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jié)
似乎也不是。 只是濃霧中的她穿的是盔甲,只露一張因長期征戰(zhàn)在外而曬得略有些麥色的臉,可當(dāng)她穿起禮服,露出不曾被日頭暴曬過的皮膚時,屬于她原本的顏色便顯現(xiàn)出來,細膩如脂,瓷白如玉,是名師大家們百般都難以描畫出來的絕色。 真好看。 ——這么好看的一個人,怎能便宜江東來的錦繡紈绔? 必然不能。 長期盯著一個女人的脖頸看顯然極為失禮,商溯便移開視線,去看她的臉。 當(dāng)他細細觀摩著她,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早已不是他記憶中的小女郎,她已褪去曾經(jīng)的稚氣與青澀,眉眼之間越發(fā)清艷,偏又久居上位,縱然眉眼溫柔,也有一種胸有成竹舉輕若重的篤定。 商溯眉頭微微一動。 眼前的這個人,仿佛是上天特意為他打造的,每一處都精準合著他心意。 可偏偏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因為她是這樣,所以他格外偏愛她這種模樣與性格。 總之不管怎樣講,他就是喜歡她。 商溯輕輕一笑。 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后面的事情便明朗了。 江東來的那些人斷然不能出現(xiàn)在她身邊,什么有才之士?分明是一群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仗著祖輩的榮光在她面前搔首弄姿,無端惹人生厭。 朝拜世女的流程仍在繼續(xù),但商溯已無心關(guān)注流程,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士子們驅(qū)除又不惹相蘊和生氣。 他的心思淺,心里想什么,素來寫在臉上,一旁的石都見他如此,嘴角微勾,知道軍師交給自己的事情穩(wěn)了。 ——端看商將軍的這種神態(tài),不需他故意挑撥,商將軍自己便能提劍將人砍了去。 朝拜世女的流程臨到傍晚才結(jié)束。 文臣武將們站了一天,個個累得不行。 武將尚還能忍受,畢竟是刀劍里廝殺出來的人,哪能受不住這點苦? 文臣便不行了,如今的文臣大多是從大盛官員里挑挑揀揀勉強拿在手里用的,個個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世家子,哪里吃過這種苦?朝拜結(jié)束,便由身邊侍從攙扶著,雙腿顫得比半殘廢的左騫還厲害。 商溯嗤之以鼻。 這種人如何能做棟梁之材? 若不是相豫夫婦著實無人可用,這群庸碌之人早就被他們抄家滅族瓜分田地。 商溯十分不屑,瞧也不瞧這群與他見禮套近乎的人,繞過眾多文臣,徑直往前走。 “商將軍?!?/br> 身后傳來石都的聲音。 此人頗為聰明又頗為謹慎,興許能幫他出主意趕走世家子。 商溯眉梢微挑,停了下來。 “何事?” 商溯問石都。 石都忍俊不禁。 這位商將軍著實是位妙人,幾乎是翹首以盼等著他過來,卻還能故作無事問他何事。 ——恩,商將軍的心思真的很好猜,因為他會寫在臉上告訴你。 “站了一天,商將軍不累么?” 石都笑道,“不如同末將一起休息片刻,待休整之后,再去宮宴不遲。” 考慮到文臣們的體力,姜貞貼心為臣下們準備了休息的地方,讓站了一天的臣子們能夠歇歇腳,沐浴梳洗一番后,再去宣明殿參加宮宴。 商溯掀了下眼皮,“可?!?/br> 縱然石都不邀請他,他也要梳洗沐浴一番的。 冬日雖沒有夏日的烈日炎炎,但畢竟在外面站了一天,身上難免染了塵,晚上的宮宴是相蘊和的主場,他怎能頂著一身塵去見相蘊和? 商溯與石都一前一后,前去沐浴更衣。 休息的地方是特定的,兩人官職高,自然不需要與旁人擠一起,梳洗沐浴后,便頂著半干的頭發(fā)從浴房走出。 宮宴還有一個多時辰開席,從這里走到宣明殿,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兩人的時間很充足,便半躺在搖椅上,一邊小宮人們熏香蒸著頭發(fā),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你見江東來的人了?” 說了半日說不到正事上,商溯懶得與石都繞圈子,便單刀直入道,“兩王何時有了這樣的好興致?竟真的讓世女將那群油頭粉面的人收在房中?” 時下民風(fēng)開放,貴女貴婦們養(yǎng)些面首不是什么稀罕事,商溯的族姐族姑們便養(yǎng)了好幾個,其中有個極會討人歡心的,見了他這種不被顧家所喜的人都頗為迎奉,讓曾經(jīng)年幼的他對面首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相蘊和已是世女,收幾個漂亮男人在房中無可厚非,商溯酸是酸了點,但也沒資格指責(zé)人家做得不對。 哪位世子不在成親前養(yǎng)幾房美妾?憑什么相蘊和做了繼承人,便不能如世子們一般收幾個漂亮男人? 都是繼承人,怎么還能厚此薄彼,分個高低貴賤? 只是想到相蘊和身邊會有男人陪著,商溯便如百爪撓心般難受。 ——那些人哪有他好看了!為什么相蘊和不選他?! 石都悠悠看向自己跟自己生悶氣的商溯,“這個嘛......兩王一向驕縱世女,世女若喜歡,兩王自然由著世女?!?/br> “她喜歡?” 商溯更酸了,“不,她絕對不會喜歡那種人。” 石都笑了起來,“商將軍,您不要對江東士子們的意見這么大?!?/br> “他們雖不如將軍善于用兵,可他們卻能伏低做小,哄世女開心,世女開心了,又怎會不喜歡哄自己的人?” “......她才不會這么膚淺的人?!?/br> 商溯有些坐不住。 他方才走得急,沒留意那些人是來這里梳洗了,還是直奔宮宴,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先去尋相蘊和培養(yǎng)感情。 若果真如此,那他要盡快過去,阻止這群人在相蘊和面前裝腔作勢賣弄風(fēng)情。 商溯一下子站起來,頂著一頭半干的頭發(fā),說謊話眼睛不眨,“我的頭發(fā)干了,現(xiàn)在準備去宮宴,你去么?” 他太了解自己的脾氣,遇到世家子們定然起爭執(zhí),若不想讓這些爭執(zhí)影響到宮宴,那么把石都帶在身邊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此人心思縝密,行事穩(wěn)妥,能幫他善后。 石都眼底笑意更深,“現(xiàn)在去是不是有些早?” “我方才看到江東士子們剛過來,如今正在沐浴更衣——” “他們在這兒?” 商溯瞬間不著急了,“在哪個房間?” 找的借口完全沒用上,石都忍俊不禁,“他們官職不高,離咱們的位置有些遠有些遠?!?/br> “且因為官職不高,他們不是單獨的浴室,那里人來人往雜亂不堪,將軍還是不要去了?!?/br> 商溯整理衣袖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人來人往雜亂不堪? 那可太好了! 這意味著無論他對這群人做了什么,都不會有人知道是他動的手。 第102章 第 商溯一下子心動了。 捫心自問, 他從不是背后使陰招下黑手的人,他有仇一般當(dāng)場就報,絕不隔夜, 更不韜光養(yǎng)晦以待來日。 什么來日方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從不信奉這個道理,他要的就是痛痛快快, 寧可折磨別人, 絕不內(nèi)耗自己。 正常情況下,像他這種性格的人多半尚未來得及長大,便被他得罪之人搞死。 ——他是一種奇跡, 身世雖坎坷了些,但也磕磕絆絆長到現(xiàn)在, 一身桀驁不馴的棱角不曾被世事打磨,仍保持著自己的欠揍性格。 這一切, 都要歸功于他驚人的天賦。 一如他的家族曾因為他的將帥之才而短暫容忍過他的一身反骨,清風(fēng)寨的山賊們也因為他著實能打, 而捏著鼻子認下他的各種挑剔與刻薄, 彼時的相豫夫婦, 也因為他是平定天下最大的功臣而對他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相豫夫婦的確是厚道人, 只要他不生反心, 在他們手下善終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 所以他大可保持著自己的性格, 今日刺一句韓行一,明日在朝堂之上將文臣們罵得狗血淋頭, 將自己的一身爛脾氣從出生帶到墳?zāi)估铩?/br> 這種情況下, 哪怕他真把那些涂脂抹粉的世家子弟們摁在浴池里淹死, 相豫夫婦也會極有眼色地一邊給他善后,一邊幫他遮掩過去。 但不想把事情鬧大, 只想偷偷摸摸去搞事,最好不要被相蘊和知曉。 ——他想在相蘊和心里留下一個好印象。 商溯眉梢微挑,看向石都,“石將軍,本將待你如何?” 石都眉頭微動,有些懷疑今日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 ——真稀奇,竟然沒有對他直呼其名,而是難得地把他喚做將軍。 抬頭瞧了眼天色,彼時金烏拖著霞光向西方墜去,將高高的宮墻與樓臺亭榭拉的影子得極長,很顯然,這是東方升起西方落下的太陽神君。 石都笑了起來。 感情一事的確很有魔力,連如此難以相處的人都會變得和煦。 “商將軍待末將極好?!?/br> 石都笑道,“末將能有今日,除卻世女這位伯樂外,商將軍亦功不可沒。” 這話是大實話,并非只是單純奉承,在軍功戰(zhàn)績的事情上,商溯素來慷慨,很樂意送下面的將軍們唾手可得的戰(zhàn)功,左右他們再怎樣拿戰(zhàn)功,也不可能越過他,天生為戰(zhàn)爭而生的人,就是有這種底氣。 商溯緊繃的神色這才和緩半分,“你知道就好。” 恩,石都果然是好人,還能記著他的好,若換成韓行一這種精于算計的人,才不會念著他的好。 “我不喜歡江東來的那群人,更不喜歡他們圍在世女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