遲顯然也看見了那些紋路,面色頓時凝重起來。

    這樣的裂紋,曾經(jīng)只在鬼王勾玉身上出現(xiàn)過。

    勾玉無父無母,年少時因饑餓難耐,偷食米糧被活活打死。他死后入酆都城,因犯偷盜之罪暫不入輪回,于城中四處流浪,居無定所。當(dāng)時的鬼王人皮鬼君見到他,將他收為徒弟,徹底斷了他的輪回路。

    人皮鬼君的徒弟不止他一人,他還有一個比他年紀(jì)更小的小師妹,與他一樣長著一副禍國殃民的好皮相,是人皮鬼君的小女兒。

    隨著年歲漸長,他們的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不是兄妹勝似兄妹。勾玉的臉也一日比一日好看,而人皮鬼君也愈加心癢難耐。

    他想將勾玉的臉皮割為己用,但沒想到自己的小女兒竟然愿意為救勾玉而死。

    他暴跳如雷,用斷腸筆劃下了勾玉的半張臉,然后將自己女兒的半張臉縫到勾玉臉上,美名其曰成全他們二人。

    但實(shí)際上他的小女兒并不喜歡勾玉,即便是換成別人,她也會義無反顧地去救那個人。因?yàn)樗皇窍胱屓似す砭帐?,不要再殘害無辜之人。

    可父愛最終敗給了貪婪。

    勾玉忍氣吞聲多年,終于殺了人皮鬼君取而代之,但他也再無法回到臉皮未被割下之前。

    漣絳記得,勾玉說人皮鬼君死后他便將斷腸筆封印了。他還去找了當(dāng)初救他的女孩,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轉(zhuǎn)世為人,身邊有疼她的爹娘,也有陪著她長大的兄弟姊妹,生活美滿。

    可若是斷腸筆已被封印,止戈臉上的裂紋又是從何而來?

    漣絳抿唇,下一瞬便見三叉戟直沖著眉心刺來。

    “小心!”玉佛一邊吼一邊沖過來,積海刀重重一揮砸在了破日長柄上,堪堪擋住止戈的攻勢。

    兵刃相撞震開氣浪,強(qiáng)勁而疾速,直撞向胸膛。

    漣絳法力盡失,此時根本無法阻擋這迎面沖來的氣浪,胸腹驟然發(fā)疼。

    見狀,花遲立馬抬手抵上他的后心扶住他,同時另一只手捏訣聚水,數(shù)十條水柱應(yīng)聲而起,如綢緞般飛快卷住破日,擋住它再次襲來的勢頭。

    “你怎么樣?”花遲問。

    漣絳白著臉擺手,正欲說沒事,便先控制不住地躬身吐血,五臟六腑劇痛無比。

    凡人之軀還是太過脆弱,稍有不慎便至死路。

    那邊玉佛與止戈打得起勁兒,他太久沒遇到如此強(qiáng)勁的對手,一時間竟是興奮到雙目通紅。

    積海刀與破日數(shù)次相撞,兩不相讓,僵持不下。

    “走!”

    花遲薅住漣絳衣領(lǐng),欲趁二人爭斗之時先行離開。豈料止戈眼疾手快,揮出破日抵擋積海刀的同時長袖一甩,足有手臂長的毛筆乍然于他的掌中現(xiàn)形。

    他揮動斷腸筆,兔起鶻落間猩紅光點(diǎn)將縹緲山覆蓋,遠(yuǎn)望像是漫山遍野的紅楓,近看則是猙獰可怖的破碎的人臉。

    嘴巴、眼睛、鼻子......五官零落,辨不清誰與誰來自同一張臉。

    他們將三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與此同時,誦讀經(jīng)文的聲音自四面八方狂涌而來,攪得人心神不寧,神志不清。

    漣絳眉頭緊皺,止戈竟然在蠻荒之境中破了斷腸筆的封印,并將它收為己用。

    斷腸筆專做改頭換面之用,鋒利如刃,剝皮剔骨易如反掌。

    這時,玉佛疾聲道:“你們先走!”

    他顯然也知道斷腸筆并非俗物,頓然警惕起來,一面說著一面扭頭以積海刀劈開咒文,

    花遲頷首,拽住漣絳胳膊騰身飛起,直往那裂口處趕。

    “想走,”止戈盯著兩人身影,冷笑著再次揮動斷腸筆,“我都還沒玩夠,你們怎么能走?”

    第161章 死別(2)

    隨著止戈動作,漣絳身前的裂口唰啦一聲飛速閉合,結(jié)界上掛著的眼睛瞪得極大,怨氣沖沖地盯視漣絳。

    花遲以水為刃將那眼珠割下,但緊接著那處又長出新的眼珠,眼神驚懼而惶恐。

    漣絳與花遲相視一眼,皆意識到這些都是從死在斷魂筆下的人身上剜下來的,除不盡,斬不絕。

    那邊玉佛見此情形,將彎刀一揮負(fù)于身后,繼而扯下臂上佛珠,剎那間樂聲如同洪水般咆哮而來,硬是將誦經(jīng)聲遮掩。

    無形的利刃細(xì)線隨著樂音揮舞拉扯,將滿山頭的光點(diǎn)割裂攪碎。

    眨眼間漫山遍野都是巴掌大小的血霧。它們漂浮在空中,好比流火,宛若落葉。

    “無妄曲煞,”止戈雙眼微瞇,斜乜著眼睛看向玉佛,“看來你是非要與我作對不可了。”

    玉佛握著佛珠,冷目瞧著他,道:“七殿下,你與太子殿下本是手足兄弟,如今太子殿下為救天下蒼生與魔骨交戰(zhàn),你不去幫忙便也就罷了,竟還有臉到這兒來為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這要是讓天下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話你?!?/br>
    止戈聞言冷笑道:“廢話少說,今日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他一邊說著,一邊旋身而起,手中握著的斷腸筆無墨而現(xiàn)筆跡,潦草而雜亂無章。

    漣絳站在花遲身后,見無數(shù)成團(tuán)的血霧如箭矢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而后在頃刻間被無妄曲煞打散,又于半空中重新凝聚,再次襲來,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絲毫不見停歇。

    他隱約覺得不對勁,抬頭看向止戈時,見止戈嘴角噙著笑,似乎并不著急要?dú)⑺浪麄?,而是像貓捉老鼠似的,先將獵物玩弄到精疲力盡,再給予致命一擊。

    “不能再拖下去了,”花遲也意識到這一點(diǎn),與兩人道,“斷腸筆原先是焚骨妖的東西,止戈一直在用斷腸筆,必是想借此引來焚骨妖?!?/br>
    焚骨妖,兇邪之物,最善學(xué)人。

    如今漣絳沒有法力,若真對上焚骨妖,就算花遲與玉佛拼死相護(hù),只要焚骨妖照貓畫虎地學(xué)上他們兩招,那么漣絳必定難逃一死。

    思及此,玉佛與花遲相視一眼,朝漣絳道:“我們拖住他,你先下山?!?/br>
    說著,兩人便齊身打向止戈。漣絳退至檐下,靈活避開血霧,正欲打開后門出去時,頸后忽然吹過一陣涼風(fēng),寒意剎那間爬遍全身。

    漣絳悚然,面前有猩紅粘膩的液體滴落。

    他望著那些黏液,頭頂赫然傳來哼哧哼哧的呼吸聲。

    下一秒,他轉(zhuǎn)身就跑。

    與此同時,只聽轟隆一聲,一只奇丑無比的、枯瘦如柴的手掌猛然將院墻按倒。

    漣絳連忙護(hù)住自己,但百密中有一疏。膝彎被濺起的碎石大力擊中,他悶哼出聲,頓時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在他身后,青面獠牙的妖怪張著血盆大口、吐著猩紅細(xì)舌,正用額上六只顏色各異的眼睛盯著他。

    他艱難地翻身,蜷著腿向后退,一時難以站起來,只好盯著焚骨妖慢慢摸到勾玉弓。

    焚骨妖身子微微后縮,隨后猛地蹬地?fù)湎蛩?/br>
    “漣絳!”

    花遲瞳孔驟縮,猛撲上前。但緊接著,破日橫空而至,擋在他的身前。

    來不及了。

    花遲呼吸微滯,以為漣絳要就此喪命,卻不想下一瞬,焚骨妖哀叫著甩頭,尖牙堪堪從漣絳身邊咬過,掘起成片泥土。

    花遲詫異地睜大眼,只見焚骨妖的眼睛里扎著一根枝條。

    “漣絳!”他回過神,立馬踹開破日,飛撲向漣絳將他從地上拉起,旋身捏訣震開焚骨妖甩下的尾巴,“你怎么樣?”

    漣絳渾身臟透,嘴角鮮血未干,朝著他微微搖頭,強(qiáng)忍著疼道:“我沒事?!?/br>
    正說著,那邊玉佛與止戈相斗之處遽然鮮血四濺。

    漣絳抬頭,霎時只余滿目錯愕——玉佛手中的佛珠竟然叛主,無形的刀刃削下他肩上血rou,險些連臂膀都被斬斷。

    玉佛吃痛松手,佛珠霎那間散落一地,噼里啪啦仿佛鞭炮聲作響。

    他捂住肩膀,指縫間露出紅血白骨,難以置信地看向止戈,“你做了什么???”

    止戈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將握在手中的斷腸筆收起,轉(zhuǎn)而攥緊破日,冷笑道:“我能做什么?無妄曲煞本就是邪祟,你制不住它自然會被它反殺,與我又有何干系?”

    “你!”玉佛瞪著他,氣到連嘴唇都開始發(fā)抖,“卑鄙!無恥!”

    “這叫兵不厭詐,”止戈望著他,破日上纏繞著的金鏈緩緩顯形,而金鏈的另一端,系著佛珠掉落時出現(xiàn)的漆黑鬼影,“它早就忍受不了你了,我只不過是幫它脫離你的掌控而已。至于傷你殺你,那都是它自己想做的事,我可沒有指使它?!?/br>
    玉佛扭頭看向鬼影,臉上滿是被背叛的怒意與失望。但他最終什么都沒說,咬牙舉起積海刀再次斬向止戈。

    止戈笑看著他,扯著金鏈抖了抖,道:“你不是說終有一日你會打敗他,讓他對你刮目相看么?現(xiàn)在是時候了?!?/br>
    鬼影動了動,竟是真的聽懂他說的話,驟然騰身撲向玉佛。

    見狀,漣絳與花遲俱是大驚,意欲相助卻自顧不暇。

    那焚骨妖緩過勁兒來,身形緩緩變換,最終竟是變得與漣絳有幾分相像。

    它握著長弓,學(xué)著漣絳先前做的那樣抬弓射向漣絳眼睛。

    花遲連忙揮開水幕阻擋箭矢,但那焚骨妖竟然學(xué)著他捏訣的手勢參悟解開結(jié)界之法,未作攻擊便將水幕消解。

    箭矢疾速射向眼眸,漣絳反應(yīng)極快,當(dāng)即抓起手邊的竹椅擋在臉前。

    花遲亦是迅速抬腳踢開箭矢,隨后拽著漣絳轉(zhuǎn)身就跑,再顧不上與無妄曲煞纏斗不下的玉佛,疾聲道:“快走!”

    焚骨妖最是難纏,恐怕連觀御都未必能毫發(fā)無傷地將它收服。

    止戈以斷腸筆將它引來,絲毫不顧忌這么做可能會傷及自身,無疑是鐵了心要置漣絳于死地。

    如今焚骨妖已至,止戈便不會再輕易催動斷腸筆,是以花遲得以擊開筆劃下的結(jié)界,拽著漣絳直奔山下而去。

    但止戈又豈能如他們所愿?

    只見他雙眼微瞇,隨后嘴角一勾,猛地將斷腸筆擲向兩人。

    花遲橫手抓住斷腸筆,抬頭正對上止戈冰冷的笑臉。

    止戈無聲道:“祝你好運(yùn)。”

    此時的斷腸筆,無疑是燙手的山芋。

    焚骨妖為它而來,勢必不會輕饒搶奪它的人。而今這筆在花遲手中,焚骨妖瞧見,頓時眼球充血,拉弓時聚水為箭,徑直射向花遲。

    水箭在半空中散開,從單獨(dú)的一只箭矢變成千千萬萬支,密密麻麻織成鋪天蓋地的箭網(wǎng),讓人避無可避,無處躲身。

    情急之下,花遲奮力將漣絳推開,火速捏訣催動斷魂筆,將那些浮動著的血霧盡數(shù)納于身側(cè)。

    漣絳被推得踉蹌,險扶住樹干站穩(wěn),回身見此情形,頓感駭然——五行鎮(zhèn)魔咒。

    花遲竟想以五行鎮(zhèn)魔咒將焚骨妖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