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現(xiàn)在好了，跟他們一樣，也將自己的金銀財寶雙手奉上。

    王上到底是王上，當(dāng)初不下手，是因為有后招，今日三言兩語，便哄得商溯將家資全部奉上。

    沒有什么比這更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要窮一起窮嘛，怎能獨(dú)留商溯一人富？

    文臣們直夸商溯做得對。

    相豫心情大好，親自走上前，俯身將商溯攙起，“既如此，本王便卻之不恭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br>
    刻薄的人說起奉承話無師自通，商溯的話信手拈來，“這一切，都是王上應(yīng)得的?！?/br>
    相豫哈哈一笑。

    ——還別說，他現(xiàn)在有點(diǎn)喜歡商溯的嘴了。

    席拓的糧草與登基大典的花費(fèi)有了著落，內(nèi)殿議政的氣氛瞬間輕松許多，接下來只需要圍繞著糧食如何運(yùn)輸，皇城之外的張燈結(jié)彩又如何使用何種布料來進(jìn)行便好。

    臨近正午，所有事情一一敲定，內(nèi)侍們早已準(zhǔn)備了席面，待議政結(jié)束，便邀請文臣武將們?nèi)胂燥垺?/br>
    商溯不大想去，便胡亂尋了個借口，仍留在殿中。

    ——相蘊(yùn)和還在內(nèi)殿，他想與相蘊(yùn)和說幾句話，與相蘊(yùn)和一起走。

    相豫一眼便看穿商溯打的是什么心思，但人家剛送了他那么多糧食，又愿意傾家蕩產(chǎn)來資助他的登基大典，讓他那為數(shù)不多的良心都跟著顫了顫，但顫歸顫，打他女兒主意就是不行，再多錢與糧也不行。

    “走吧，本王好久沒跟你吃酒了，今日咱們要不醉不歸?！?/br>
    相豫大手一伸，攬上商溯肩膀，半拖半拽將人拖出殿。

    酒量不佳的商溯遇到酒量極豪的相豫是一場災(zāi)難，更別提相豫有意勸酒。

    一壺酒尚未喝完，商溯一頭栽在食案上，徹底失去意識。

    相豫嘖了一聲。

    哼，打他女兒的主意？再多錢也不行！

    相豫心情大好，抬手一送，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酒?！?/br>
    相豫贊了一聲，抬手擦了下嘴角的酒水。

    余光瞥見倒在食案上的商溯，再想想這廝送給自己東西，相豫眉頭挑了挑，吩咐石都道：“石都，送三郎回府?！?/br>
    “喏?！?/br>
    石都忍俊不禁。

    宴席結(jié)束，石都與幾個扈從一起攙扶著商溯，送商溯回家。

    哪曾想，他剛把商溯送回去，府上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世女。

    “世女？您怎么來了？”

    石都有些意外，連忙起身相迎，“您是來看商將軍的？”

    相蘊(yùn)和微頷首，“聽說阿父灌了他很多酒。”

    “倒也算不得灌，只是商將軍酒量著實不佳，才會醉得人事不省?！?/br>
    石都笑了一下。

    時下民風(fēng)開放，男女大防已不像前朝那么嚴(yán)重，更別提相蘊(yùn)和曾多年領(lǐng)兵，與諸多武將極為相熟，男女之間的界限在她面前越發(fā)不明顯。

    石都知曉這個道理，便引著相蘊(yùn)和往里走。

    商溯的人很盡心，彼時已為商溯梳洗換衣，只是時間短，他的頭發(fā)尚未熏干，半濕著披在肩頭，將底下的枕頭暈上一層深色。

    相蘊(yùn)和進(jìn)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醉了酒的男人臉上微微泛著紅，冒著濕氣的頭發(fā)散在周圍，無端削弱了他眉宇之間的清冷桀驁之氣，莫名有一種琉璃易碎的破碎感。

    相蘊(yùn)和眉頭微動。

    原來醉酒之后的商溯是這個樣子。

    沒那么凌厲，也沒那么傲氣，像是一個無人問津但乖乖睡覺的小孩兒，整個人安靜極了。

    安靜得叫人心疼。

    石都眼觀鼻，鼻觀心，轉(zhuǎn)身出屋去斟茶。

    ——彼時的他，還是不要做世女與商將軍之間的第三人比較好。

    第108章 第

    石都壓低腳步聲, 悄無聲息退出房間，輕手輕腳關(guān)上房門，給相蘊(yùn)和與商溯留下二人空間。

    雖退出房間, 但他并未走遠(yuǎn), 著是從搬了張小秤，自己坐在外面, 一邊吃茶, 一邊守著屋里的兩個人。

    ——雖說商將軍的酒品好，如今乖乖睡著覺，沒有發(fā)酒瘋的跡象, 但保險起見，他還是守在外面比較好, 免得商將軍突然發(fā)起酒瘋嚇到世女。

    石都守在房間外，壓低聲音問周圍侍從, “商將軍的醒酒湯可做好了？”

    “已經(jīng)做好了。”

    侍從小聲回道，“如今正在鍋上熱著, 只要商將軍醒來, 便隨時可以喝。”

    石都微頷首, “辛苦了?！?/br>
    “將軍嚴(yán)重了, 這有什么辛苦的？”

    侍從笑了一下, 手指輕輕指了下房間, 眼底是遮藏不住的興奮，“敢問將軍, 世女這是？”

    石都眼皮微抬, 手里的茶盞放下了, 一雙星眸落在侍從臉上，溫和眸色沉了沉, 如利劍陡然出鞘，銳利的寒芒讓人望而生畏。

    石都素來平易近人，似現(xiàn)在這般凌厲還是第一次，侍從心里打了個突，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一雙手不知該往哪里放。

    “不可輕議世女?！?/br>
    石都這才收回視線，聲音不辨喜怒。

    “是，小人、小人知錯?！?/br>
    侍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大膽，忙不迭磕頭認(rèn)錯。

    石都繼續(xù)飲茶，“今日是我聽到這樣的話，若換成旁人，只怕你性命不保。”

    “世女雖溫和好性，但心里極有主意，容不得旁人僭越唐突?！?/br>
    “多謝、多謝將軍提點(diǎn)?！?/br>
    侍從驚出一身冷汗。

    相蘊(yùn)和雖也習(xí)武，但只習(xí)了個皮毛，會一些簡單的防御與刀劍，尚未到隔著大老遠(yuǎn)便能聽到旁人刻意壓低聲音的說話聲，她并未聽到石都敲打侍從的話，自然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如今的她側(cè)身坐在床榻上，瞧著睡得迷迷糊糊的商溯。

    阿父早年是游俠，常常領(lǐng)著一幫同為游俠的朋友來家里喝得醉醺醺，因為這個緣故，她年幼之際沒少見喝醉酒的男人，個個神志不清，說話顛三倒四，別提有多好笑了。

    但商溯與那些人不同，他很安靜，不吵不吵鬧地躺在床榻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若不是他臉上微微泛著紅，若不是偶爾會吐出一兩句口齒不清的夢囈話，倒真會讓她覺得他不是喝醉了，而是提前入睡了。

    相蘊(yùn)和笑了笑。

    醉酒之后的人身體總是燥熱，商溯也一樣，蓋在身上的被褥有些沉，他便抬起一條腿，把被子一腳踢開。

    身上沒有被子這種沉重物，燥熱不堪的身體得到了緩解，他長腿一伸，修長的小腿蕩悠悠垂在床畔處，有一搭沒一搭蹭著相蘊(yùn)和的背。

    相蘊(yùn)和忍俊不禁。

    當(dāng)真是醉得很了。

    若是在以前，以著商溯愛面子的性子，斷然不會讓自己這般姿勢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好好睡覺，不許踢被子。”

    相蘊(yùn)和笑道。

    轉(zhuǎn)身探出手，扳著他小腿，把他的腿重新扔在床上。

    扔在床上之后，又用力把他的身體往里面推了推，省得他下次翻身掉下床來。

    做好這一切，相蘊(yùn)和拉起被子的一角，蓋在他的肚子上。

    “熱是熱了點(diǎn)，但肚子還是要蓋的?！?/br>
    相蘊(yùn)和溫柔笑道，“阿娘說了，不蓋肚子容易著涼?！?/br>
    “你阿娘去得早，估計沒人向你這么交代過?！?/br>
    相蘊(yùn)和仔細(xì)給商溯掖著被角，“沒關(guān)系呀，以后我來告訴你?！?/br>
    話音剛落，便被自己逗笑了，“當(dāng)然，我的意思不是我來當(dāng)你阿娘?！?/br>
    “你阿娘是阿娘，獨(dú)一無二的阿娘，誰也取代不了，哪怕是我也不行?！?/br>
    “我的意思是，我會對你很好的，很好很好的那一種?！?/br>
    相蘊(yùn)和輕聲說道：“呃......就像你阿娘對你？或者像我阿娘對我？”

    “總之特別好，不會再叫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像是沒家的孩子似的?！?/br>
    她對商溯的第一印象，是漂亮，第二印象是刻薄，第三印象，是孤獨(dú)。

    盡管那時候的他前呼后擁，身邊跟著一群兇神惡煞的扈從，但那種入骨的疏離孤寂，還是從他眼角眉梢露出來。

    人的心事是藏不住的。

    尤其是商溯這種沒什么城府的人，更是將自己的心思寫在臉上。

    扈從們不懂他，老仆不理他，唯一能與他說上幾句話的人，是她。

    因為她的話投了他的心意，所以他出手極為闊綽。

    一顆金珠，一捧金瓜子，甚至生母留給他的墨玉扳指也被她半謝半討拿了去。

    他像一個沒有見過糖果點(diǎn)心的孩子，突然間發(fā)現(xiàn)了點(diǎn)心的甜，他很喜歡，于是便拿自己的所有東西去交換。